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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魁星战五关(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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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姑娘正是当年的小精灵娟儿,早已长成十分动人的美丽女郎,此时哪来理会那官员说长道短,三两脚便将他踢开了,跟着大剌剌地冲入棚内,要将胡志廉拖将出来,当面责问。

那公子爷大惊失色,当下也奔将过来,问那礼部官员道:“没伤到吧?”那官员陪笑道:“回少阁主的话,下官没事,倒是咱们侍郎大人那儿,请您多担待了。”

那公子爷微微一笑,道:“别怕,我理会得。”当下脚步加紧,便往棚内行去。

才一掀开帘幕,本想定是大声吵嚷,说不定还打了起来,哪知娟儿只不言不动,手中拿着张信纸,并未高声怒斥。那公子爷心中赞叹:“胡侍郎官越大,口才越好,居然说得动咱们娟儿。”这娟儿自幼天真烂漫,行事不按常理,江湖人物老远见了她,无不退避三舍。也是为了她刁蛮顽皮,尽管天生貌美,追求者众,至今仍然待字闺中,无一人能够赢得芳心。

正想间,那公子爷已然行入棚内,陡一入内,便见了一名呆滞孩童,只傻傻挨着一名官员,那公子爷心下一凛,当即认出这孩子的身分。这儿童聪颖过人,乃是胡志廉的幼子,名唤“正堂”,只因前些时过去五辅家中作客,顽皮跌伤了脑袋,好好一个孩子,竟变得如此木傻。

那官员听得脚步声,当下回身过来,拱手道:“下官见过少阁主琼芳小姐。国丈金安,皇后圣安。”那公子爷听他祝祷自己的两名亲人,当下含笑欠身,将折扇一挥,啪地一声亮响,扇面张了开来,只见扇面泼墨,丹青妙笔,好一幅云里紫阁,正是“紫云轩”。

这公子爷哪里是什么公子爷了,原来她便是当朝皇后侄女,三朝元老之孙,开国功臣之后,人称紫云轩少阁主,琼家大小姐琼芳便是。琼家藏有铁卷丹书,更有太祖赐下的二十四节龙头金鞭,可说是当朝第一显贵的大户人家。胡志廉与她说话,自是加倍客气谨慎。

琼芳正要说话,突见胡志廉眉头深锁,那娟儿也是手持信纸,蹙眉苦思,忍不住奇道:“怎么了?蒙古人下战帖么?”胡志廉尚未说话,娟儿已将手中信柬送了过来,低声道:“你瞧,这信好生奇怪。”

琼芳向来见多识广,精明过人,她父母早死,打小便让爷爷当成男儿汉教养,称得上是文武双全的奇女子,中国满朝名门之女中,决计找不出第二个。她见娟儿神态有异,不知那信纸有何奇妙之处,当下接了过来,自行低头去看。读道:

“令郎正堂,误跨禁界,擅闯鬼门,近有大祸秧。闻报速离京城,可免一死。”

琼芳吃了一惊,不知这是什么人写就的,赶忙再看署名,传信者自道名号,曰:“善穆义勇人”。她一时看不出端倪,也不知那署名是何意思,忙问道:“这信什么时候来的?”

胡志廉叹道:“这些日子焦头烂额,忙里忙外,方才家人送来这封信,我才得知此事。”

琼芳低头思索,胡志廉虽然行事谨慎,但这几年为了挑选“魁星斗五关”的出阵人马,这位侍郎大人吃力不讨好,得罪了无数武林同道,看这模样,八成有人挟怨报复,那也未可知。当下沉吟道:“我瞧这是熟人做的事。八成是有人与您结怨,趁着令郎病重之时,前来落井下石,自是要让您心神不宁。”娟儿颔首也道:“可不是么?我瞧这十之八九是蒙古鞑子写的,他们怕胡侍郎运筹帷幄,又把他们打得一败涂地,这才写信过来扰人。”

胡志廉听了二姝劝说,却只叹了口气,他抚摸爱子脸颊,缓缓地道:“您知道,我胡家命运多艰,当年奸臣为祸,暴民乱政,活活打死了家母,好容易仁君当朝,可别再有什么劫难波折……”他回思昔年往事,叹了几声,忽然双眉一轩,咬牙道:“也罢!兵来将挡,真要有什么事,胡某也不来怕!什么误入鬼门,我一会儿安排了太医院的几名圣手,请他们替正堂孩儿治病。我偏要瞧瞧,那禁地里有什么妖魔鬼怪!”

琼芳了头,蹲身望向那孩子,柔声道:“正堂,还认得阿姨么?”这胡正堂每逢过年,定会随父母过来紫云轩拜年,每年都拿了红包打赏回家,说来自该识得琼芳,哪知他听了呼唤,却只低头望地,不言不答。娟儿低声道:“好孩子,你到底瞧到了什么?”

胡正堂面色一寒,喃喃哭道:“好多……好多……”

琼芳与娟儿对望一眼,二姝面向男童,同声道:“好多什么?”

那男童口唇欲动,还未说话,猛听棚外碰地一响,号炮已然炸响,胡志廉赶忙道:

“阁揆大人亲来视察。我先过去了。”说着唤来侍卫,命他们严加保护儿子,这才稍稍安心。

※※※

午时已届,炮声响过,中国阁揆大人驾临,胡志廉身为中国这方主事,自须入场迎接,那蒙古钦差也已到来,东西两棚高手便全数肃立,场内一时鸦雀无声。

今日两国比武,何大人身为阁揆,自须与蒙古使臣过来主持盛会,那何大人取出圣旨,宣达旨意,听他大声念道:“奉天承运,我中国大汉天子诏曰:我朝……咳……

威胜五霸,明继三王,方今以武会友,贵于相交,九州豪杰,习武从戎,是以普天同庆,有凤来朝……”

何大人摇头晃脑,唧唧聒聒,脚下还打着拍子,台下哪里有人听了?武林人物一会儿都要上场较量,各人打坐运气,砺刀磨枪,看台上家眷百姓每多藉机赌博的,自是交头接耳,议论胜负。连那阿秀、华妹等一干孩童也在打闹嬉戏,更是不在话下。

场内场外人人神色平淡,无人理会何大人念得是什么,料想他便算夹了一两句粗话在里头,怕也无人知晓。只是那蒙古使臣却越听越怒,圣旨里好大一篇,又是“移风感俗、诲化蛮邦”,又是“四夷勇士、投明事主”,中国皇帝哪句话不是自尊自大?直把蒙古当成了奴邦蛮夷。

那使臣钦差怒火中烧,待何大人读毕,立时手捧鞑靼可汗亲手圣旨,气冲冲地奔上擂台,也是大声念了起来。看他义愤填膺,指天道地,想来所言全在反驳中国君臣,只是他满口蒙古语言,场中无人能懂,众百姓自是当成笑话来听,除了几名太常寺的通译乐舞生在那儿低声商议,全无一人理会。

娟儿听得哈欠连连,她揉了揉眼珠,道:“再听他们念咒语,我可要睡着了。”

琼芳与娟儿相识颇深,自知她剑法轻功都有一流师承,根柢极佳,但临敌经验尚浅,届时擂台上敌手忽出怪招,不免吃亏。便道:“一会儿你也要上场,我瞧你赶紧温习一下剑法。可别有什么乱子。”娟儿听了这话,假意打了个哈欠,道:“放心啊,有那位苏大掌门在,能有什么乱子呢?”说着合十礼,又道:“小女子一会儿给人打下台来,还请苏夫人念在十年交情的份上,早些让苏大侠登台上场,替小女子雪耻报仇,区区在下纵使魂归九泉,也能瞑目了。”说着向前欠身,便朝琼芳拜去。

琼芳脸上微微一红,啐了一口,道:“便要损我,也挑吉利的说,没轻没重,专来招凶。”说着提起手上折扇,便往娟儿的小脑袋打去。娟儿做了个鬼脸,咯咯娇笑起来。

※※※

这两名少女乃是闺中密友,私交甚笃,说话玩笑居多,自无恶意。那琼芳毕竟是皇亲国戚,一阵脸红之后,便又宁定。她拉着娟儿的玉白雪指,朝东棚望去,含笑道:

“先别损我了。倒是你也二十好几了,究竟心里欢喜谁,可曾想定?”

娟儿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两名青年凝目朝自己望来,一个体型威风,年莫三十四五,满脸阳刚肃杀;另一个面貌清白,端稳文秀,二十五六上下。两人目不转睛,都在凝视自己。

琼芳微笑道:“山东宋通明武勇过人,河北祝康风流潇洒,你究竟欢喜哪一个,可有主意?”娟儿一脸苦恼,以手支额,讪讪地道:“讨厌死了,都是师姐一天到晚相亲,可真害死人了。”

琼芳亮开折扇,掩嘴轻笑,道:“红颜祸水,绝代妖姬,你可别惹得四大家族比武求亲,到时又是一个擂台。”娟儿头皮发麻,眼见宋通明咧嘴大笑,山东大汉满嘴葱蒜腥味,无远弗届,相距虽达丈许,兀自随风飘来。她心中叫苦,左手掩鼻,忽又见祝康略摆发稍,单手轻托下颚,一幅顾影自怜的俊公子模样,娟儿哀号一声,赶忙右手遮眼,自便匆匆逃离而去。

琼芳看入眼里,忍不住娇声大笑,只是忽然想起“华山三怪”的事迹,却也不免心下一寒。

这娟儿看似不减娇憨,其实她屡经变故,颇经人事。那年九华山爆发大祸,门人或死或散,那娟儿虽是小小女孩儿,却有骨气,便以芳华之龄独守师门。可怜她武功微弱,人又幼小,便遭各大门派欺侮诈骗,抢劫财宝田产一空。只是她自始自终咬牙苦撑,坚持不走,后来师姐打听到消息,便赶忙回山团聚,师姐一到,姊夫强援立至,情势旋即逆转,吓得各方强敌退避三舍。之后师姊妹先把师门留下的武功秘笈掘出,又将山上的珍宝财物一一夺回,才有了今日九华山的强盛面貌。武林人物每回与她师姊妹相遇,每回醒起她们背后的那个雄伟身影,无不害怕忌惮,这几年九华门人行走江湖,竟是无往不利。

※※※

比武便要开始,琼芳心悬自家人,便朝东棚望去,只是瞧着瞧,那华山门下不见踪影,竟只一位赵老先生到来。看他独个人坐在棚内打盹,其余人等却不知去向。琼芳心里有些发慌,想起情郎年岁越大,行事越发疏忽,赶忙行到赵五身旁,抱拳道:

“五爷爷。”

那赵老先生便是当年的赵老五,算来已有七十来岁年纪,一旦打起盹来,当真劈雷也打不醒。琼芳见赵老五身上肮脏,倒也不敢用手触他,左右看看无人,拿着扇子便往他脑门敲了一记,再次喊道:“五爷爷!”

赵老五睡得酣畅,猛然给人打醒,登时睁开睡眼,皱眉道:“哪一位?”琼芳含笑以对,温言道:“五爷爷。”赵老五见了这张清秀脸庞,赶忙直起身来,大声道:“大小姐!”

琼芳身着男装,自不喜人家如此相称,但赵五是长辈,也只有忍住了,当即问道:

“你家掌门人呢?”赵老五揉了揉惺忪睡眼,茫然道:“怎么,还没来吗?”琼芳一听此言,想起华山之中满是精灵古怪之辈,可别又去惹是生非,忙问道:“他们还没进京么?”

赵老五年轻时脾气暴躁,乃是华山小一辈最为害怕的人物,此时年岁已老,却显得十分慈祥,听他呵呵笑道:“当然进京了,咱们那华山双仙起哄,说三个月没见您,如隔八秋,便要苏掌门给您准备些礼物,他们逛了好些店铺,都没挑到合意的,一路从大明门走到承天门,又从承天门走到左顺门,我年纪老,陪不动……”

耳听他叨叨絮絮,言不及义,琼芳自是不胜其扰,当下匆匆拱手告辞,急忙离开校场,便去寻找玉清观众人下落。

※※※

琼芳离场而去,那蒙古使臣却还在拿着圣旨拼命颂念,又过得三盏茶时分,念得口干舌燥,眼歪嘴斜,终于读毕。谁知那何大人找了乐舞生通译,登又怒火中烧,便要长篇大论地反驳。那胡志廉心下一惊,就怕双方你来我往,不免耽误时辰,赶忙拦了上来,陪笑道:“阁揆大人,留步吧。”何大人怒道:“你干什么,不顾圣上的面子么?”

胡志廉榜眼出身,雅擅政论,朝廷典故最是详熟,当即搬出往事,低声道:“大人,前年翁金城的事儿,您给忘了?”

何大人心下一凛,这才醒起往事。前年北京城比武,武人未开打,文臣便已斗起嘴来,双方大臣相互讥讽,你来我往,整整念了四十余道奏章,正午比试大受拖延,竟延至夜间方才开打。后来到了翁金城,鞑靼国礼尚往来,也找了人上演歌舞娱宾,剧中所演全在讥讽北京时事,中国大臣狂怒之下,全数退席,比试受此一扰,竟延后七日再开。从此两国彼此约定了,日后“魁星战五关”礼节一率从简,除见证大臣、钦差宣旨之外,管你太师大学士、五军大都督,一概不得到场滋扰。另定规矩,双方出战高手不受朝仪约制,面见两国钦差不下跪,免生争执。

何大人醒起往事,勉强按耐了怒火,挥手便道:“也罢,你是主事,这便让你主持吧。”

胡志廉早有此意,稍一躬身行礼,便即行入擂台,朗声道:“诸位英雄豪杰,承蒙二君圣恩,得令“魁星战武关”连年举办,请诸君下场之时,务须体念“以武会友、到为止”八字真谛。一不得阴招偷袭,二不许运使暗器,二不能兵刃喂毒,凡事光明磊落,无愧君主重托,四境苍生之景仰。”

胡志廉虽非江湖人物,但他连年举办比校,规则详熟,绝非初窥门径的文臣可比。他讲解了一阵比试法则,便行向台边一张长桌,向桌边六名文臣行礼,温言道:“几位大人,一会儿请见证输赢,下场将士若有违规之举,还请当场举发,莫要偏废。”这长桌上共坐了六名官员,汉蒙各半,无独有偶,多是老态龙钟之辈。六员见证中,却只一位少壮青年,看此人白面无须、面如冠玉,身穿五品白鹇朝袍,正是杨绍奇。诸人听得请托,各自起身回礼,均道:“我等竭心尽力,必使竞试公平,绝不有失。”

那杨绍奇行礼之后,便又坐了回去,目光一撇,却是朝阿秀那儿瞧去,要看这孩子是否又跑得不见人影。

此时阿秀早给家丁狠狠捏过脚,只哎哎叫疼,无法再行作怪,便只老老实实地坐着。

那管家见杨绍奇看似正襟危坐,目光却不时向上瞄来,显在留意阿秀的动静。那管家心中一寒,忙向阿秀道:“少爷安分些,二老爷在瞪你了。”阿秀伸了个懒腰,自知叔叔个性温文,一向疼爱自己,给他瞪个几眼,倒也不来怕,反正只要没遇上爹爹,那是为所欲为的局面,当下哈欠连连,不置可否。

正疲懒间,看台走道却传来一阵骚动,只见几名高大军官腰悬钢刀,身穿铁甲,正自当前开路,人潮簇拥中,一名美妇向前而来,那女子肩披黑毛雪貂,艳丽照人,才一入场,便让无数宾客起身行礼,便在此时,一名小女孩儿扑了上去,欢声道:“娘!

您可来了!”

阿秀见华妹跳了过去,搂住那那美妇,不住在她脸颊上亲吻,母女俩容貌极为相似,一时艳光四射。那管家赞叹道:“人比花娇,当真是京城最漂亮的母女俩。”

那美妇一到,大批随扈涌入场中,便将四周团团护卫,旋即驱离生人。眼看那美妇携了华妹的手,便朝座席行来,那管家长揖到地,慌道:“伍夫人。”那美妇见阿秀坐在一旁,登时轻轻一笑,道:“小调皮,你也来了?”阿秀咧嘴一笑,干笑道:“伍阿姨。”那美妇微微颔首,自管坐下。那华妹见了母亲到来,只缠着妈妈说话,不再理会阿秀。

阿秀自坐席上,四下探看,心道:“怪了,那崇卿大哥不是最爱练武么?怎地今儿个这般热闹场面,他却不见人影?”

正想间,忽见擂台上锦旗一招,一个中气十足的男音喊道:“中国蒙古双方先锋出阵,“魁星战五关”,就此开打!”铜锣响亮,场内场外人士无不心头一震。阿秀虽不曾拜师学艺,却也曾随父亲练过一些入门武术,一看有架可打,自也大感兴奋,忙凝神去看擂台上,对其余身外之事不再理会。

铜锣响过,东西双棚各自行出一员先锋大将,东首是主位,见一名道士手提长剑,躬身行出,却是苍山七雄之一的玉川子。西首蒙古来者是客,待得玉川子上台,方才行出一条大汉,拾阶而上,双方高手都是老老实实,不曾卖弄轻功身法。

自“魁星战五关”开打以来,八年来苍山不曾遣出高手与会,赢也沾不到光,输也挨不着骂,直如局外人也似。想那峨眉、崆峒都曾遣出门人出征,虽说有赢有输,总强过摇旗呐喊,围观助阵。好容易“魁星斗五关”由苍山派任第一阵大将,玉川子自是想尽办法,软求硬逼,这才得了掌门海川子亲口允诺,得以担当先锋大任。

那蒙古好手名唤“宗泽思巴”,手持双刀,目光如鹰,拱手行礼过后,便只低头向地,等候玉川子发招。想来此人必是寡言慎行、谨守份际之人。

那苍本是武林四雄四强之一,历经多年栽培,派内除七名高手外,另有许多二代弟子崛起江湖,这回他见场内宾客云集,阁揆大人亲来观看,己方门人也都满面仰慕,都在等着自己大显神威。玉川子虽已年过五十,但他一生龙套,哪里经过这般场面,自是抖擞精神,寻思道:“去年高天威一举打垮人家五大高手,江湖地位暴起,天将府老小可得意了。看咱今日定要威风凛凛,少说轰他两个大将下来,回去也好大开祠堂,上香祭祖……”

他思量着自己的丰功伟业,笑吟吟地抽出剑来,伸指向宗泽思巴,微笑道:“这位老兄,贫道便是苍七雄行三的玉川子,人称“飞剑夺红”便是。老道三岁打猛虎,五岁斩蛟龙,七岁行上贵州遵义,力战百名儿童,抡过婴儿武赛大头牌,遇上贫道,算您不运气。”

比校开打,胡志廉便退回东首棚架,他身受皇命,中国这方的出阵人选皆由他一力荐保,自要与诸大门派的弟子门人共观战局、研策拟略。第一阵开打,这玉川子身为老将,担负先锋大任,按着原先拟定的方略,自该由他出手打下敌方一两名好手,哪知不过才上台,便听那玉川子喋喋不休,直如老太婆出门买菜,哪里像是绝代高手的风采?胡侍郎不由有些惊慌,忙问身旁的苍掌门,道:“海川道长,您这位三师弟……咳……成么?”

海川子面色不豫,还未回话,场内刷地一声,长剑吐鞘,玉川子已然挚剑在手,胡志廉看他轻轻巧巧地挽起剑花,年岁虽老,身法却颇精妙,想来武艺不俗,自己倒是小觑他了。海川子见他颇有惊叹之色,登伸出了小指,朝台上了,俨然道:“侍郎啊侍郎,想我苍威震西南,所向无敌,您言语如此轻薄,岂不让江湖英雄心冷?”

胡志廉给了回来,心里不怒反喜,忙道:“道长责备得是,下官确实失言了。”

他擦抹了冷汗,又见一旁宋通明、“娟儿神尼”都在准备上场,心下稍安,想道:

“国丈大人这回的计策颇有行险之处,无论如何,至少得撑到第四场,战局可别一面倒才好。”

台下胡志廉冷汗直流,台上玉川子却仍笑谈风月。只见这老道神态潇洒,道:“宗泽先生,还是思巴先生,我一会儿使的招式,实乃双招合壁的奇招,左路称“苍玉袖功”,右路是“回龙十八剑”,苍劲古拙,气势凛人,只因我乃上国第一先锋,特说与你知晓,以免你招架不及,致有死伤,不免伤了和气……”他说得痛快了,当下左袖闪动,亮出一根赤针,正是从师兄赤川子那儿借来的神物,跟着右手剑刃平举,喝道:“宗泽兄!不,思巴兄!在下可要失……”

话声未毕,猛然间听得一声怪吼,宗泽思巴双脚一蹬,大脚直向门面而来,霎时正正印上胸口,玉川子左右两手使招,招式全用到了人家背后去了,只听他哎呀一声大叫,喊道:“礼!”身子如同破布袋般直直飞出,滚回了东首棚架,一路碰翻无数桌椅。玉川子倒在地下,嘴皮发颤,众人不知他死活如何,当下急急去看,猛听这位好手双目圆睁,大喊道:“了!”

一句“失礼了”,玉川子便已倒在棚架之内,给人抬上担架,送去疗伤,场边宾客无不骇然。其余武林中人则是议论纷纷。对手武功强猛诡谲,中国出场诸将无不大为震动。胡志廉惨然一笑,心道:“敌强我弱,吾命休矣。”醒起蒙古君臣此战势在必得,更有惶恐之意。

※※※

胜负分晓,那厢见证朝官商议了,一名官员步入场中,此人面如冠玉,神态从容,正是杨绍奇。他将锦旗送入蒙古钦差手里,朗声道:“魁星战五关先锋第一战,恭贺蒙古国胜出。”

那蒙古钦差得意洋洋,斜目觑了中国阁揆一眼。那何大人见惯大风大浪,倒是不慌不忙,他见杨绍奇经过台前,顺势便握住他的手,低声笑道:“杨郎中,您可越来越有令兄的架式了。”杨绍奇含笑拱手,回礼道:“家兄文武全能,岂是小子的手无缚鸡之力可比,阁揆大人可是错爱了。”何大人哈哈大笑,道:“还说?瞧你这般谦逊,不就是那一套?你杨家兄弟啊,可真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他还要再说,杨绍奇身为见证,自有要务,却也不便再陪话,当即作揖拱手,自行回座去了。

※※※

第一战胜出,那宗泽思巴照着车轮战规矩,便在台上等候下一仗敌手。只见他两手旋转刀柄,看也不看,双刀回送,刷地一声,便与腰鞘稳稳相合。他怒目望向东棚,以汉语喝道:“在下姓宗,蒙名泽思巴,父为汉人,母为蒙人,乃漠北开平“双刀会”

舵主,还请下一位英雄上场赐教之时,莫再满口无聊言语。否则休怪我下手不容情!”这人汉语流利,言辞达意,偏又满脸横肉,胡志廉心下暗惊,慌道:“这人模样好凶,咱们打得赢么?”

话声未毕,听得一人冷冷地道:“胡侍郎,劳烦您闭上嘴。”耳听来人说话无礼,胡志廉满心惊诧,还待说话,棚内一条九尺大汉已然跨步出场,铿地一声响,精光暴起,“翔鹰宝刀”破空斩出,单刀舞动如轮,便与宗泽思巴激战一处。

中国次锋宋通明,“山东神刀”二代少主下场,这才是真正中国高手的风采。

单刀对双刃,双方身影交错,三件兵器此起彼落,打得极为激烈。那“翔鹰宝刀”锋锐无比,曾受江南欧阳家的“洪武天炉”铸造锻冶,刀头宽大,形若铁铲,又号“天雄”,配上宋通明豪快至极的刀法,一时竟是毫无破绽。

宗泽思巴见对手兵刃厉害,双刀每回与他手上神兵相触,便生火花缺损,他这双刀乃是父祖所传,刀法世袭,眼看大受损伤,自感心疼,当下便改采近身短打,一来保全双刀,二来要以蒙古摔角之术占得上风。

蒙古民风纯朴,性尚武勇,最精骑术、摔跤二技。举凡蒙古出身的好手,无论该人师承何方,自小多习摔跤之术,待到成年之后,往往便以自身武功搭配摔角招式,衍出无数特异杀招,当年萨魔内外精修,更是个中翘楚。若非近年与蒙古武林多有来往,中原人士怕还不知世间竟有这等打法。

眼看宗泽思巴贴身而来,他双手倒持刀柄,锋刃平贴手臂,一个回旋之下,呼啸风声大起。这记“北风抽”握刀有如刽子手斩头,一刀之力含入了内劲、腰力、腕力,加上身转甚急,自是勇猛异常。宋通明自来性格刚烈,与乃父性情相似,眼见对手要以近身决战分出胜负,一时不加退让,反而迎上前去。宗泽思巴心下大喜:“我双刀素来力大,北国无敌手,这人却要以己之短,攻敌之长,亏得他担任二战次锋,行事却如此疏漏。”

宗泽思巴首战已胜,只要次战再胜,看三战乃是九华山的一个丫头,必然连抡三元,一想便让人心中大喜。胜负时机已近,刀光影动中,彼此兵刃已至对方面前一丈,一丈便是十尺,但这两人身形极为高壮,两手张开几达丈许,加上手上持刀,十尺于他们而言,直似伸手可过,宗泽思巴身形虽然旋转甚急,但脚步暗含奇招,猛见他左脚前探,插入宋通明马步之间,竟已暗使摔角招式。

宋通明见对方脚步占了上风,心下自是一凛,这摔角自来最重脚步,只要脚下站得稳当,对手气力再大一倍,也难扭动分毫,眼看对方兵临城下,正要斜步退让,忽然眼前一花,单刀已然当头劈来。正是那刽子手也似的“北风抽”。当地巨响传过,宗泽思巴单刀挥来,大力撞下,宋通明上半身吃力太过,胸口气血翻涌,不由得一晃,宗泽思巴见机不可失,当下左脚斜踢,便往宋通明足胫扫落。

旁观众人见状,无不面露惶急之色,对手回身出刀,腕劲雄强,加上内劲腰劲,三力齐发,宋通明已是相形见拙,看他吃力太过,重心偏斜,脚胫若要再受外力,自是非倒不可。

猛听一声闷响,小腿扫出,已然踢中宋通明脚骨,宗泽思巴嘴角含笑,只要宋通明倒地,他便要半空旋翻,痛下杀手,届时双刀同出,足跟撞落,无数强猛招式齐发,宋通明非但要败,怕还有皮肉之秧。

胡志廉叫苦连天,这下连败两场,如何了得?忙向娟儿道:“姑娘您快快准备了,一会儿赶紧上场,耗他些气力。”娟儿却单手托腮,没精打采地道:“急什么呢,还有得打哪。”

胡志廉咦了一声,赶忙望向场内,只听砰地一响,那宋通明胫骨挨了一记重扫,却如铁塔一般,仍是长立不倒。正迷惑间,那宗泽思巴半空飞转,已如圆球般砍向敌手。

宋通明怒喝道:“神刀劲!”刀柄飞快,如闪电般出,重重向前一撞,霎时正中宗泽思巴胸口,喀啦一声怪响,蒙古前锋胸骨折断,如皮球般倒弹出去,跟着骨溜溜地滚入西首棚架内。蒙古众高手大惊失色,一时乱成一片。

宋通明神威凛凛,右掌怒挥,将“翔鹰”掼入擂台,跟着冷眼望向西棚,道:“下一个。”

原来这“神刀门”练有一项不传密法,称为“神刀劲”,气力灌入,直如泰山之尊,便天崩地裂也奈何不得,对手要以气力动摇下盘,自是毫无机会,反而给他抓到破绽,当下便将宗泽思巴打下马去。

双方各败一场,多少探知对手虚实,当下蒙古这方便细细商议起来,看下一场对方乃是次锋出阵,此人名唤“金察钦”,看姓氏是个高丽人,却不知使得是什么奇妙武艺。那宋通明倒是自信满满,也不催促,只在台上等候较量。

※※※

场内烟消弥漫,华山门人却还迟迟不至,琼芳只得一路沿着校场寻找,她沿着外城探看,心里倒也不慌。想来这几人贪图北京风光,必是入城游览了。

琼芳行入城内,沿街寻找,她向来轻车简从,少携婢女家丁出门,加上身有武功,倒也不怕什么歹徒。再说这几年祖父琼武川年岁已高,体弱多病,琼芳怕爷爷有何闪失,便命门人随侍在侧。是以今日盛会,除一位剑术师范之外,并无其他门人到场。

想着想,脚下已然来到城内,不必去问路人,便见城墙脚挤满了人,全都挤在一处酒家里,众人安静无声,俱朝门外望来,模样颇为怪异。琼芳微微一笑,自知有华山门人处,便有荒唐怪事,当下便朝店里行去。

琼芳才一探入脚步,便听满店老小全都欢呼起来,人人仰天大叫:“赢了!赢了啊!”

琼芳心下大奇,不知这些人好端端地,为何见到自己如此开心。正起疑间,一名瘦长老者,手提金算盘,直直朝桌上一叠银两扑去,哈哈笑道:“大胜!全胜!统通都是老子的!”便在此时,又是一名老者滚来,此人形若橘子,圆滚滚地甚是滑稽,却是名大胖子,听他吼道:“放屁!这些才是我的!”

琼芳不明究理,随手拉来一名弟子,诧异道:“这是干什么?你们掌门呢?”

那弟子二十来岁年纪,姓陈名得福,乃是苏颖超同窗同年门生,自来精明干练,深受掌门器重,他见了琼芳,登时满面喜色,正要呼唤,猛然间身子给人抓了起来,跟着扔了出去。

琼芳还没说话,那橘子老人已然靠了过来,躬身道:“大小姐!”

琼芳秀眉轻蹙,摇头道:“叫我少阁主。”那胖老人面色带喜,忙道:“您不是大小姐。”

琼芳不置可否,却也不明他的用意,只将折扇轻摇,淡淡地道:“叫我少阁主。”

大橘子仰天狂笑,霎时面向众人,厉声道:“看吧!她不是小姐,这是她自己说的!”那瘦长老人冲了过来,怒道:“放屁!放屁!她当然是女人,你没瞧她走路东摇西摆,不是雌的是什么?”橘子老人冷笑道:“胡说!老子走路也东摇西摆,难道是女人么?”

瘦长老人虎吼道:“我瞧你便是!贱人!”橘子老人大怒欲狂,连声喝道:“胡说!

你才是贱人,你偷汉!你淫荡!你勾引祖师!”两人各执一词,霎时激战起来。其余门人弟子也在怒喝不休,店内桌椅齐飞,酒坛乱舞,望之恁煞骇人。

琼芳满面惊奇,眼看方才给人扔出去的弟子爬将过来,忙将他一把搀起,低声问道:

“究竟怎么回事?”陈得福苦笑道:“他们在赌局。”琼芳颇为错愕,道:“赌局?

怎么扯到我身上了?”陈得福干笑两声,道:“他们在猜下个进来店里的客人是男是女,刚巧您来了……”

这回轮到琼芳苦笑不已,她虽是女子,却做男装打扮,无怪会生出争执了。二人说话间,那算盘怪与肥秤怪已连番辩论,听那肥秤怪吼道:“走路看不出雌雄,打扮瞧不出男女,那看撇尿总成吧!”算盘怪喝道:“好!就这么办理!”说着向琼芳直冲而来,怒吼道:“小妮子!你撒尿是蹲是站,给老子瞧瞧……”

其时重男轻女,琼芳听他侮弄自己的女子身分,登时大怒,折扇使力挥出,便朝算盘怪脑门打落,这一挥看来随兴,其实法度严谨,乃是琼家祖传的如意扇法,挥、拍、、戳,扇面开阖之间,暗藏无数妙着。算盘怪乃是华山上一辈人物,武功自也不弱,当下斜身避开,向大橘子吼道:“大家空口无凭,眼见为信!不等亲眼见她洗澡更衣,分不出胜负!”肥秤怪脸上一喜,身子却又一颤,便道:“主意可是你出得,我只是被迫为之!”算盘怪狂笑道:“迫什么!大家牢牢跟着她!”

琼芳气得炸了,自问那陈得福,厉声道:“你们掌门呢?这般胡闹!他也不管管!”

陈得福苦笑道:“掌门说他苦思剑法,要我们别扰他,现下在店后的树林里歇着呢。”

琼芳哼了一声,眼见算盘怪冷笑不休,似是不怀好意,她伸足一踢,将桌椅扫了出去,趁着众人给桌椅绊住,登时斜身飞出,从窗格里跃了出去。店里老小大喊大叫,喝道:“大家追!不查个水落石出,绝不善罢甘休!”

※※※

当年宁不凡退隐,苏颖超以稚龄接任华山掌门,此事轰传天下,堪为武林奇谭。之后琼武川经常往返华山,时时带着孙女琼芳同行,琼芳自小便聪慧过人,眼看这位华山少侠天性害羞,一见人面便磕头道歉,自是大加调侃。也是如此,这对金童玉女打小相识,算得上青梅竹马。

两人自小相识,每年都要见上几面,过个几招,原本功力匹敌,不分轩轾,但几年过后,苏颖超忽然领悟了华山至高密宝“三达剑”,习成了屈敌神技:“智剑平八方”,从此武功造诣一日千里,一年强过一年,数年不到,非但远远超过琼芳,更成满门第一高手,无人能望其项背。

宁不凡退隐前兀自稳坐“天下第一”之号,连挑选徒弟的眼光也是不同凡响,苏颖超年幼之时,便曾与少林灵真对过几招,虽不曾得胜,但天资之高,展露无遗,便让群雄大为惊叹。果然苏颖超自习成智剑之后,辗转三十余仗,至今不得一败,虽不比乃师的八百战,但几年下来,也算小有斩获,想来再过些时日,华山必能重列四雄之尊。

武功高了,自是让人欢喜,但不知为何,练成智剑之后,这位华山掌门日日沈淫剑法之中,从此疯疯癫癫,行径诡异,竟似返老还童起来,以致门规松弛,肥秤派、算盘派四下胡闹,这才有了今日的怪事。

琼芳给华山双怪连番侮弄,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偏生这两人算是长辈,自也发作不得,只能拿苏颖超出气了。她一路奔到店后树林,娇声呼唤:“苏颖怪!出来!”

时近年关,白雪飘飘,阳光照上雪面,加倍耀眼,枝桠上垂挂水晶冰珠,京城冬日,别有一番风华。眼看这小子躲了起来,迟迟不出,琼芳无心多看,只管纵身入林,要将苏颖超揪出来。

四下白蔼蔼一片,极目所望,林里却不见苏颖超的身影,琼芳倒也不慌,她凝目细看,忽见林中一株苍松高耸,虽在隆冬之间,仍是松针茂密,不见枯萎。琼芳心道:

“小猴子专往高处爬,且待我抓他出来。”当下手握折扇,悄声行向松树,跟着身形一纵,跃上了枝桠。

琼芳家学渊源,除了世袭琼家武艺,琼武川更为她重金礼聘名师,练的都是武林第一流的武艺,举凡内功心法、轻身工夫,无一不是名门正派的大师拨,是以年岁虽轻,火喉虽嫩,但一举一动间,功底纯正,身法严谨,自不是寻常武林人物可比。

她樱口紧闭,憋住呼吸,屏气凝神中,便往树枝上一步步跃去,这几下起落看似简单,其时大有学问,凡人提气纵跃,必然深深吸气,藉以轻身发力,但她曾经武当山元易道长十日教诲,传她一套“燕长青”的呼吸法术,能以一口内息走通玄关,不必如一般名门弟子般屡屡呼吸换气,果然此刻一经使出,便收极静之效。

她捡着牢靠松枝跃上,一路脚下都甚宁静,不曾碰落积雪,她行到两丈高,隐身在树干之后,偷眼望上,登见树隐隐露出衣衫,却是有人坐在树头沉思,不消说,必是古怪情郎又在发疯。琼芳微微一笑,心道:“三个月不见,还是稀奇古怪。八成又要自创剑招了。”

苏颖超练剑成痴,悟性之高,直逼业师。三达剑失传百四十年,后经宁不凡破解奥妙,门人便又开始习练,只是剑如其名,“智剑”讲究的是悟性,满山高手拼死习练,日夜废寝忘食,只是人人天资有限,仅有皮毛之功,唯独苏颖超一人得其大成。

练剑便如读书下棋、书画算术,自来最是讲究天分。华山剑法从不打熬气力,向来以静制动,以柔克刚,用最平凡的虚招破得敌手惊天动地的杀招,更是天下悟性道法的翘楚。琼芳自也知晓情郎武功奇高,恐怕还在爷爷之上,要以临敌实战而论,威力更是大得惊人,她有心试探自己的武学进境,便提气一纵,运起了娟儿拨的九华轻功身法,直往树梢飞去。

九华轻功,独步天地,果然身子才一扑出,便感轻飘飘地,如同御风飞行,不过眨眼间,便已来到树,琼芳嘿地一声,回身树梢,拿出家传扇功,使个“戳”字诀,便往前方打落。

苏颖超贵为门户之长,年岁虽轻,武功造诣却在江湖大豪之上,这一戳自然伤不了他,只是说也奇怪,扇柄出,却只扑了个空,树上竟然没人了。

适才见到衣衫鞋袜,怎能眨眼不见人影?要说苏颖超的轻身功夫高过自己,琼芳可是不信,正要寻找人影,忽然脚下传来一个笑声,听他悠然道:“公子爷,我在这儿呢。”

琼芳微微一笑,凝目望向脚边,只见一人仰躺在树枝上,约莫二十五六年纪。看他双手交握脑后,以臂做枕,双目半睁半闭,冬日寒雪,岁寒松友,眼前竟是个十分潇洒的俊俏少年。

物换星移,如今庙堂上的美男儿,已是二十八九的杨绍奇,而今江湖上最为风流倜傥的美少年,便是眼前的好儿郎。智剑平八方,天下第一的关门弟子,华山苏颖超。

苏颖超深得业师真传,藏气之法极玄极妙,稍一隐身,便如树枝上的残雪,让人视而不见,琼芳自知和他武功天差地远,倒也不再逞强,便蹲了下来,笑道:“坏孩子,成日往树上钻,不知“魁星战五关”已经开打了么?”

苏颖超伸手朝琼芳腕上一拉,让她伏到自己胸前,微笑道:“有宋通明在,轮不到我出场的。”琼芳枕在他的胸前,面色竟是十分温柔,她握住苏颖超的手掌,柔声道:

“人家蒙古国高手众多,他一个人打不完的。”苏颖超淡淡一笑,眼中露出一丝狡狯,道:“打不完,那不刚好么?恰巧让娟儿姑娘大展威风。”琼芳听他言中大有醋意,忍不住噗嗤一笑,知道自己平日多与好友亲近,多少疏忽了情郎,当即趴到了他的面前,两眼直瞅着他,含笑道:“那好,你们都别打了,让我上场吧。”

苏颖超双手环住她的腰间,怔怔望着她,忽地叹道:“芳妹,几日不见你,你又更美了。”

琼芳心中大为欢喜,手上却拿起折扇,便要往苏颖超额上一敲,道:“苏掌门这话当真难懂,在下可是琼公子,英姿勃发、羽扇纶巾,哪里来的美?”苏颖超伸手出来,抢先握住玉腕,便往她唇上吻去,琼芳婉转欲接,便也凑了过去。

这对小儿女自幼相识,十数年相处下来,两小无嫌猜,早已暗生情意,非只华山上下知道掌门的心事,便连紫云轩门人也知晓大小姐的心事。只是琼芳身为朝廷功臣之后,家世异常显赫,苏颖超虽是华山掌门,但说来资历尚浅,颇有不足。琼武川有意玉全这桩婚事,平日自是多方提携。也是有了这番私心,便命胡志廉安排,让华山掌门担任“魁星战五关”的最后大将,只要孙女婿能压倒强敌,顺利夺魁,明年春暖之时,便要让两人完婚。

香吻方酣,如痴如醉,琼芳怔怔望着情郎,一脸娇羞。雪地树梢,两人耳鬓厮磨,紧紧依偎。忽然间,琼芳一声嘤咛,惊觉亵衣里传来阵阵热烫,看情郎好生大胆,手上不守规矩,居然探手入衣。琼芳娇喘细细,伸手挡住了他,附耳腻声:“别乱来。”

寒天冷风,苏颖超口中的热气加倍灼人,他朝爱侣的颈间吹了口气,含笑道:“芳妹,多少年了,真想瞧你着上女装。”

琼芳眼角含笑,斜了他一眼,道:“你要打得赢哲尔丹,我穿肚兜给你瞧都成。”

苏颖超眨了眨眼,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神色颇见欢畅,忽在此时,他微微一凛,道:“等一会儿,你方才说的是“哲尔丹”?”

琼芳知道激将法管用,当即颔首微笑:“没错,正是哲尔丹,蒙古不世出的无敌高手。他就是最后一关的守将。”

苏颖超大喜若狂,霎时欢呼一声,将她横抱起来,笑道:“妙哉!这人硬功了得,早想找他较量了。”琼芳微微一笑,正要说话,忽听不远处传来苍老口音,低声道:

“他妈的,差脱光了。那可知道雌雄了。”另一人细声道:“别扰他们,说不定还有得瞧,耐心……”

华山双怪专事偷窥,已非一日,苏颖怪也也有整治之法,当下脚尖一扫,两团雪块飞出,便朝林间打去,霎时传来两声惨叫,一胖一瘦的两个黑影摔下地去。

苏颖超仰天望去,今日蓝天白云,四下白雪蔼蔼,好一幅冬日风情。他低头吻了吻琼芳,横抱腿弯,当即半空一个纵跃,便向地下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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