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大亮,密布的彤云黑沉沉压在洛阳城头,让人透不过气来。
紫玫随着人流进入城中,她一言不发,与那人保持着奇异的缄默。
良久,身后传来一声喃喃的低叹:「太像了……」
紫玫停下脚步,回首望着那张沧桑的面孔。自从那年一夕白头之后,他就是这种萧索的模样。但他的手没有再颤抖,眼神也恢复了往日的犀利。毕竟是饮誉江湖的尖剑客,只要他还清醒,整个人就像一柄带鞘的利剑,虽然含而不露,却没有一个人敢轻视。
紫玫知道他说的什么,半晌,她张开口,声音有些发颤,「东方伯伯……我娘……」
东方庆微微摇了摇头。
他是紫玫义父慕容卫的至交好友,围攻星月湖一役前紫玫曾托他寻找母亲萧佛奴的下落。当时由于阴长野留在体内的掌力发作,紫玫未能参与此役。当她登上月岛,只看到那柄被击弯的凝光剑,误以为他也葬身岛上。
望着紫玫酷肖其母的体态,东方庆神情恍惚起来。他思慕萧佛奴多年,但发乎情止乎礼,从未有逾距处。当日眼见萧佛奴失身于亲子,与女儿共事一夫,还怀上乱伦的骨肉。大受刺激下,他自暴自弃,若非受紫玫之托,几乎醉死酒乡。
「看到伯伯的佩剑,我还以为……」
想起那一战的惨烈,东方庆面露苦涩,「若非圆相大师相救,我这条老命早就丢在终南山了。」
星月湖一战是数十年来江湖中最惨烈的一战,但攻到岛上的白道高手死伤殆尽,详情无人知晓,连沮渠展扬也说不出其中的变故,当下紫玫着意询问。
东方庆回忆道:「当日圆相方丈亲率武林同道,围攻三日才登上月岛。近千名白道豪杰只剩下二百余人,而魔教教众不足百人。圆相方丈不愿以众欺寡,双方约定各出高手独斗。第十七场由我出阵,杀了魔教一名长老。」
「是不是一个黄冠道人?」紫玫急切地问道。星月湖五长老中金开甲远在塞外,余下以木堂长老灵玉为第一。若能除掉此人,等于断了星月湖一条手臂。
东方庆思索道:「是个黄衫胖子,掌法很好……」
紫玫失声道:「屠怀沉!」当日便是他掳走母亲,又用含沙射影重伤义父,没想到会死在东方伯伯剑下。
「就是他。」东方庆眉头紧锁:「后来魔教一名青衣老者出手,连败我方十二名高手,圆相方丈亲自上阵,以参禅掌击伤那名老者。」
紫玫心头又惊又喜,那必是星月湖第一高手,护法沐声传。他也败在圆相方丈手下,星月湖大势已去。
「这样逐场比试了一昼一夜,我方还剩下六十余人,而魔教上下仅剩十余人,尽数带伤。我方已稳操胜券。可是……没想魔教还暗藏高手……」
「金开甲当时远在龙城,是安子宏?还是石蝎?」紫玫暗想,「可他们怎会是圆相大师的对手?」
「那人从魔宫突然杀出,一招便击杀了上阳关的周承英。我甚至没有看清她的模样,长剑就被她赤手震飞。」
紫玫大惊失色,星月湖怎么可能还有这等高手?……难道阴长野之外的魔教左使也还在世?
东方庆心有余悸地说:「那人功力之强,骇人听闻。倒在地上,我才看出她是个红衣女子……她形如鬼魅,来去如电,每一招都有人溅血毙命。她容貌极美,出手更是毒辣之极,嗜血之状有如妖魔,汉水铜蛟一身横练功夫天下无双,却被她一掌洞胸而入,余劲拍在栏杆上,竟然在汉白玉上印出寸许深的掌印……」
紫玫想起那个纤美的掌印,那功力绝不在师父之下!
「她手脚肘膝无所不用,连头发也是致命的利器。前后不过半个时辰,六十余人便被她杀得干干净净,连负伤者也不放过。圆相方丈苦战数百回合,最终也败在她手下。」
紫玫忍不住问道:「东方伯伯,你是说她一个人连败六十名高手?」
东方庆摇摇头,「不是击败。除了我和方丈,其他人无一幸存。若不是圆相方丈濒死一击伤了她,我们绝对不可能离开星月湖。」
「究竟是谁?」紫玫问东方庆,同时也在问自己,若论对星月湖的了解,作为少夫人在魔窟生活过的紫玫,比任何白道人物都清楚,但她怎么也想不出会是谁。
「艳凤。」东方庆毫不犹豫地说出这个铭记在心的名字。若非亲历此战,他绝不相信世上会有人强横如斯,而且还是个美艳的女子。
群雄在一处大宅聚集,回廊里摆着七八张大桌,几十名劲装大汉欢呼痛饮,了无忌惮。
东方庆亮出身份,便有人将他恭恭敬敬地引入暖阁。紫玫心事重重地跟在后面,她本不愿与江湖人见面,但东方庆听说她也是来行刺贼酋,无论如何也要她一同行动。
一进暖阁,气氛顿时严肃起来。与外面高呼小叫的豪客不同,阁中诸人都是久负盛名的武林名家,深知其中利害,态度慎重了许多。
阁中十余人起身行礼。一个文士打扮的中年人如释重负地说道:「东方大侠终于到了。」
东方庆还礼道:「老夫僻居乡间,两日前才得到消息,可恨迟来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