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能有□术就好了——
当音顾带着桑梓赶到庆家,小弦满脸是泪地跪倒在她身前,几乎是撕声力竭地喊着“音顾姑娘,您可回来了……”的时候,音顾只听到自己脑子“嗡”得一声。她将小弦从地上提起来,小弦却已经哭得快要昏过去了。
桑梓从旁伸指一掐小弦的人中,小弦被痛过醒过神来,竟然不由分说将音顾一把抱住。
“少夫人在叫您的名字,您快去……”
音顾甩开她,沉默地朝喜眉的院子里去,后面桑梓吃力地扶着小弦,然后一边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小弦瞬间眼睛睁得老大,满是惊恐,双手也颤抖地厉害:“少夫人流了好多血,好多好多血……”
等到院子里的时候,眼前已是一片混乱。
王怡月在院当中,不停地指挥着人端热水、撕纱布,许多丫鬟手脚忙乱,个个面色忧忧。
音顾路过王怡月时被她一把揪住:“音顾姑娘,你可来了。”
音顾扫了她一眼。
“姐姐似是小产,事发突然,我请了几个稳婆来,都说没救。她现在已经昏迷了,偶尔醒来也只念着你的名字……”
王怡月在后面追着念着的时候,音顾已经进了喜眉房内了。
屋里几个稳婆不似在接生,只是拼命地擦着喜眉下身流出来的血。可是染红了一盆又一盆,那血像永远也流不尽似的。
“都出去。”音顾挽着袖子,一边冷声道。
几个稳婆早就抗不住了,纷纷抹了汗往外撤,脚都有些发抖。其中一人见过音顾,不由对她摇头道:“大人孩子都危险,咱们尽力了就是。”
音顾不说话,上前便给喜眉嘴里塞了一颗药丸,然后才仔细看她的模样。
有多久没有看到越喜眉了?音顾明明记得没有几天。只是每一次见她,她都眼含笑意,真真对得起她的名字。久而久之,音顾心里便不知道喜眉还能怎么样了。
譬如眼下,像要死了一般。
从来都是勃勃生机的越喜眉,摊躺在床上。发鬓散乱地铺满了床头,汗渍如水打湿了床板,甚至尚在淌水。那些丝发黏在她的脸上,快遮了半边脸庞。她的唇色惨白若无,鼻翼几乎感觉不到在呼吸。
音顾替她拂开额前的发。她的眼紧闭着,像再也不会打开。
“喜眉……”音顾低声叫着。
喜眉一动不动。
“怎么样?”桑梓进了门,然后微微皱了下眉,床尾下的盆子里全是鲜红一片,空气中的气味令人窒息。
“这里交给我吧。”桑梓打开箱子,开始往外掏药。
在桑梓面前,音顾自然不会托大,她了头,刚要转身,手却突然被抓住。
那一瞬间,音顾有种被地狱缚住的感觉。
yīn凉的手,明明毫无力气,却一动不动地扣着。
“音顾……”喜眉的眼睛缓缓睁开,眼泪伴着一起流了下来,“音顾……”
“你不会有事的,”音顾反握住她的手,“全宏国最好的大夫来了,你一定不会有事。”
喜眉艰难地摇了摇头:“我没关系,救孩子重要……”
音顾看了看她的肚子。
喜眉服了药后似是有了精神:“我娘身体不好……就是因为她是个早产儿,七个月呢……我肚子里的,虽然不到七个月,可……一定没有问题,我相信你……”
“我相信你……”喜眉又缓缓阖上眼睛,“这样,我也算对得起庆家了……”她的头轻轻一偏,又陷入了昏迷中。
这是音顾用了药丸后第一个提了命随即又昏过去的人,她愣愣地看着喜眉。喜眉明明一定痛得心肠寸断,她的唇角却偏偏绽开一丝微笑。
这不是第一次音顾被孕妇震撼到。她抛开了杀手的身份,决心用接生来偿还自己的罪孽,便是因为目睹了一场生产的场面。只是,那时对方尚是个差死在自己手里的第一次见到的女子,而这回,这回却不一样。
音顾霍然转身,对桑梓道:“你一定要帮她。”
桑梓正在配药,闻言起身对上音顾的目光,却也一时愣住。
她已经许久没有看到音顾这般嗜血的眼神了,她毫不掩藏的怒气使整个屋子的温度似乎都骤降了许多,令人心生寒意。
桑梓也看了看喜眉的肚子,那儿死气沉沉一片。
“救大人。”音顾轻轻地又说道。
桑梓了头。莫说那肚子里的胎儿可能已经凶多吉少,就是只能保一个,想那个人应该也会这么说吧。
“这里交给你了。”音顾往前两步,在桑梓身边低声说完,便踏步出去。
屋外,小弦坐在地上,正在抽噎着。小姑娘整天随着喜眉嘻嘻哈哈,从没想到竟然会突然遭此厄运,早已吓得心魂不属。
音顾把小弦从地上拉起来:“走!”
小弦不敢问去哪,刚才扶自己的像柳叶一般削瘦的女子进去后就再没出来,她也不敢问,只是无助地随着音顾走到隔壁的房间。
“说吧,怎么出得事?”
小弦猛地“哇”一声又哭了:“鸽子,是鸽子!”
音顾的眼眸一收。
“今天早上,少夫人在厅里吃早饭,看到一只鸽子落到院子里,她就起身要去瞧。”小弦一口气都不敢歇,音顾姑娘的眼睛像要杀人一般,她站在那里都像拿尖刀催着自己,“当时我走在少夫人的后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听到少夫人尖叫一声跌倒在地上,等我上去扶她的时候她就直叫痛……”
“她为什么尖叫?”音顾问道。
“不知道,”小弦摇头,也是很茫然,“那鸽子只是断了一腿而已,也不是什么大事,不知道怎么少夫人就叫了起来。少夫人的裙底当即就滴了血,我们把少夫人扶到床上去后就去请您,可是您还是不在,于是就另外请了几个稳婆。后来她断断续续的痛了半天,是下午才开始真正发动的……”小弦的嘴都哆嗦了,“可是稳婆说,那胎儿只动了一会儿,就再也没动过了,少夫人也出了太多血……”
音顾沉默了一下。
外面依然一片嘈杂。王怡月的声音又尖又利,正挨个的骂喜眉院里的下人;几个稳婆也还没有离开,正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喜眉的状况;隔壁的屋子里却十分安静,听不到喜眉的声音……
其实谁都知道,这个孩子已经保不住了。院子里的地上还有一血迹,不多,看着却是那般触目惊心。
音顾站在喜眉出事的地方朝四处看着。
那只引起事的鸽子还摆在一边,虽然只是断了一只腿,可是却也已经全没有了力气,偶尔扇动一下翅膀才能知道它是活的。可惜现在没人管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