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孟尝君大喜,按照门客交他的这个办法,向楚国放出烟雾弹。
楚怀王一听,齐国的意思是要联楚打秦呐,信以为真,于是他又改主意了,宣布断绝秦交,与齐攻秦。
秦人闻讯,气得要命!
这时候,齐、魏、韩的三国联,驻扎在南阳沘水北岸,迟迟不动。按他们放出的烟雾弹来讲,他们应该掉头西行,与楚国人联手,一起攻击秦国本土。但是齐国宿将匡章,却在沘水河边,扎营不动。
对岸的楚国大将唐蔑,受楚怀王命令,在这里汇合齐联军,一起西行攻秦。但是他在前敌发现的却是,齐联军行动诡异,按兵不动,也就加了小心,沿沘水布防,加强警戒,避免齐联军胡来。
这一对口头上的“联军”,就这么你瞪着我,我瞪着你,瞎瞪着对视。
齐联军统率匡章,心理明镜得很,自己得到的真实指令,是攻击楚军。于是他命令侦察兵说:“你们都给我下去,到河里摸摸情况,看看哪里是浅滩,哪里能够渡河的。”
侦察兵们脱了衣裳,没趟出几步,对岸楚国人的硬弩飞蝗一样巡着航就射过来了,侦察兵只好到水底找鱼鳖开会去了。
联军找不到水浅的地方,无法渡河,匡章异常烦闷。这时候,一个没受过高等教育的樵夫挑着一担子柴禾,过来看打仗。他等了半天,双方老也不打,着急了,告诉匡章说:“匡司令,你们真傻耶!楚人是这里的东道主,熟悉沘水,但凡楚国人在对岸守卫最严密的地方,就是水浅可渡之处。楚人兵力稀疏的,就是河深难测之处!”
匡章一拍脑袋,耶!我是真傻呀!士兵们,你们快去河岸乱跑,吸引楚人火力,根据楚兵火力疏密,就可以推测浅滩位置。
终于,匡章选择了对岸楚人集结最密的地方,以精兵乘夜涉水(夜间容易避免阻击)。匡章的人各自抱着一块石头以免被水冲走,到了对岸后发动进攻。由于是半夜,楚人措手不及,伤亡严重,很多士兵没来得及穿上衣甲,就倒在血泊之中。我们知道,楚人的武器装备非常精良,以昂贵的犀牛皮制造衣甲,金石一般坚硬,兵器锋利,刃部寒光惨惨好比毒蜂蜇人,楚卒也彪悍,疾跑如风。但是他们夜间来不及穿甲,也没时间分发兵器,没了甲胄和兵器的楚人就像剥光了皮的羊一样任人宰割。(按兵书:当时五人为一伍,他们的兵器合捆成一抱,其中一端装进狗皮的袋子里存放——类似一捆高尔夫球杆。行军时候放在战车里,宿营就放在战车下,所以并不枕戈待旦,不能在睡觉时随时抓起来挥舞)。
楚国人奔跑着,去战车上找“高尔夫球杆”,不等拿到武器,都被打得胸穿头裂。
大将唐蔑也在乱军中被杀。(看的出来,就像城墙攻坚是最难办的事一样,江河守卫也是最容易被突破的,而且必定是在夜间突破。百万雄狮过长江的时候,也是夜间。)
这次“沘水之战”,楚国败绩,整个河南南部的方城、叶县地区,全部丧失给了三国联军。
但是这些地区远离齐国本土,齐国无法拣取,所以都赠给了同盟军中的韩、魏两国。齐国跃过他国(韩魏)去攻打遥远的第三国(楚国),是接收不了遥远的楚国土地的,所以孟尝君攻楚是个任性的做法,白白消耗了齐国军力,没有获利一毫,而便宜了同盟的韩、魏两国。损人又不利己。这是典型的、不讨好的“近交远攻”,是错误的进攻策略。同样的错误,在下一本书中,孟尝君又犯了一次,那是他组织韩魏一起打秦国,一战而六不讨好。这是后话不提。
西边的秦国人,在整个“沘水之战”过程中,一直按兵不动,看着娘家人楚国挨揍,袖手旁观——谁让你们嚷嚷着跟齐人一起打我呢!
等老楚在“沘水之战”战败,秦国立刻趁火打劫,遣“庶长奂”出兵伐楚,斩首二万,取得南阳盆地东部的河南泌阳。次年,公元前300年,秦人又伐楚,大破楚军,楚军死者三万,攻取河南伊川,杀楚将景缺,再次年,“庶长奂”攻取楚国八座城池。楚国受到齐、魏、韩、秦战国四雄疯狂进攻,频频失地于北,中原南阳上下,残破不堪,国内又爆发起“庄(足乔)”领导的人民大起义,起义军一度攻入郢都,把楚国闹得四分五裂。楚国下着连绵阴悒的雨,雨实在就是楚怀王进入执政第30年时的悲哀主题了。
终于,楚怀王再次光荣获得了公元前300年度“全球最受损失奖”,奖励他反覆无常,联翩挨打,折兵五万,痛失十城的大笨事!
“沘水之战”结束后,楚怀王受不了了,只得向孟尝君讨饶,把自己的儿子“太子横”送到了齐国当人质,向齐国请和。齐国方才罢兵。
于是,东边的齐与南边的楚,两国算是结盟了。
秦国这边一看,又着急了。东风又要压倒西风了。如果“齐+楚”开始合作下去,就会威胁到老秦,随时都有可能把西边的老秦暴揍一顿。秦国为了解燃眉之急,必须瓦解“齐+楚”联盟。
于是秦昭王给楚怀王写来一封信,想把老楚拉回来。这是一封鬼鬼祟祟的信。
信中秦昭王说:“从前寡人和你约为兄弟,结为婚姻,互派人质(是指张仪最后一次从楚国回来后,楚国当了秦的小弟,两国一直结盟)。可是你的太子在我这里当抵押品,却杀了我的重臣,也不自首就逃跑回国。寡人诚不胜其愤!还派兵打了你们。最近,寡人听说你把太子送到齐国,去结好孟尝君,楚与齐国结盟修好。寡人冷静地想了想,觉得事情比较严重。如今秦楚同是天下大国,互相接壤,友好相亲,历史悠久。如果我们两君不睦,如何号令诸侯?寡人愿结好与你,帮你反攻被齐、韩、魏夺去的南阳土地。如果您能亲举玉趾,到我们的武关面议此事,寡人不胜其喜。”(这封信虽然开始骂了楚国,但总的意思是向楚国道歉的,希望楚国重新与秦结好,最好邀请楚怀王赴秦国进行国事访问。)
楚怀王拿着这封烫手的信,下群臣讨论:“秦王约我去武关订盟,想跟我结盟。不去兮,招他怨恨;去兮,又怕有危险。”
令尹昭睢说:“大王不能去,秦兵有吞并诸侯之心,志向叵测,我们应该发兵自守,以防侵袭。”
屈原也说:“秦是虎狼之国,欺骗我们也不止一次两次了。”
楚怀王最小的儿子“子兰”却喜欢爸爸冒危险:“秦国人跟我们联欢,我们奈何拒绝。秦楚多年联姻,最近还又娶了咱们的王女,他们的王后、王太后都是咱家楚国人嫁过去的,秦昭王说白了还是您的外甥。出不了问题的。”意思是,还是加入西方秦阵营好。
楚怀王在小儿子的撺掇下,明知有冒险,还是冒险出发了。(这又是一次错误决策,他已经派太子去齐国了,与孟尝君修好,加盟了齐国东方阵营,现在又去拜访秦国,欲回归西方秦阵营,这不是等着触怒齐人,邀齐人再来打吗?)
楚怀王北上千里,赶赴中原,看见春天的新叶和蝴蝶正招展得如火如荼。楚怀王巡视着自己大好河山,这也是他最后一次用目光抚摸自己的江山。
楚怀王从中原掉臂向西,进入秦人东南大门武关。武关在秦岭东部,南临深涧,北接秦岭山原,确实是一个险要门户。武关城上插着秦王旗号,楚怀王被开关放入。
进了关城一看,却是一场空城戏,秦人只有一个低级将官跑出来列队迎接,笑着说:“大王远来辛苦了。”
“秦王在哪里兮?”
“寡君偶然感冒,现在咸阳休息,所以,能不能请大王屈驾乘车,再走两百里向北不远就是我们都城咸阳了。”
楚怀王满腹狐疑,左右顾盼,秦人说:“大王不要回头看了,城门已经替您关上了,寡君三令五申保护您的安全,所以早早关门的。”
楚怀王大怒,七窍生烟,大骂秦人无信,一再骗我,这是什么意思!你们国君干什么不来!可是,孤身悬在千里之外的他,只好被秦国大兵挟持着,西北去了咸阳。楚怀王登上章台宫,急不可待地质问秦昭王:“请问,什么时候让我回去,我留在这里兮有什么用!”
“舅家既然来了,就多住几天。”
“我回去还要管理国家,哪有时间浪费在这里兮!你什么话,快说!”
“舅家忙的话,你那巫郡、黔中郡可以交给寡人代为管理啊。呵呵。”(巫郡在四川东部,黔中是湖南、四川、贵州交界地区,这都是楚怀王的上两代人拓疆获得的。这地方要丢了,楚的西向门户就大开了)。
楚怀王说:“巫郡扼守三峡,黔中地方千里,怎么可以给你!”
“先不要急着说给还是不给。你先去住在馆驿里,好好想想吧!”秦昭王说。
于是,楚怀王被安排在旅馆里,当作“肉票”保存好,平时不许出门,逼着楚国人用巫郡、黔中两郡来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