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眉与音顾直走了十六天,才到达另一座城池。
十六日里,曾着骄阳翻了一座高山。喜眉原本担心响铃爬不过去,哪里知道山里牛羊遍地,脖子上都挂着就地取材的竹结,里面不知放了何物,只“答答”作响。铜铃经过的时候,不由把脑袋晃得摇摆起来,铜铃跟着竹结和着声音,煞是热闹。
爬山时音顾原以为喜眉定然走得慢极,没想到喜眉只提着裙子兴冲冲地直往上攀,若不是音顾及时拉住她,想必她要翻到另一条路去。
这时喜眉才骄傲地说道她也不是娇娇女,堤下庄外几面有山,她曾经偷偷跟着姐姐去玩过的。
跟着山泉冲刷的路,两人翻过了一座峰头,一路向下依然被青山环抱掩在其中。慢慢再往下走便是些山脚下的村庄,村口大片大片的水田都开始插秧了,男人们挽了裤腿弓起了腰,手法娴熟,还能插科打诨说些玩笑话;孩子们在田埂上飞奔着,也有纸糊的简单纸鸢,高高低低地在天上放着,时而引来孩子们的惊呼;妇人们包着头巾提着篮子来给男人们送水,三三两两坐在一起东家长西家短的,不时爽朗大笑……
喜眉站在村头,看着这一片繁忙景象,心里有些发酸。
堤下庄这个时候应该也在忙着农事吧,家里那几分薄田的担子全部落在了爹的肩上,而娘还要带着幼弟,一边还要洗衣做饭。
自她想到要出来找姐姐后,就一心一意地认定了这条路,现在眼前相似的场景却勾起她太多的回忆,心里复杂极了。她回头看到音顾正把响铃牵到一旁吃草,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后悔的话。
还是……希望这一路下来可以还姐姐一个清白,何况来去不少时日,再回家应该也不会太伤心了。
若是娘知道自己被休,她不知要哭掉多少眼泪呢。
喜眉想着眼泪便似也要掉出来,音顾像是感觉到什么回过头来,她便急忙把头转开,眨了几下眼,努力平缓心境。
音顾牵好了绳子便走了过来:“今天走不了多远了,就在这里过夜吧。”
说到过夜,喜眉浑身就有着说不出的疲惫。与音顾相识以来,她一也感觉不到音顾的粗野。可是没想到有一夜不得不在山里过时,音顾只是捡了些树枝烧起了一堆火,然后席地而坐,一坐就是一夜。
要说有什么不同,便是音顾不知围着火堆洒了什么水,有些刺鼻的气味,害她一夜都没有好好休息。
等昏昏沉沉睡着了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音顾甚至架起了树叉,正烤着不知道哪里来的一只野鸡。不过喜眉可没管这么多,她饿得要命,差把自己沾了油的手指都啃了下去。
音顾陪着喜眉看了会儿田间的劳作,便牵了响铃去了村里。村里大多数人姓王,便叫作王村。
王村村头便是一座桥,山泉流水经此流过,是村里人用水的来源之一。这里也与其他地方相似,上游喝水下游洗物,谁若是糟蹋了水,村里的祠堂也是不讲情面的。
告诉音顾和喜眉这些的是位妇人。她刚送了水给在田间插秧的男人,正赶着回家烧火作饭。音顾把她拦住,往她手里塞了一碎银,喜眉甚至都没看到是多大了,只看见那妇人像是捡了天大的便宜一样,乐得合不拢嘴。她把那银子小心翼翼地藏在了衣襟里,然后领着音顾和喜眉往她家去。
一路下来,这村里哪家是宗长,哪家有寡妇,哪家刚吵了架,哪家的狗怀了崽,喜眉都一清二楚了。
妇人自认眼不拙,看得出来,银子虽然是那牵驴的女子给的,但与她说话的带着面纱的女子才是贵人。不然何以那女子给了钱就不再说什么了,连她指指的事物也不敢多看。
而这面纱女子撩起了薄纱才看清,竟然也是个美人儿,只怕这四周几个村落里都找不出出落得这般秀气的女子。最重要的是她一也没有小姐的身架,也不嫌弃这泥土地污了她的裙边,连那双绣着花儿的布鞋都似弄脏了呢。
等到了家的时候,妇人自然就把喜眉奉为上宾,端茶倒水好一阵忙活。
音顾在她家的牛棚里把驴栓好了,才进了屋,一进来喜眉便拉着她小声问道:“你给了她多少银子?”
音顾想了想:“好像是一两?”
“一两?”喜眉把眼睁得老大,“我们的盘缠有那么多吗?”
“走到素青城不成问题。”音顾淡道,喝了口茶水。
那妇人正好进来,便说道:“你们来得还正好,这可是清明前的茶,好喝得很。”
音顾微扯了下嘴角:“炒得不够好。”
那妇人便笑了:“你倒识货,今年的茶炒得有些干了。”
音顾没再说什么,只是又喝了几口。
喜眉把那银子的问题纠结了一下,很快便忘了。她也喝了几口茶,尝不出有什么不好,只觉得唇齿生香,转念一想音顾似乎什么都懂,总是没错的。想必还是自己渴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