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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风静寂,冷月无声。林玄言回到房内,无声翻书,这一次他换了一本书,
也是自己当年亲笔写的,他摩挲着上面熟悉的字迹,恍如隔世。
那些字算不上是什么大家之作,只是那铁画银钩颇有韵味,似是一剑穿云裂
石,一往无前。
他没有去读那些内容,这本珍贵无比的剑经对他来说横着读竖着读倒着读结
果都是一样的。他的目光缓缓落在每一个字上。
门窗微开。清风不识字,胡乱翻书页。林玄言每看过一个字,那个字上面本
来带有的峥嵘剑气便渐渐消失,那些字渐渐变得毫无灵气,真的只是纸上普普通
通的字了。
林玄言将那些峥嵘剑意捻在指间摩挲,若有所思。
世事白云苍狗,唯有剑气还认得自己。那些剑气随着自己的抚摸都悉数回到
了自己体内,变成了瀚海般剑胚里的水流。
翻完最后一页,他轻轻吐了一口浊气。
外面泛起了光,从地平线的那一端亮起,潮水暴涨般涌来。天亮了。林玄言
闭眼小憩。
林玄言感觉自己修行很努力,他已经有几百年没有这么努力过了。即使是做
梦他依旧在修行。
他在梦里回忆剑法,修行剑阵,然后他不断回想起睡前的那一幕。睡前的一
幕不停地在梦里出现,那万里苍山,和那轮被山峦捧出的朝阳,海潮般的光线铺
天盖地地让人窒息。
正当他有所领悟,进入一种玄之又玄的状态的时候,他的梦里一阵地动山摇。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然后看到了俞小塘眉目清稚的脸。
「师弟师弟,你怎么在桌上睡觉啊?快醒醒,都晚上啦」。俞小塘摇着他,
「师弟你知道么,今天人间可是除夕啊,可热闹了」。
好不容易有所感悟的林玄言被硬生生地打断,他心中还是有些微恼,这种感
悟在五百年前根本不值一提,但是如今他可谓是「惜字如金」。他拒绝道:「你
找别人去吧」。
俞小塘戳了戳他的额头:「你傻啊,我们剑宗算上师父就四个人,赵念那榆
木脑袋大过年的还执意要练剑,师父就更别说了,我总不能拖着她过去吧」。
林玄言问道:「那你怎么知道我就会和你去?」。
俞小塘一本正经道:「虽然你平日里表情寡淡,但是我知道师弟不是无聊之
人」。
林玄言假装讶然道:「大师姐果然慧眼独具」。
俞小塘高兴道:「那收拾一下就走吧」。
林玄言脸色一变,重新回到面无表情的状态:「不去」。
俞小塘问道:「你是不是因为昨晚被师父责罚心情有些不好啊,没关系的啦,
我们师父是典型的豆腐心。肯定不会真的责怪你的,你也不要往心里去」。
林玄言说道:「不去」。
俞小塘想了想,学着他的样子揉了揉他的头,楚楚动人道:「师弟乖,一起
去嘛」。
林玄言被她摸了摸头,一阵怪异感涌上心头,他深深吸气,刻薄道:「你个
身子还没张开的小丫头还想色诱我?」。
俞小塘闻言身子一颤,她脑袋前伸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子,问道:「什么是
还没有张开啊」。
林玄言问道:「你今年几岁?」。
「十六」。
林玄言说道:「再过两年,你的身子……嗯……会变得高挑很多,腿也会变
长,那里也会变大」。
林玄言指了指她尚且不壮阔的胸脯说道。
俞小塘下意识捂胸,神色憧憬道:「那会不会变漂亮啊」。
「那可能不会」。
俞小塘拉拢下来了脸,一副病恹恹的样子。
林玄言笑道:「因为你现在就很漂亮了」。
俞小塘到底只是个小姑娘,一下子又雀跃了起来。忽然,她好像想起了什么,
哦了一声,神秘兮兮道:「那个,师弟,你知道么!今年接天楼会举办一场很大
的歌舞会,那位姑娘据说会露面哦。就是上次你想的那个」。
林玄言心头一震,「陆嘉静?」。
俞小塘眼睛一亮,试探性问道:「是不是忽然想去了?」。
「……」。
人间不似山上清冷,华灯通明,点亮了千家万户,烟花柳巷。爆竹声声除旧
岁,新桃换旧符,那城市潮浪般的光华之上,有许多身着彩衣,绸缎凌空的貌美
仙子跨着花篮柔柔飞过,素手一扬,鲜红的花瓣自修长圆润的手指间飞出,化作
人间洋洋洒洒的红雨。
车马如龙,高大的骏马和三头六臂的异兽缓缓穿行过人流,有许多雕龙画凤
的轿子无人抬弄便腾空自行,众人知道定是仙家手笔,皆啧啧称奇。
从山上一路来到轩辕王朝的主城承君城。夜已经很深很深了,但是承君城的
夜色早已被点燃,漫天的烟花绮丽烂漫,将承君城照得亮如白昼。
俞小塘十指交叉捏在胸口,一脸憧憬地望着天上灿烂夺目的花火,瞳孔里流
光溢彩。
那些繁华同样倒影在林玄言干净的眸子里,但是他没有太多情绪,那些繁华
固然是美,烟花很美,车如流水马如龙很美,一夜鱼龙舞很美,但是他们不过过
眼烟云罢了。但是他看俞小塘东张西望看得很开心,就陪着她一起看。
「师姐,这里很好玩吧」。
正拿起了一个绣花填棉手工小兔子的俞小塘心不在焉地答道:「当然啊」。
林玄言奇道:「那你会不会不想回到山上了啊?」。
俞小塘放在了做工精美的小兔子,认真说道:「当然不会,我可不能抛弃师
父」。
「为什么?」。
「我是个没人要的孩子,师父把我捡回宗门把我养大的,我怎么可能会被猪
油蒙了心呢」。
说这话的时候恰好又是一批烟花腾跃而起,照得她漂亮的脸蛋更加神采熠熠。
捡回来的?好熟悉的剧情啊……林玄言忽然有些怅然。
忽然之间,人群沸腾了起来。
「啊!要新年敲钟了」。俞小塘忽然雀跃了起来。
「敲钟?」。
「就是接天楼的敲钟啊」。俞小塘兴奋道:「我过来的时候和你说过的啊,
清暮宫宫主陆嘉静亲自敲钟呢」。
俞小塘拉着他的手向着人流更深处挤去。
无数烟火不停地拔地而起,拖曳起一道极淡的灰线,升至天际,炸成绚烂五
色。临近新年,越来越多的烟火璀璨盛放,仿佛要穷尽人间的富丽。整个夜空百
花齐放,燃烧成绚烂的火海。
接天楼上更是五光十色,灯光明亮,每一层楼阁前都用花束编织成一个绮丽
硕大的花结,每一层楼选用的花都不尽相同,各有祥瑞寓意。请记住邮箱:ltxsba@gmail.cOm 无法打开网站可发任意内容找回最新地址
好不容易挤到接天楼附近,犹豫人群太过拥挤,实在难以寸进,俞小塘和林
玄言手拉着手,防止走丢。明明是严冬腊月,承君城却丝毫感觉不到寒冷。少年
少女握着的掌心竟然还冒出丝丝的汗水。
抬头高高望去,楼前悬着一个鎏金的巨大漏洞,那个漏洞沙子很快便要流尽,
万千烟花盛放凋零的极盛大背景里,炽热的火光粼粼烁烁,点点剥落,像是火海
落成的雪。
刹那之间,几声烟花炸膛的巨响响起,即使是林玄言都心头一震。那几束声
势极其浩大的烟花腾空而起,在空中炸开,竟然绽放成了层层的莲花状。
接天莲叶无穷碧。
富丽堂皇的烟火之下,那几朵莲花摇曳生姿,仿佛可以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夏
风阵阵。
随着莲花盛放。那些绚丽的焰火纷纷凋零。等到繁华剥落殆尽,漆黑的夜幕
重新来到了视野,这时候人们才发现,天空中竟然还飘落着细细的雪。
一道明艳的光忽然出现在清冷的夜色下。
整片夜空都被照亮了。
一个女子从接天楼顶步履翩跹,踏着那些烟花构成的莲花步步走来,莲花随
着她的脚步纷纷破碎,凋落成粼粼的光,那身淡淡的青衣上雕画着大团大团的锦
簇花鸟,却不显艳俗,反而明月凌空般皎皎出尘。
挽在她手臂间的绫缎却是白雪般的素色,凌空而下,从天上垂落人间。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她夺去,因为她是陆嘉静,是清暮宫的宫主,是人间最美
的女子之一。
她不食人间烟火,因为她便是人间最美的烟火。
天上大风,她繁花似锦的衣裙柔和翻飞,目眩神迷,若流云卷雪。
所有人都在抬头看她。唯有林玄言收回了目光。
他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回想起了一些往事,无声地笑了起来。觉得她这样确
实比穿素衣要好看许多。
一道红色的幕布从天际悠悠落下,铜钟显现,四方八正,浮刻轩辕二字,无
数铜雕的奇珍异兽众星捧月般将轩辕二字哄抬起,清脆的钟声响起,回荡在轩辕
王朝的上空,悠远绵长,久久不散。
「愿我轩辕,国祚绵长」。
陆嘉静空灵的嗓音是坠入湖心的明月,是微风荡起的涟漪。风雪也不再清冷,
所有人都举起了手臂,高声呼喊:「愿我轩辕,国祚绵长」。
「愿我轩辕,国祚绵长……」。
全城上下皆振臂高呼,每一个声音都是一点浪花,浪花接着浪花连成了海,
汹涌浩瀚,攀登到最高处便是墙立而起的波涛。
俞小塘听着那人群中振聋发聩的喊声,没有捂住耳朵,也没有跟着起哄,只
是呆呆地看着天女下凡一般的陆嘉静,神色恍惚。她觉得这个女子真是好看得不
能再好看一点了。虽然隔着很远看的不算太真切,但是那种雍容华贵但不失仙气
却是美得让人睁不开眼。
新年的钟声响了一遍又一遍,人们才恍惚意识到,原来一年就这样过去了。
一直到陆嘉静离去,众人过了好久才回过神来,书里说的洛神凌波惊鸿一瞥
恐怕也不过如此了吧。
繁华攀登到了最高点之后没有散去,只是渐渐地降温了。人群依旧拥挤。牵
着手的少年少女在承君城的街道上缓缓步行,一路上偶然交谈,少女更多的是好
奇。
两人走走停停。俞小塘忽然问道:「我以后也会像那位姐姐那样漂亮么?」。
街道上铃声摇动,由远及近,不时有仙人凌空飞过。家家户户张灯结彩,门
神张牙舞爪,减弱的吆喝声追逐着流水缓缓远去。
林玄言看着俞小塘微微抬起的脸,她的脸很精致,丹唇如樱,目光如水,琼
鼻精巧,活脱脱地一个小美人胚子。但是林玄言还是微笑道:「我看难」。
俞小塘鼓了鼓香腮,虽然她觉得林玄言说的是实话,但是还是有点气恼,说
道:「哎。好啦好啦,良辰吉日,今天师姐就大人不记小人过。诶,怎么又回到
了这里」。
在承君城兜兜转转,走了许多小巷子,结果又回到了接天楼前。接天楼灯火
通明,仿佛是用花灯编成。林玄言忽然说道:「去那家店里喝点茶吧」。
俞小塘问道:「你带够银子了么?」。
林玄言颔首道:「我们曾经也好歹算是大宗,家底总还算有的,我前些日子
去师父的钱库偷了点」。
俞小塘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你不怕死啊」。
林玄言笑道:「如果真的被师父发现了,我就说是师姐指使的」。
「你」。俞小塘哼了一声,一把就揪住了他的耳朵,「你刚刚说谁指使的?」。
林玄言连忙笑着求饶,两个人打打闹闹一直来到了店里,要了两杯花茶坐下,俞
小塘对钱没有太大的概念,怎么说她也算是山上修行的仙人,这是她难得地食人
间烟火。
林玄言捂着被拧得发疼的耳朵,安静地抿了一口茶。茶香四溢,漫过唇齿。
即使是一座小茶楼,因为靠近了接天楼,所以今晚人也多得出奇,若不是因为过
了半夜,肯定挑不到位置。
邻座似乎是仙门的弟子,林玄言瞥了两眼,只是觉得那身校服有点眼熟,但
是一时间有点想不起来。他才泯过了一口茶,便听到那穿着黑白道衣,带着阴阳
抹额的人开口道:「这人间的茶果然比不得我们那里啊,真真是哪里入口」。
一个带着湛蓝色抹额,丰神俊朗的人说道:「师弟,你是养尊处优惯了,这
茶虽然寡淡,可也不算太过不堪」。
忽然又有人开口:「听说这里再过几个月便又要举行试道大会了」。
「小孩子打架,有什么好看的?」。不知道是谁冷哼了一声。
又有人说道:「那萧忘小小年纪已经跻身七境,在我们那里也算是天才中的
天才」。
「但是也只是出了一个萧忘罢了」。
「说不定有人韬光养晦,只等一朝成名也未可知,师弟不可妄言」。那湛蓝
色抹额的人似乎在这些人里身份最高。
「师兄啊,你感觉那个清暮宫的宫主怎么样啊?」。
师兄回答道:「惊鸿一瞥,人间仅有」。
听到这里,林玄言才恍然想起他们的身份,难怪这身校服这么眼熟,原来是
浮屿道门的人,不过看样子应该是外门弟子,但是饶是如此,身份也是尊贵异常。
俞小塘可耐不住性子喝茶,她早就跑到了窗口,趴着张望,怔怔地看着对面
那座接天楼出神。
忽然,林玄言喝茶的动作僵住了。因为他听到了那里最初说话的那个师弟神
秘兮兮地压低声音说了一句话,他的听觉很敏锐,所以听到了那句话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