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检这一觉睡得十分香甜,直到日上三竿,才被戚美凤从窗外轻轻唤醒。他揉了揉肿得像金鱼一般的肉眼泡,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打着呵欠问道:“美凤,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回殿下,现在已近午时。”戚美凤恭谨地答道。
“什么?”朱由检慌得一骨碌爬起来,“都快到中午了?你怎么不早叫我啊!”
戚美凤微微一笑道:“末将听殿下睡得十分深沉,不敢惊扰。殿下可收拾好了?”
朱由检老脸一红,忙将昨夜“排毒”用过的草纸藏到床下,又匆匆穿上衣服,尴尬地道:“好了,好了!”
戚美凤双颊桃红地推门进来,躬身施礼道:“殿下,督师大人求见,正在前堂等候呢!”
朱由检不知道孙承宗找自己有何事,赶紧向外就走。一出院子,见几百名戚家军早就整装待发,更觉惭愧,忙问戚美凤道:“大伙儿早都起来了?吃过早饭没有?”
戚美凤笑道:“我戚家军治军严格,不论寒暑,辰时二刻必须起床。大家早已用过早饭,督师大人安排得很妥当,一下拨付了半个月的粮草,还有肉吃呢!”
“昨夜有什么动静没有?”朱由检还惦记着那个神秘的身影,以及那张写着“一路小心”的字条。
戚美凤皱了皱眉道:“昨夜末将除了在督师行署内警戒,又在行署外加派了六个暗哨和一队移动哨。可是这一夜没有任何可疑的地方。”
朱由检听了心中稍定,可又总觉得那个身影看起来有眼熟,感觉不像是在提醒自己,倒像是不怀好意。
二人说着来到前堂,见孙承宗正坐在椅子上以手拄腮,打起了瞌睡,显然是已经等了很久了。
朱由检忙上前笑道:“有劳督师大人久等!”
孙承宗打了个激灵,赶忙起身道:“殿下来了!老夫有失仪容,还望殿下恕罪!”
朱由检见他精神略显委顿,双眼熬得通红,眼中布满血丝,嗓音也十分暗哑,惊讶地问道:“督师大人,昨夜您没有休息好么?”
“老夫哪还有心情休息!”孙承宗苦笑着道,“昨夜殿下与管公公吵了一架,管公公气不过,连夜赶奔蓟州去了,给老夫留下个烂摊子!”
二人落座详谈,朱由检这才知道:昨夜自己走后,管宁对孙承宗和稀泥的做法十分不满,大吵大闹了半个多时辰,非要惩治前军的左光先等人不可。
孙承宗见他一味胡搅蛮缠,也渐渐不耐烦起来,最后愤然作色道:“阵前换将,向来是军中大忌!左光先乃是一员骁将,选他做前军主将,也是老夫的主意。就算他细节处有些不谨,那也是为了让前军将士能尽快得到休整,这正是为大将者第一要务!老夫不同意现在处罚左光先,若监军大人非要处罚,就连老夫也一并罚了吧!”
管宁登时目瞪口呆。想那孙承宗身为帝师,深受皇帝信任,就连魏忠贤本人都惧他三分。他一个魏忠贤的狗腿子,哪有底气和孙承宗叫板?
见管宁被自己震住,孙承宗又苦口婆心地道:“管公公,如今大敌当前,咱们为人臣的,当为君父分忧,同仇敌忾,劲往一处使。若到了前线,左光先不肯奋力杀敌,不用管公公发话,老夫第一个就饶不了他!管公公还当以大局为重,督促全军,尽快赶到山海关为是。”
管宁见孙承宗给自己个台阶,知道再闹也闹不出什么结果,只得答应不再与左光先计较。可他又嫌朱由检不把他这个总监军放在眼里,还假意要返回京师,撂挑子不干了。
管宁是敕封监军,名义上也代表着皇帝,他要走了那还了得?孙承宗只好又是一阵苦劝,管宁这才勉强妥协,条件是这一路上他不再见朱由检,省得又让他揪脖领子。
孙承宗为顾全大局,只得头同意。二人商议的结果,管宁率左军、右军先赴蓟州,孙承宗统领前军、中军和后军随后进发。至于朱由检,就还让他在后面慢慢晃悠吧,反正他也起不了什么作用。管宁天不明已率先头部队出发,此时都快到蓟州了。
朱由检一想自己反正也确实是个摆设,军务如何安排,自己是插不上嘴的,也只得头称善,心想至少用不着和那个不男不女的家伙置气了。
孙承宗又道:“殿下,前方军情紧急,老夫本想顺路视察蓟州一带防务,如今是没有时间了。咱们一路同行到蓟州之后,老夫带大军走玉田、丰润、滦州、永平的南线,请殿下走遵化、迁安的北线,代老夫视察这两处,您看如何?”
朱由检心想自己单走一路,少了这老头子的约束,还能自由一些。又有戚美凤和她的戚家军相伴,倒也不怕寂寞,当即满口应允。
此时大军已经补充完粮草辎重,也该启程了。这次朱由检却不愿再乘车仗,而是骑马和孙承宗并辔而行,一起出了通州城,望蓟州进发。
蓟州距通州二百余里,比京师到通州可远多了。诸路军马又携带了不少粮草和辎重,行军速度一下子慢了不少。偏偏天公不作美,刚出通州城不远,天空又飘起雪花。
孙承宗掐算着日子,心中暗暗焦急,生怕自己还没赶到山海关,后金军队就先将关口攻破了。
但他看到护卫朱由检的这五百名戚家军,虽然也以步兵为主,且携带的辎重更多,走起路来却是雄赳赳气昂昂,与其他明军那种叫苦连天、能拖就拖的态度截然不同。
孙承宗不禁赞道:“不愧是我朝名将戚继光带出来的队伍!若我大明的将士均能如此,何愁建虏不灭!戚千户治军严谨,颇有先祖风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