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常青波说话难听,绳云凤脸一红,想说:“退就退,有啥了不起!”可话没说出口,就听常德明呵斥常清波道:“没你说的话!你去吧,这儿不让你干了!”绳云凤听老公公撑腰,脸上现出得意之色;常清波感到爹爹太奴性,赌气真的不干了,扭头就走。
常清波走后,常德明说妻子:“你也做饭去吧!”张永敏临走不放心,给绳云凤解释说:“云凤,你可得比他知道啥儿些,别跟他一般见识。”绳云凤哪里有气?笑道:“妈,看你说的,我能跟他一样?他会有多大呢?你看他,到这晚儿还单薄的跟娃儿秧儿一样,人事不懂,啥也不知道;像牲口娃儿一样,得拢哄着慢慢调教,一步招呼不好就窜圈!”张永敏高兴说:“妮儿,有你这话,妈就放心了!”绳云凤说:“妈,你做饭去吧,我来搬瓦。”说着,就把裤腿一挽,一摞子抱好多,“蹬蹬蹬”,驴一样,一会儿搬的常德明摞不及。
常清波对绳云凤似乎有一种天然的反感,这不仅他对湖北的一幕还记忆犹新,更在于有段玲芝的比照。段玲芝他觉着咋看咋美,绳云凤他感到浑身上下连一美都没有。更不用说说话了,从他嘴里说出的话,连一艺术性都没有,不仅直通通,而且粗俗难听。就像两张出自高下两个木匠之手的桌子,段玲芝是玲珑剔透的雕花八仙桌,美观轻巧而有时代气息;绳云凤则是粗笨原始的大柴桌,除了结实耐用和摔不烂砸不破的感觉外,再就是把你带到你早不愿生活的那个人类的蒙昧时期。你不能说她无用,她十分耐用;也不能说她错了,她曾经是那样的先进。就像进入资本主义时代的封建制,你咋看她就咋落后,咋想她就咋愚昧,咋玩味她就咋丑陋。
常清**从自家宅院出来到后院,发现叔叔家的房子没倒,因后院地势比前院高,这就沾光了。奶奶和姑姑母女,原来住前院北屋三间草房屋;北屋一倒,现在挪到叔叔家暂住。清波进门,姑姑和婶婶就向他笑说前晚一夜,那惊险紧张的场面:主要是水涨的太猛,搬不及东西;后来在麦场麦秸垛上,拽了半夜麦秸才扑铺睡下。
姑姑笑说清波:“你算有福,躲到空儿里了,回来啥都就绪了,你爹在麦场把棚子也搭好了。”常清波说:“我就是在家,也挡不住倒房子呀。”姑姑说:“起码一个蚂蚱四两力吧!”清波说:“那倒是。”婶婶问清波:“我看是不是那妮儿来了?”清波说:“可是。”姑姑说:“傻孩子,那你跑这儿干啥,咋不陪着人家?”
常清波冷笑说:“哼,陪她?把我恶心坏了!”奶奶说:“可不能那样,咱老常家可不要坏良心!”常清波辩解说:“您知道她一来咋说?”便把绳云凤说的话说了。婶婶说:“农村人,会说个啥?说那也是实话,是对你好。”姑姑望着前院说:“你看人家干多厉害,比你都有劲;在家还当着妇女队长。”常清波冷笑说:“不稀罕!”便拿脚走了。
常清波来到常清建家,正赶上饭时,顺便也吃了。吃完饭,又生气地说起绳云凤,常清建二哥常清昌说:“来清波,让我看看你的手相。”这常清昌上学其实只读到第五册,比清建也只大两岁,因家贫上不起辍学了。他是个有心胸人,不甘落后,总想学个手艺,在乡里出人头地。见医生受人尊敬,挺吃香,就屙屎攥拳头,暗使劲,学中医。读《黄帝内经》,少不得研究阴阳,于是又沾上八卦、阴阳宅和观相术;常清波当然知道,可常清波是个唯物主义者,老拿唯物论驳他的唯心思想,两人时常争论一阵笑一阵。但今天常清波想让他看,因他太想知道与绳云凤未卜之前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