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文士便是以枪法称雄的平州名宿范登,他虽然武功高强,却以文名著称,兼之出身世家,曾做过前朝的南阳太守,后来辞官回乡,誓不再入仕途。他用询问的目光看了看紫玫,「这是……」
「鄙侄女。」东方庆不再多言,撩衣坐下,问道:「情形如何?」
董严与范登是同门师兄弟,以三十七路横断刀法与师兄合称金枪银刀。闻言沉声道:「五日前我与师兄刚到此间,洛阳便于当晚陷落。」
老鸦岔的风火蛇于辛捷适逢此役,当下道:「那晚贼寇大举来攻,虽然来势凶猛,但仍然只有骑兵,对洛阳的坚城雄关无可奈何。」他摇了摇头,似乎还有些不可思议,「没想到刚过子时,东门会突然失守,贼兵一涌而入,顷刻间周军便土崩瓦解。」
三江会大当家杨宏一拍案几,怒道:「这些胡贼他娘的当真是猪狗不如!不光对姚氏帝族百般凌虐,还逼百姓去看!」他的铁石掌刚猛无俦,此时虽未施上力道,但伴着洪钟似的嗓音,仍是声威骇人。
旁边一个黄衫女子柳眉挑起,恨声道:「这些流寇行同禽兽,所有降兵都被屠杀,还在六座城门外各筑一座骷髅台,最大的一座一次便屠杀近万人--东方大侠,沮渠大师至今未到,此次行动还请你来主掌。」
她是东海淳于家的三名花之一玉凌霄淳于霄。百余年来胡汉杂处,种族之分已然淡化,此时大义当前,她也赶来洛阳助阵。
东方庆已从紫玫处知道沮渠展扬无法赶到,于是当仁不让,「事不宜迟,趁贼众立足未稳,今夜便去宫城。」
「好!」东道主施其威抚掌道:「东方大侠快人快语,雷厉风行,令后辈叹服。」
施夫人也道:「有东方大侠相助,大事必成。」
大孚灵鹫寺的俗家弟子马令诚和九华剑派的七代弟子段长达也纷纷称是,一时间群侠热血沸腾,只待闯入宫城斩除胡酋,救黎民于水火之中。
紫玫静静坐在一旁,心里却想着那个「艳凤」。自己在星月湖囚居将近一年,竟然没有听到丝毫风声,星月湖究竟还暗藏有多少高手?
思索间,女儿的笑靥又无可避免地浮现脑海。紫玫这才意识到对女儿牵肠挂肚的滋味有多么难捱,「晴晴,乖乖听叔叔的话,娘做完这件事,立刻就回去陪你……」
黄昏时落起雪来,正是行刺的良机。群侠计议已定,由风火蛇于辛捷带领十余条好汉佯攻西南两门;余下高手从东门潜入宫城,务必要一战功成。
东方庆回过头正待开口,却是一愕,周围一众高手抬眼看去,脸上尽皆变色。
角落只有一个空落落的座椅,刚才坐在那里的白衣女子已经踪影皆无。以众人功力之强,竟然连她何时离开的也未发觉,真不知那个曼妙的身影是真是幻。
夜色如墨,昔日笙管相闻,繁华富丽的洛阳城一片死寂,仿佛一座空城。唯有巡夜军士的甲衣声四处响起。
满城飞雪成了紫玫一袭白衣最佳的掩护。掠过铜驼坊、玉鸡坊、承福坊,禁宫的城墙已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她终究还是不愿与众人同时行动,自己与母亲共事亲兄的丑事已经轰传江湖,一旦暴露身份,那种难堪是她所无法承受的。
庞大的禁宫黑沉沉一片,只有些微灯火散落其中。但宫城西端的一个院落却火光映天,人影绰绰。
只略看一眼,紫玫便断定那是士兵们寻欢作乐的场所,七公主和其他皇室女眷多半就在那里被人淫辱。
她毫不犹豫地转移方向,朝禁宫东南掠去。因为紫玫知道自己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只要再看到有一个人受辱,肯定会忍不住拔剑相向。但那样只会打草惊蛇,纵然能救出七公主,也得不偿失。
皇城由东到西,由南到北,分别是千秋、万岁、长乐、未奂四宫。可怜姚氏一族只享受了二十年的荣华富贵就倾巢而覆,无有完卵。
白雪皑皑的宫殿上,一道肉眼无法看清的人影飞掠而过,转瞬消失在檐脊一人高的神兽之后。
连日的大雪给了紫玫极大的方便,她沿着雪地上零乱的足迹,深入到千秋宫后殿。
殿内透出昏黄的烛光,紫玫刚攀住窗棂勾头欲看,里面突然传出一阵犬吠。接着一个粗豪的声音骂道:「叫什么叫!宇文,快着儿。」
犬吠低沉下去,变成呜咽。
紫玫提了口气,轻巧地翻上飞檐,没有理会身后淫猥的笑声。
侧殿房门忽然洞开,一具遍体血污的女体被人扔了出来。接着一名大汉站在阶前骂道:「不识抬举的贱人!冻死你这个臭婊子!」
紫玫倏然立定,回过头来。
那人无来由地打了个哆嗦,一抬头,只见大殿上立着一个淡淡的影子。隔着十丈的距离,还能感觉到她冷冰冰的目光。接着眼前一花,一只明玉般的手掌印向胸膛。
像是感应到这边的异状,邻殿的犬吠又响了起来。紫玫不敢停留,带着两人越殿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