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02-05
(三十六)心悦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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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流觞起了个大早,现在少爷赶考去了,秋闱过后还有来年的春闱,少爷若是有“运气”,中举后会在来年高中及第,顺利谋得一门差事,从那时起,他们东厢就会涉及到许多官场上的事,也需要她更加谨慎处理一些事情了,在这之前,她总有不好的预感,明年很可能会有战事的。
简单的吃了早膳,叶流觞按时出府去十二商铺做账,走在清晨的街道上,阳光懒洋洋的洒在身上,她觉得身子变得很轻盈,年轻的身体到底活力十足,哪怕昨日再累,睡一觉第二天照样生龙活虎。只是看着周遭凋敝的景象,她有点不是滋味。
商铺虽有开着,可街上人丁稀少,唯一多人的就是粮铺。现在排队购粮的百姓越发多了,几乎日日都会排着长队,粮价也从一开始的几文钱到了现在的二十几文,似乎朝廷在管控粮价,粮价升到这里就不怎么升,这是一个好的迹象,至少说明朝廷注意到灾情了。
排队中的人交谈着什么,偶尔发出一两声牢骚,精神头看着都不错,见此,叶流觞稍微心安。
她按时来到一家杂货铺前,掌柜见到她顿时出来迎接。
“哎哟,叶管家来了,今日可是来对了,我正愁找不到你呢。”
“嗯,可是打听到了?”叶流觞点了点头,这家杂货铺掌柜经常要去各个村中收取果子回来做蜜饯,她之前便是拜托了这家掌柜打听叶家村老叶家的事。
“当然,交给我的事你就放心吧,大概半月前,我去李家村收芒果,恰巧就打听到了叶家村的事,听说呀,叶家村同样受灾了,但是比起别的地方不算严重,收上来的粮食熬一熬也能熬过去,而且叶家村的村长说是防止外头流民闯进村里抢夺,现在叶家村都已经开始组织村民巡逻,我去打听还被盘问一番呢。”
“这样呀,可是打听到老叶家的境况了?”叶流觞不由得松了口气,她记得村长伯伯,算是全村唯一一个在意她心中所想之人,若村长伯伯这般说,定是有先见之明了。
提到老叶家,掌柜却是一副惋惜的模样。
“怎么了?”叶流觞心头一紧。
“唉,从李家村收了芒果后我就径直去了叶家村打听,你猜怎么着?那些村民说到老叶家都闭口不谈,我还是找到村长才问出了点东西,那老叶家已然搬出村子了。”
叶流觞蓦然瞪大了眼:“搬出村子?”
“可不是嘛,听村长说老叶家搬出村子我也是惊讶,毕竟这一家农户这个节骨眼搬出去,那不是找死?但村长说没法子了,村里很多人对老叶家不满,还有一家人的亲事因为老叶家黄了。”
“什么事?”
“说是那家人原本说好了亲事的,可是快成亲时,打听到叶家村出了个元妓,人家悔婚了,这好好的亲事这就黄了还得了!那家人肯定心有怨,全部闹到村长那儿,还有很多人家也跟着一起闹,村长没有办法,只能把老叶家逐出族谱。”
……
叶流觞难以置信,唇瓣不断颤抖着想要说什么,可是半天都没有说出一句话来。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她家已经被逐出族谱了?仅仅是一个元妓,她胸口剧烈起伏,双拳下意识握紧,这该死的偏见!
“叶管家?”掌柜疑惑的看着她。
“抱歉,失态了,我在此先谢过掌柜了。”叶流觞勉强的挤出一个笑容,对掌柜拱了拱手。
“没事没事,小店还要多得叶管家得帮衬,今日要进些蜜饯吗?之前收回来的芒果已经腌制好了,味道不错,给府上添点?”掌柜拿出一盒芒果干,谄媚的说。
叶流觞拿起一小块尝了尝,甜蜜在舌尖绽开,甜蜜过后又泛起浓郁的芒果香,不甜不腻,确实很不错。
“那便先来个五斤芒果干,再来五斤之前的那种梅干。”
“好嘞,这就给叶管家包好。”
掌柜顿时眉开眼笑,他利索的称了五斤芒果干和五斤梅干,叶流觞叫他等会儿送到府上,紧接着拖着有些麻木的身体前往集市。
直到回到林府,她依旧心事重重,踏进院子,却被院内的画面惊讶了一下。
前院聚集了不少人,有好几张陌生的闺秀面孔,柳无依和她们坐在一起,外面围着一圈家奴,人群时不时爆出一阵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她们似乎在即兴对诗,对诗也是读书人经常干的事了,在茶馆沏茶或是对对子,被读书人视为风雅韵事。只是对诗也是有些学问讲究的,稍不留神还会暴露出自己的生活习惯,进而引发哄笑。
“金银玉器从账来,珠算繁杂。”她听到柳无依率先起了头,也就明白了,柳无依每天所做之事便是算账,管理手下的十二商铺。
紧接着闺秀们也开始对诗。
“红木紫檀花梨开,木秀于林。”这听着就是一个从木业的,估计卖了不少家具。
另外一位闺秀也吟出自己的诗:“香桃蜜梨蜜糖浸,果香蜜意。”看来这位闺秀近来的伙食很不错。
“不错不错。”
“桃花菊花佳酿藏,巷深酒香。”
“好!”
大家一片鼓掌。
简单的互相对诗,几位闺秀就互相了解了彼此的近期情况,柳无依命秋华端来茶水,供她们受用。
闺秀们也不给柳无依客气,都很自然的拿起了茶水点心吃,她们都是来自与东厢十二商铺有合作的家族,他们家生产的商品,再由柳家商队运往全国售卖,这就是一场小型的林家宴客。至于为何到来的都是年轻的闺秀,那就显而易见了——现在林少爷参加科举,很快就要当官了,之前喜宴林老爷就已经公开表明了其继承人的身份,现在可有很多人想着把自家人往少爷房里塞呢。
柳无依拿着茶水轻抿一口,无意侧目,恰巧看到回来的叶流觞,欣喜道:“哟,叶管家回来了,要不你也对一对,试着接下去?”
叶流觞正想绕开她们去忙活,没想到柳无依会邀请自己,不忍落其脸子,刚好又想到老叶家的事,几乎是脱口而出就接了上去。
“旱灾蝗灾人祸来,颠沛流离。”
……
话音刚落,周围的人全是一脸看怪物一般看着叶流觞。柳无依的表情呆滞了一下,随后皱起了眉,暗忖这家伙搞什么,好好的气氛都没了,但是看到叶流觞脸上压抑不住的愁苦,她无奈的走上前。
“不想笑就别笑了,笑的比哭还难看,随我到偏殿。”她低声说,随后又对着闺秀们道:“你们先歇一歇,我随后再来。”
“少夫人先忙罢。”
叶流觞几乎是本能的跟着柳无依,心里空落落,从得知老叶家被逐出村后她就一直处于一种迷失的状态,没有亲人意味着她彻底与世界隔断,哪怕她死了也没有人知道了。人死并不只是身体死了,还有一种是被人遗忘了,而她现在没死,却和死了差不多,她已经被遗忘在这个大院里了!
走进偏殿,随着房门关上,叶流觞觉得自己的心好像也关闭了,只是很快,随着身前靠过来一个温暖馨香的身子,她的心好像又被硬生生撞开了一般。
柳无依抱着叶流觞的腰,两人自然而然的抱在一起,看起来就像一对情投意合的伴侣。
她亲昵的蹭了蹭叶流觞颈窝,轻声说:“方才怎么了?”
“没有什么,小姐还是放开吧,我们这般不好,小姐还要接待客人,我也先去忙了。”叶流觞不大想把自己颓废的这一面给柳无依看到,她的双手抬起正要搂上那盈盈一握的腰肢,可在快要碰上之际,那手却怯弱的放了下来。
柳无依叹了口气,抬头看向叶流觞的双眼。那双向来清澈又带着探究的眼睛此时浸满了迷惘,甚至还含着浓浓的惶恐,尽显无助脆弱之态。现在叶流觞已经比她高半个头了,个头长高了,胆子好像小了,也脆弱了。以前的叶流觞冷淡又强横,被轮番折辱也不见脆弱半分,可是自从和她每天你侬我侬之后,这人就变得脆弱起来,现在更是露出这样犹如无助小兽的表情。
“作何不想与我说?还是说你觉得我不配倾听吗?”
“没有,就是就是……”叶流觞有点难以启齿,纠结半晌,在柳无依期待鼓励的眼神下她才难过的开口道:“小姐,你说世人为何多偏见,偏见是逼死人的理由吗?”
柳无依疑惑的歪了歪头,“偏见?”
“嗯,叶家村把老叶家逐出村子了,因着我是个元妓……”叶流觞难过的偏开头,村里出了元妓蒙羞她理解,可是她若不卖身为妓,叶家村的村民也不见要帮他们家度过难关,她卖身属实自救,可是在告知她自救也不成吗?
“他们觉得你是元妓给家族蒙羞对吗?”柳无依何其聪慧,她几乎瞬间就明白了。老叶家是叶流觞卖身前的家,逐出村子,现在又是饥荒年间,不就是把人往死路上推吗?这也难怪叶流觞会这般迷茫难过。换位思考下,她对柳家也没有归属感,但若没了柳家,她也会这般不知所措。
“嗯,口口声声说族里出了元妓无脸面对列祖列宗,可是把族人亲手送上黄泉路又叫对得起列祖列宗?”叶流觞不甘的说道,不过是一群虚情假意之辈,借着所谓的世俗偏见要求别人去死。
现在老叶家没了消息,又或者老叶家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她心里就像是断了线般,她一直在失去,夫子离开了,现在老叶家也没了,叶家村也断开了,她甚至觉得过往记忆都随之离去,她迷茫又惶恐,就像缺失了前半生,整个人都变得残缺起来。可笑她还是经常想起叶小妞,想知道如今妹妹有没有长胖一些。
心头的不安侵袭着她的身子,她忽然不安的道:“以前我觉得那里没有归属感,现在竟是连最后的念想也没了,小姐,你说,我这算不算已经死了?”
“怎么会死呢,你不是还活着吗?”柳无依抱着叶流觞,温热的体温透过衣衫渐渐传递到身上,她又蹭了蹭,这人这样子实在是让人心疼呀。
“人死如灯灭,死或许是这具皮囊,也或许是无人在意了,我现下已经被人遗忘了,就如小姐说的那样,被遗忘在这深宅大院的角落里了。”叶流觞说着哽咽出声,她觉得自己被黑暗孤寂包围,没有任何温暖,只有无尽的迷茫不安。
心头笼罩的迷雾多到根本找不到方向,她迷茫、她无助、她不安、她惶恐,她拼命想要找到自己的出路,可是身下却有一只只手抓住她的双腿,试图把她拖入更深的深渊。她拼命喊叫,如困兽般嘶吼,却在这时,脸颊附上来一抹温热。
叶流觞猛然呆滞,一只柔软的小手抚上她的脸颊,耳边传来温热的热息,随后,一声宛如天籁般的声音自耳边响起。
“怎会无人在意,莫要妄自菲薄,况且,我在意呢。”
轻柔的嗓音就像是一缕清风吹过,笼罩在叶流觞心头浓浓的雾霾顷刻间散去,她呆滞的看着眼前笑意盈盈的女子,女子温婉灵动的眼睛水光潋滟,她竟然首次在这双眼中看到了情愫,那情愫是那般的浓烈真诚,是对她的吗?
“你在意我?”她有点不确定的问,声音发颤,眼里的慌张与期望不断闪烁。
“果然是傻,说了与你对食,自然是心悦于你的。”
话音刚落,叶流觞只觉自己的唇上附上一抹幽兰,顷刻间,慌乱的心彻底平静下来,随后又无法克制的开始心猿意马。
(三十七)我会以为你钟意于我的
唇上的柔软,带着微凉的温度,丝丝幽兰香无孔不入,叶流觞的眼睑不停颤动,呼吸都忘了。
就在这时,一条柔软湿滑的东西探了进来,撬开了她的唇齿,僵硬的舌被攥住,轻轻的吮吸舌面,那一紧一缩,亲密无间的缠绵,简直让叶流觞无法自制,大脑嗡嗡作响。
柳无依作何亲她?她晓得,亲吻是亲近之人才能做的事,这已经不是她们第一次亲吻了,早在初次行房的时候就已经亲过,那时叫“情到浓时情不自禁”,那现在呢?她们头脑清醒,亲吻也不带任何情欲,反而带着缠绵的眷恋,这份感情细腻又深沉,砸在她的心头闷闷沉沉,身体也变得很热,几乎一触就燃。
叶流觞迷糊中揪住了柳无依的衣袂,任由柳无依在她口中肆意扫动,虽然柳无依的动作算不上熟练,好几次牙齿磕到她了,但是那股幽兰的暗香早已牢牢攥住她的感官,她的脑子一片空白,什么也感觉不到,腻死在这一刻似乎都可以。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唇上的那抹幽兰抽离,她依旧沉浸在那一抹销魂的滋味中,久久不能回神。
“怎的直发愣呀?”柳无依笑意盈盈,忍不住又亲了亲她
微红的唇角,果然,叶流觞的眼睛更加茫然了几分,她被她的反应逗得咯咯直笑。
叶流觞本就不太像一个正常的天元,她一点都不强势,性格也很安静腼腆,但这种安静和懦弱不搭边。小天元就似秋日的湖水,平静美好,只有在她的撩拨下,她才会泛起道道涟漪。
柳无依喜欢的就是她这一点。
被柳无依直勾勾的看着,那道视线是那么灼热,叶流觞总算从犯迷糊中抽身出来,发觉被亲懵了只是有点羞赧的垂下了头,良久才瓮声瓮气的说:“你方才说……心悦于我?”
“对呀,你不是早就晓得了吗?我们每日都在做情投意合之事。”柳无依说的直白,她确实喜欢叶流觞,尽管她们现在一人为人妇,一人为奴才,但喜欢就是喜欢,与身份无关,甚至与能不能修成正果也无关。
“可是小姐作何会心悦于我?我只是一个奴才,如世人所言,我是个让人蒙羞的元妓,卑贱如蝼蚁。”叶流觞还是把这个疑问提了出来,得知老叶家被逐出叶家村后她也陷入了自我怀疑,以往她认为“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可是现在发现,食不饱的下苦人竟然也会为了可笑的“荣辱”去重伤另一个下苦人,莫非元妓就真的这么卑贱?
如此卑贱的她有哪点值得柳无依喜欢?自卑感使她不停的否定自己,她认为自己不配——区区一个贱奴,连那些下苦人都厌极了她,又怎么会有人喜欢她?
想着想着她竟钻进了死胡同里,越想越觉得自己不配,颓然地想叹气,唇上却再次附上来一抹温热,一同到来的还是那沁人的幽兰香。看更多好书就到:paowenwu2.com
“说了莫要妄自菲薄,你懂我便足矣。”柳无依用手指按住叶流觞的嘴唇,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的道。
“懂你?”叶流觞眨了眨眼。
“嗯,这里也就你懂我了,这里的礼法纲常不就和你说的偏见一般吗?时时刻刻都在规训我,逼迫我,周遭的人也只会叫我顺应,活成他们想要的样子,可这样就一定对么?那般活着,久而久之,我连自己什么模样都忘了,可是你呢,你怎么劝我的?”
叶流觞一时没想起来,柳无依接着道。
“雨露期那晚,你没有如他们那般劝我顺应,你愿意与我交心,与我商讨,你也晓得我心中所想。那天你唤我小姐的时候你可知我心里多欢喜?那时起我就觉得我似乎找到了一个可以称之为知己的人。”
说到这里,柳无依脸上都是欣慰:“其实,那晚的畅谈是我此生最开心的时候,那晚的激动和欣喜久久不能平息,我晓得,那天起我终于找到一个可以说话的人了。从那时起,我便越发对你在意,我不想你也如我这般埋没于此,适逢那天发生了那些事,我便索性顺水推舟,让你接管生意,不仅是因着我心悦于你,也是因着我想看看我选的人是不是真金子。”
“事实证明,我眼光不错。无论前院之事还是商铺的生意,你都处理的很好,眼看你变得越发得心应手,活得自在开心,我心里不止一次猜想,若你能活到弱冠之年,那时又当是如何光彩?光设想一番心里头就止不住欢喜,每日控制不住想与你亲热呢。”
若说前面的话都是在安慰叶流觞,后面的那一句可以说非常暗昧直白了,柳无依眯着眼睛,这种养成的感觉很奇妙,叶流觞就像她亲自种下的幼苗,她总是忍不住观察幼苗的长势,每次发现长势比预期的更好一些,她就惊喜万分,那份隐秘的感情也在一次次的惊喜中,量变引起了质变。
看着已经有了亭亭玉立之相的叶流觞,她忍不住伸手搂住叶流觞的脖子,轻声低语:“到如今,每次见你过来寻我对账,我都有些无法自持,一想到你今后会娶她人为妻,我便醋的要死,恨不得立刻把你吃掉。”!!!
叶流觞双眼蓦然瞪大,都感到有些羞耻了。
她猜想过柳无依心悦于她的原因,以前柳无依说她奇怪,她不像一个大龙朝的人,她就觉得柳无依对她好是因着她奇怪,新鲜感在做崇,还一度害怕新鲜感一旦淡去,她便不能如眼下这般去贪恋这份美好。现在柳无依的话,无疑是给了她吃下了一颗定心丸。
不是因着新鲜感,而是一直有观察她吗?还说醋了,不许她娶别人,还要吃了她!是不是说明柳无依是真的心悦于她,要与她白头偕老!
“小姐,你……你这般说我会认为你是真心钟意于我的。”叶流觞说的小声,显得底气不足。柳无依是在和她告白吗?听起来的确是告白,但她不敢相信这是告白。
柳无依白了她一眼,无奈道:“又在犯傻了,就是钟意于你,想与你与子偕老,白首不分离。”想了想,她又捏住叶流觞的下巴,佯装正经的端详着女郎的脸,故作为难道:“都说窈窕淑女,女子好逑,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每日与女郎拜别过后,夜间实属是寂寞难过的很呀。”
叶流觞的脸腾的一下赤红了,这人还要不要脸呀,居然这样的话都敢说,只是她听着却一点也不生气,反而异常羞赧。
良久,她才堪堪止了脸上的燥热,小声嘀咕了一句:“本以为小姐性行温敏,没想到泯然与世上纨绔无异也。”
“噗!”柳无依笑的都顾不上嘴上露出几颗皓齿了:“还真是一个新鲜的称呼,世人都说柳家小姐贤良淑德,大度稳重,没成想有一日纨绔这词也能用在我身上。”
“那定是他们都眼瞎了,瞧不见,小姐总是像个登徒子般逗弄于我。”叶流觞对柳无依轻浮的语气感到不满,只是心头那点沉闷到底是消散在柳无依的“孟浪”中了,独留下害羞脸红。
“嘻嘻,登徒子呀,那你可知一句话?登徒子悦之,使有五子,那么我心悦于你,你……”柳无依故意顿了顿,再次贴上叶流觞的身子,因叶流觞比她高一些,她的下腹正正好对着叶流觞身下,她故意顶了顶那处,狡黠道:“你可是要与我有五子吗?”
……
叶流觞慌忙跳着后退了好几步,看起来就像打水漂一般,她远远瞪着柳无依,实在难以想象这样的话怎么可以出自一个大家闺秀之口,还有五子,这人实在太不知羞了!况且,她明明不可能有子嗣的。
“你作何?”柳无依无奈的说,这人要不要这么容易害羞呀。
“小姐,莫要孟浪了,这不成体统。”
“又是哪个体哪个统呀?”柳无依古灵精怪的翻了个白眼:“有时候觉得你不像个大龙人,可一旦提起这点事儿你便像极了个大龙人,算了,不逗你了。”
她走过去牵起叶流觞的手,认真道:“现在心里头可是好些了?不要妄自菲薄,世上还有很多人在意你的,今后也会有越来越多人在意你,而我钟意于你的心也是真的,我确确实实喜欢极了你。”
“小姐……”看着突然正经起来的柳无依,叶流觞的脑子已经快要转不过来弯了,原来开这么多玩笑只是为了让她开心起来吗?心头像被蒙着一块热布,又闷又暖,憋的她眼睛都热了。
“唉,虽然我现在已为人妇,我不能给你任何承诺,也不能与你双宿双飞,但至少在这里,在这个大院里头,我能力范围内,我尽量给你最好的东西,以后私底下,你要是喜欢的话可以唤我无依,我唤你流觞可好?”
叶流觞已经彻底说不出话了,她哽咽着不断点头,看起来可怜极了。
现在的她真的只有柳无依了。
“莫要太难过了。”柳无依不忍的再次抱住叶流觞:“人各有命,虽然老叶家被逐出村子,但现在还没到寒冬,兴许还有希望,你再去打听打听,我不是给了你月银吗?若他们还活着你便接济一下他们,若银子不够与我说,我就当这银子是商铺亏了。”
“不行,不能用你的银子。若是他们活着,我便用我的银子接济好了,人的确各有天命,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他们得自己找到出路,总不能一直用你的银子的。”叶流觞连忙拒绝,柳无依待她这般好她已经无以为报了,哪里还能用柳无依的银子去接济她的家人,虽说商铺是柳无依管理,但这些银子其实都是东厢的,东厢不属于柳无依,她怕柳无依受到牵连。
“你果然是……”柳无依叹了声气,并没有坚持,伸手拭去叶流觞眼角的泪珠,缓声道:“以后若有什么不开心的都可以过来与我说,现在我们也算情定了,没有少夫人也没有元妓,只有我与你。我晓得你思慕于我,但你亦要晓得,我同样留恋于你的。”
“嗯,小姐,我晓得了。”叶流觞感动的再次红了眼眶。
“说了你该唤我无依了,流觞。”柳无依似笑非笑的纠正叶流觞的说辞。
亲昵的一声“流觞”带着十足的眷念,尾音还略上扬,一下子就勾住了叶流觞的心间,叶流觞只觉这一声叫的她骨头都酥了,她的脸红的彻底,头都不敢抬。
“流觞”是夫子给她取的名,但平时只有夫子会这么唤她,后来夫子离去,她回到了叶家村,别人都叫她叶家女郎,叶流觞三个字也就消失在世人眼前,只有她自个儿还记着这个名字,却不想这个名字有一天让柳无依叫出来,她轻柔的嗓音硬是把流觞唤的柔情似水,光是听着就令人害羞至极。
她害臊的回了句:“无、无依,我……我先去忙了。”说罢,她就磕磕巴巴的逃离这处。
看着叶流觞落荒而逃的背影,柳无依唇角的笑意越发大了,这人要不要这么纯情呀,只是叫个名字,至于吗?她无奈的摇了摇头,缓步向前院走去。
叶流觞回到库房整理今日采买的东西,只是她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捂着胸口急喘,似乎很难受,她按着心口的部位,掌下怦怦的撞击犹如擂鼓,她拼命吸气,怀疑继续这般下去,有朝一日她会因心悸猝死,这就太丢人了。
有了柳无依的告白,叶流觞接下来的日子变得更加充实,她不再担心柳无依会不会厌倦她的情况,每天除了日常的活计便是偷偷摸摸和柳无依私会,顺便打听老叶家的去处,恋情的到来总能让人忘却苦恼,日子还时不时脸红心跳的。
轻快的日子过得特别快,不知不觉间,距离林少爷进京赶考已然过去大半个月,估计不久后就要回府了,二夫人早已出了月子,但因上回喜宴的事情,二夫人现在基本被限制在自己的院内,和打入冷宫差不多。
不同柳无依作为主母可以源源不断的发挥剩余价值,身为少爷的妾,二夫人自嫁入林府的那天起就发挥完了作为家族棋子的价值,按照这里的观念,二夫人嫁给林宇,林家再给二夫人家族对等的好处,利益等价交换后交易就结束了,二夫人作为棋子的作用已经用尽,所以她这个人也就不重要了。
二夫人若安分守己的话可以在少爷房内安稳的度过此生,不然的话,送给别人或卖了都是很正常的事,但显然,对死物或许可以做到,但对活人来说,安分守己本身就是很难办的事。
此时,二夫人的房内。
二夫人在自己的房内来回踱步,因被禁足,每天她被浓浓的烦躁之情围绕。夫君不管她,孩子也没了,曾经设想的主母之位也离她而去,她几乎日日生活在梦魇中。
每天夜里她都会梦见自己要成为主母了,可是刚刚坐上那个位置,紧接着柳无依就会出现在她面前。
梦境中的柳无依带着标志性的面瘫脸,她明明是主母,柳无依却蔑视的俯瞰她,那眼神不掺任何情绪,仿佛在看一个小丑。柳无依无情的把她从主母的位置拽下来,她辛苦生下的孩子不认识她,听着孩子叫柳无依娘亲,和柳无依亲密无间,她几欲癫狂。
每晚从梦魇中惊醒,再无助的度过后半夜,被梦魇折磨的心力交瘁,二夫人现在已经什么都不想考虑,只想让柳无依也体会一下这种珍视的东西被夺走的锥心之痛。地址发布邮箱 LīxSBǎ@GMAIL.cOM
经过打探,她知道柳无依和叶流觞关系匪浅,如果她能戳破她们的奸情,或陷害叶流觞,这样是不是就能让柳无依痛苦?肯定是这样的,但柳无依毕竟是主母,她没法直接对付柳无依,也空口无凭,柳无依和叶流觞都不是省油的灯,她们防备意识极强,根本找不到下手的机会。最新地址发送任意邮件到 Ltxsba @ gmail.ㄈòМ 获取
今天的二夫人也在苦思冥想对付柳无依的计策,正午时分,春花从外面走进来。
“有何发现?”
“今天元妓一直在后厨清点采买的物件,和周小丫有说有笑,看着关系不错。”
“周小丫?”二夫人愣了一下,半天都想不出来这是谁。
“是元妓进府那日少爷一同带回来的坤泽,带回来后少爷就没有临幸过她,她一直在厨房帮厨。”春花解释道。这些天她奉命监视叶流觞,把叶流觞做的事按时回报二夫人,刚刚去厨房领饭菜的时候见叶流觞和周
小丫聊天,一般来说家奴间互相聊天也常见,但叶流觞是个独行侠,除了去柳无依那里平时基本独来独往,也就和周小丫交流比较多,她也就上了心。
“哦?这么说来周小丫是叶流觞很信赖的人?”二夫人顿时眼睛放亮。
“不清楚,不过她们比较亲近是真的。”
“周小丫是个什么样的人?”
“就一个普通农家女孩吧,奴婢方才和她寒暄了几句,性子单纯善良,没什么心眼,是个傻的。”春花眼神有些鄙视,像周小丫这样的傻子居然能活这么久,看起来还活的挺不错,肯定少不了叶流觞的关照了。
“倒是个能入手的人。”二夫人双眼浮现一抹阴险,她走到身后的柜子,不一会儿拿着一个东西过来,把手中的东西交给春花,春花感到手心一沉,金属的质感让她一阵惊愕,这竟然是一个完整的银锭。
“夫人?”手中的银锭上刻着几个字符,春花识的字虽然不多,但这几个字她是认识的。夫人突然给她这样一个银子,意图显而易见。
“你在府外找个人冒充奴才去周小丫那买点吃的吧。”
二夫人吩咐道,脸色更加阴沉,这计策或许骗不了柳无依和叶流觞,但对付一个没见识的村姑绰绰有余。
叶流觞不是和周小丫关系好吗?她便赌一把叶流觞会不会袒护这个奴才,若不袒护,她就借机弄死这个奴才,若袒护,那就最好不过了。
柳无依,叶流觞,林宇,林府,这块遮羞布也该掀一掀了。
(三十八)把元妓拖出去重打二十大板
秋意渐浓,秋风裹着北风不断席卷大地,不知不觉深秋渐至,初冬降临,在时光的雕琢下,地面已是金黄灿烂,往日青葱的树梢无不成了光秃秃的枝丫,路上人丁稀少,商铺也因生意不好早早关门打烊了,就连粮铺也是早早闭门谢客。
昔日喧闹熙攘的街道变的冷冷清清,偶尔一阵秋风吹过,带起满地落叶,落叶纷飞,秋风萧索,偶尔路过几个粗衣打扮的农人,整个画面尽显萧条之色。
城内的萧条同样影响了城郊的林府,本就寂静的林府因萧萧秋风看起来更加僻静,这里犹如无人问津的桃花源,安静又隐秘,门廊下的红灯笼在风中来回晃动,冷风吹过,带来一阵桂花香。
几度秋意浓,最是桂花香。
此时已到十月下旬,庭院内的桂树枝叶上缀着点点亮黄,每当桂花飘香时便是秋闱放榜的日子,所以秋闱放榜也叫桂榜。距离放榜过去大半个月,今天正午时分,一辆装扮豪华的马车从道路的远端缓缓驶来,慢慢停在了林府朱红的大门前。
车上下来一位玉面男子,随从恭敬的簇拥着男子进府,伴随着这位男子回府,死一般寂静的林府突然腾的一下热闹了起来。
这是他们的少爷,未来林府的主子,林少爷赶考归来了。
“宇儿回来了,来来来,让娘看看,看看我的林解元。”老夫人收到儿子回来的风声立刻出来迎接,放榜的那天就有人过来送信了,她知道自己的儿子这次榜上有名了,还是解元。
秋闱榜上有名的叫举人,虽然比不得进士,但举人和秀才还是有很大不同的,俗话说穷秀才富举子,能成为举人已经是很不错的成绩,林宇更是解元,现在国事紧张又天灾横行,解元足以为官了。
得知儿子是这届乡试的解元,老夫人几乎落了一夜的辛酸泪,儿子不仅当爹了,还学业有成,再也不是别人眼中的草包了,现在的她在京城的官夫人面前也能抬起头来,称赞自己生了个好儿子。她看着眼前“玉树临风”的林宇,久久不知该说什么,只是看到儿子脸色的憔悴,淡淡的黑眼圈又刺痛她的心。
“看来我的宇儿这段时日实在辛苦了,温习功课很累罢。”
“还好,好郎儿“志在四方”,娘近来可安好?”林宇有点心虚的问道,其实现在考试过去也大半个月了,或许之前温习功课有点累,但这半个月纯粹是玩出来的。
得知自己是解元后,他的自信几乎成倍的增长,放榜后每天和狐朋狗友瞎转,听小曲儿逛窑子,砸了不少冤枉钱,没日没夜的能不憔悴吗?若不是银子花光了身体又实在顶不住了他还不舍得回来呢,多睡几个美人岂不快哉。
“果真是长大了,都晓得孝顺娘了,娘日日在这府中能有什么事,倒是你,瞧瞧这脸色,快回去洗洗风尘,今夜准备了家宴。”
“好,那儿子先回房了。”
拜别老母亲后,林宇雄赳赳气昂昂的往东厢走去,看起来就像一只骄傲的公鸡。他是这一届的解元,两天后便是鹿鸣宴,他准备带高高在上的柳家千金过去,看这回还有谁觉得他配不起柳无依。
以前的他一没有功名,也不算林家真正的继承人,别人都私底下议论他说癞蛤蟆吃天鹅肉,配不起柳无依,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他不仅有了功名,还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他反而觉得柳无依高攀他。
踏进东厢院门,柳无依同样像以前那样,恭候在门前,当然,还有二夫人,只是今天二夫人破天荒的没有上赶着凑上来,而是毕恭毕敬的站在原地,与柳无依差不多模样,都是面无表情。
“夫君回来了。”柳无依欠了欠身,一如往常见了丈夫也不施神采。
“孩儿如何了?”林宇看了圈家眷们,没看到自己的女儿,赶考已过去一月了,风流快活的他一度忘了家里的夫人,但却牢牢惦记着亲骨肉,也是有点想念了。
“安好,现在在妾身房内由乳娘照顾,孩儿还小,天凉,妾身不便把孩儿抱出来。”
“没事便好,你做事为夫是放心的。”林宇满意的点点头,看着眼前端庄大气的柳无依,白皙的脸庞,朱红的唇瓣,因天冷,那张樱桃小嘴呼出一点点白雾,看着竟像仙子吐气般。
他心头一热,每天看惯了外面的野草野花,纵情声色,没想到回来看到自己这朵家花反而觉得清新脱俗。青楼的女人虽好,但实在太俗媚,身上那股胭脂水粉的气息挥之不去,柳无依却不同,她是正经人家的女儿,身上那股知书达理的气度全然不同,与生俱来的冷然让她面若清华,气质无双,太过洁净的人总会引人去玷污。
柳无依被看的不自在,林宇的眼神太过露骨,这让她感觉恶心。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叶流觞的双眼,那双干净带着一丝探究的眼睛,眉眼间透着灵动与聪敏,与林宇的眼神完全不同。
难怪世人都说眼睛最能反应一个人的内心,如此看来果真一点不假,纵然林宇身穿金丝白袍,那双浑浊的眼睛却是传递出里头只有酒囊饭袋的内容。
她稍稍偏了偏头:“妾身已让厨房准备了热水,夫君舟车劳顿,先沐浴一番洗洗风尘罢。”
“是得先沐浴一番,这回为夫高中解元,过两日是鹿鸣宴,到时你随我过去罢。”林宇收回自己灼热的视线,对她道。
鹿鸣宴是朝廷为表对人才的器重,在放榜后会让州官设立鹿鸣宴宴请新科举人,其中第一名解元还会赏赐银两,到场的学子都会带上自己器重的夫人夫侍,互相交流感情,气氛比较轻松没有那么多的繁文缛节。林宇没有过多考虑就决定带柳无依去,在鹿鸣宴上他们绝对是“郎”才女貌,多有面。
“是,妾身知晓了。”
“我先去沐浴了。”
林宇离开后,柳无依眼中含着复杂,她知道林宇中举了,但她也很清楚林宇几斤几两,他怎么中这一个解元的。难不成真是所谓的大器晚成?她不信这种说辞,林宇肚里没有墨水,别说解元,中举都不可能。事到如今不是猜疑的时候,只能祈祷这草包有点底线,免得牵连她们。
等柳无依叹着气离开,门廊下只剩孤单的叁个人影,二夫人和两个婢女。
二夫人从始至终都没有动弹,也没有说一句话,她抿着嘴唇,细瞧之下她的唇瓣微微勾着,带着一抹冷笑,她的双眼不知何时已然布满森人的血丝。
——林宇回来完全没有正眼瞧她,柳无依也得了去鹿鸣宴的机会,只有她,一无所有。
走着瞧。
“让你们做的事如何了?”
“已经办好了,现在银子在周小丫身上了。”春花低声道,知道今天少爷回来,她一大早就去支开了门卫,夏花趁机领着外面找的人摸回来,乔装打扮成家奴去周小丫那里买食物。那人已经在周小丫那里买了一顿大肉,不出所料,周小丫完全没有察觉。
“没有让人看到吧?”
“没有,都支开门卫的。”
“那便好,我们等着看好戏了。”
二夫人阴险一笑,她径直往厨房走去,周小丫专门给家奴盛饭,若有人用钱另买,便会先把钱收着等忙完了再汇报给叶流觞。现在才午时刚过,所以银子肯定还在周小丫身上,只要让少爷见到银子就行了。
主仆叁人慢吞吞来到厨房,刚刚好撞见抬着热水进来的周小丫,她们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见少女怀里鼓鼓的,似是放了什么,二夫人眉头往上一挑,对着两个婢女示意了一个眼神。
春花夏花收到夫人的旨意,悄悄跟上了周小丫,待周小丫走进浴房后,她们趁机在浴室门前扔了碎石,还泼了些水。
周小丫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设计了,她把热水倒进浴桶中,又添了些凉水,试过温度蒸好后少爷也过来了。她局促的退开,并没有注意到门前的碎石,一脚踩上,来不及惊呼便摔了个人仰马翻。
“啊!”
身子重重摔在地上,怀里的银两也因此滚落一地,周小丫捂着屁股痛的小脸涨红,只是顾不上摔得疼,连忙一骨碌爬起来,少爷已经走到她的身后,她顿时感到一股山一般的压力落在了肩上。
慌张的垂下头,却看到满地银两,又下意识去捡,正要把完整的那一个银子捡起来时,一双手比她更快捡起了那个银子。
“少爷?”
“这银子你哪来的?”
“这……这是奴婢早上,早上得来的,有个家奴与我买肉食。”周小丫怯生生的说。
林宇的脸霎时变得极其难看,手中的银子上刻着大龙国号的字样,这是一枚官银,银子分官银和市银的,官银不能在市面流通,只能在府中存放,一个家奴身上如何会有官银?还用来买肉食,这奴才在撒谎!
他一把抓起周小丫的衣襟把人用力往门外一带,男人力气极大,周小丫几乎被抛了出去,滚在地上,尖锐的石块划破了她的手心,朱红的珠渗出来,她红了眼睛,却不敢哭,只胆战心惊的匍匐在地。
周小丫不敢站起来,只敢趴在地上,看着走上来的一双男人的大脚,她的心顿时悬到了嗓子眼。林宇脸色阴沉的可怕,冷怒阴寒的气息瞬间让周小丫联想到初次,那刻骨铭心的疼痛,身体的记忆总是比大脑更加难以抹去,她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小脸已是一片惨白。
瑟瑟发抖之际,更让她惊惧的声音冷冷传来。
“来人,这贱奴偷窃官银,家法伺候。”
!!!
官银?周小丫惊愕的看着地上的银子,这是官银?她根本不知道,今日早上有个家奴过来和她买肉食,一连买了好多大肉,还给了她一个完整的银子。
她是第一次见到完整的银子,本来怀疑过的,但那个家奴说这是以前少爷赏赐的,她来府上也就几个月,并没有过多怀疑,还很自豪的收起来打算傍晚交给叶姐姐呢。可是现在,少爷竟然说这是官银?她不知道官银是什么,但知道偷窃是什么意思。
惊慌失措的周小丫囫囵跪在地上,拼命磕头:“少爷,奴婢冤枉呀,这真的是早上有家奴过来买肉给奴婢的,奴婢没有偷。”
“没有偷如何有官银?到底怎么来的,说!”林宇拿着银子忽然朝着周小丫的头扔去。一个银锭不轻,这般用力的砸下来,周小丫的头顿时就见了红。
头上猛然传来的剧痛让周小丫眼前一阵阵发黑,她瑟瑟发抖的跪在地上,撞的满头血红:“没有,奴婢说的都是实话,真的是从别的家奴手上得来的。”
“还不说实话吗?来人!”
怒斥很快吸引了不少的人,家奴们平时在府中无聊的紧,好不容易碰上点事就全都八卦着过来,围着周小丫指指点点。周小丫的小脸已经没了最后的血色,人与人之间的悲喜并不相通,她的绝望惊恐却是沦为了别的奴才的快乐。
家丁们陆续赶来,还拉来了长椅和木板,光是看到那厚厚的木板周小丫几乎要吓瘫了,她会被打烂吗?
等叶流觞和柳无依闻声赶到,周小丫已然让几个强壮的家丁按在了长凳上,一个身强体壮的家丁已经举起了木板,只待少爷一声令下就会把周小丫杖毙
。
柳无依暗道不好,连忙上前:“夫君,这是在作何?”
“作何?这奴才私窃官银,还当众撒谎,你平日里都在作何?府中的奴子都这般没有规矩了。”林宇气的脸色发青,一段时间没有回来,他的房内都出现小偷了,柳无依平时到底有没有在管教家奴。
柳无依扫视一圈,连忙把地上的银子捡起来细瞧,上面印着户部的字体,确实是官银,她有点着急道:“夫君莫要生气,是妾身疏于管教,只是官银又如何是一个后厨奴子能偷到的,其中定有蹊跷,夫君还请先容妾身审问。”
“哦?似乎有点道理。”林宇盛怒的气焰淡去些许,他示意家丁把周小丫重新架起来,冷声问:“再给你一次机会,银子到底从何而来?”
“唔,少……少爷,真、真的是,卖肉食得……得来的,是一个家奴给我的,说是少爷您赏得。”周小丫说话都不利索了,心中的恐惧不断滋生,今天她若说不清楚就死定了。
“你看,这奴才根本不说实话,还我赏赐的,府中的奴才一个两个谎话连篇。”林宇冷笑。
柳无依没有回答林宇,只是看着周小丫低声问:“今日早上过来买的对罢,你还记得那人吗?”
“嗯,奴婢记得的。”周小丫连连点头,仿佛看着救命稻草般看着柳无依,少夫人心善,定会还她一个清白的。
“夫君,要不先把家奴都叫过来,若这般就说周小丫偷窃也是草率了些,万一她说的是真的呢?当务之急还是找出真正的窃贼,不然若窃了东厢的银子出去做什么,我们也难逃干系。”
“那便给你个面子,来人,把所有家奴叫过来。”林宇暗自点头,似乎是这个道理,方才他太生气了,仔细想想一个后厨的奴才想偷东西都不知道上哪儿偷吧,能接触到官银的就柳无依,他,叶流觞,还有林朱氏,柳无依没可能,林朱氏被他勒令在自己的院子里,也没有管事权,难道是叶流觞?
一炷香后东厢的上百名家奴就都聚集于此,看戏的家奴这回儿也慌了,他们都成了有嫌疑之人。他们垂着头不敢乱说话,由家丁领着周小丫挨个儿辨认。
空气盈满了一股紧张的气氛,每个人如芒在背,生怕周小丫认错人,一旦指认他们,他们又无法自证的话,被冤死的就是他们了。心中的祷告声似乎能够震破众人的耳膜,直到周小丫全部辨认完,众人的心才落了下来。
“哪个?”
“没……没有。”周小丫彻底慌了,眼睛红红的盈满了泪,都快哭出来了,为什么会没有呢?她无助的看着柳无依,又下意识看向了叶流觞,怎么办呀?
“呵,还在演戏吗?不是你偷的就说到底是谁给你的,说出来就不罚你了。”
“少爷饶命,真的是早上从别的家奴那得来的。”
林宇怒了,嘴这般硬是吧?那正好,拿这人杀鸡儆猴,他怒喊道:“给我直接杖毙,我看看今后谁还敢起不该起的心思。”
“饶命,少爷饶命,不是我,饶命!不是我。”周小丫再次被家丁架到了长椅上,高高举起的厚木板吓得她魂飞魄散,她拼命挣扎,惊恐的尖叫:“不要——!”
“给我打!”
少爷的一声令下等于宣判了一个人的生死,木板应声而落,重重的打在周小丫的臀部上,“啪”的一声,周小丫凄厉的尖叫起来,她哇哇大哭,小脸煞白。
叶流觞把嘴唇咬的出血了,她紧紧握着拳头,不用想都知道这是一出陷害。她很聪明,甚至猜到这处陷害是针对她的,只是她不中计,才落到了与她关系好的周小丫上。她疏忽了,只防自己,没想到别人会从周小丫身上下手。
看着周小丫凄厉尖叫,惊恐无措的样子竟然与叶小妞重合,叶小妞被卖时也是这般惊恐的看着她。
在木板再次重重打下时,她受不了内心的煎熬,大声道。
“等等。”
突兀的声音让在场的所有人注意力都聚集在叶流觞身上,二夫人双眼顿时发亮,柳无依最先反应过来,似乎心有灵犀,她几乎瞬间猜到叶流觞想要干嘛,向来沉着冷静的她脸上罕见的出现了慌乱。
正如柳无依所料,叶流觞走出来,站在所有人面前:“少爷,是我偷的银子。”
“你作何?不是闹着玩的,你有没有做我还不清楚吗?”柳无依也急了,叶流觞认什么罪,叶流觞天天和她在一起,哪有机会偷银子。她心里又急又惊,看着二夫人恨得眼睛冒出凶光。
“夫人莫要说了,是元妓骗了夫人,辜负了夫人的一番信任。”叶流觞垂着脑袋,不让她看自己的脸,语气很低,态度却是坚决,若她不认,周小丫死定了,周小丫无辜又单纯,因她惨死何其无辜?她对着柳无依做了个拜:“元妓该死,请夫人责罚。”
“你、你……你倒是说说,为何偷?”柳无依气的语气不稳,当着林宇的面又不好包庇叶流觞,一时间为难的几欲抓狂,这一坎如何过去?
“之前元妓找到自己的老家,现在世道艰难,元妓想接济他们,一时间不够银子就动了歪心思。在夫人忙着和元妓对账的时候,元妓已私自开了库房指使周小丫去偷银子,元妓与周小丫关系甚好,府中的家奴都是知道的。”
……
柳无依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护不住叶流觞。唇瓣不断地抖出她的无助,怎么办?
“你,你确定是你。”
“是我,元妓知错,还请夫人责罚。”叶流觞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她这辈子只甘愿跪在柳无依面前,任何人都休想让她心甘情愿跪下。
“我……我再问你一次,你确定是你?”柳无依眸中闪烁着泪水,几乎是咬牙切齿的问出这一句,心里不住的祈祷叶流觞否认。这种陷害在大院不陌生,一般找个替罪羊杀鸡儆猴也就结束了,可这只替罪羊是叶流觞的时候,却让柳无依乱了方寸,明明之前她承诺在大院里要护住叶流觞的,今天却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陷害。
叶流觞知不知道,这样会死的!
“是我。”叶流觞哽咽的埋着头:“是元妓辜负了夫人的赏识,夫人还是责罚罢。”
“你,你……”
两人对峙着,二夫人见状正中下怀,她姗姗来迟,一脸兴味的说:“我说少夫人,这是在作何?下人做错了事好好责罚就是了,在这儿又是演的哪一出?莫非少夫人舍不得责罚元妓?”
二夫人故意把话头往柳无依和叶流觞的关系上牵引,听到这话,林宇顿时怪异的审视柳无依和叶流觞。
“怎么了?还有隐情不成?”他冷冷道。
“夫人还是责罚罢,元妓晓得夫人宅心仁厚,向来厚待家奴,但元妓罪该万死,属实当罚。”叶流觞急忙为柳无依开脱,她最怕就是自己拖累柳无依,周小丫是她自己选择要帮的,但是不能也把柳无依拖下水。
“好、好、好。”柳无依哑声一连说了叁个好,眼含泪光,嘶哑道,“把……把元妓拖出去重打四、二十大板。”
(三十九)他们想打死她
“把,把元妓拖出去重打四、二十大板。”
在柳无依心痛的喊出这句话后,那人却还不嫌事大:“哎哟,少夫人,怎的还有减少的道理,是多不舍得?”
二夫人不依不挠,看着柳无依脸上的痛色,她心里快活的要死,柳无依可算栽在她手上了,这副眼含泪水的模样真是可怜呀。
“二夫人就别添油加醋了,人在做天在看,现在夫君中举解元,鸿运当头,若把人打死了冲撞了夫君的气运,后果莫非你担待的起吗?”柳无依愤懑的眼神看向她,嗓音压到了最低,潜藏着她今日所有怨怒,使她的话字字带刀,听着能割人。
“柳无依,你说什么呢!难不成你怀疑我?”二夫人听出她字字暗喻,顿时恼火了,她突然尖声大叫,声音异常刺耳。
“我可没这么说,二夫人为何要上赶着承认,心里有鬼?”
“你、你炸我!夫君,不是我,是柳氏干的。”
“行了,都消停些,不知道今天是本少爷的大喜日吗?晦气。”两个夫人当场对峙,林宇自然也就猜的差不多了,虽然他不问后宅事,但不代表他傻,两个夫人分明是闹了不愉快,今天这出也是她们弄出来互相争执的。知道是这么一回事,他却有些烦躁,内宅矛盾是正常的,但作为主母不该激化矛盾,该去调和,柳无依到底在干什么?
“夫君,哼。”二夫人还想反驳什么,可是猛地对上林宇阴沉的眼神,她感到喉头一哽,只好不情不愿的收了话,负气离开,两个婢女连忙追了上去。
二夫人离开后,林宇对柳无依埋怨之情更深了:“一个妾你都管不住吗?整天板着脸作甚?妾上杆上线也不知道管,府中的奴才也不见得你管,你还有主母的样子,后院里头整天勾心斗角,下人也散漫无度,你平日都在作何?”
“夫君教训的是,是妾身疏于管教,妾身日后定好好管教,整顿后宅。”柳无依垂着头,声音显得嗡嗡的,心下却怨恨无比——叫她嫁人她嫁了,让她管理后宅她也管了,让她相夫教子她都照办了,这群无耻之辈厉声要求她做到他们想要的样子,现在却还嫌她做的不够,到底还要她做到何等地步?
“这便对了,今日之事虽说起于后宅矛盾,但官银一事事关重大,以后你们还是警醒一点。考虑到本少爷大喜日子不宜冲撞,元妓又帮扶许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酌情打十大板罢,以儆效尤。”这件事现在看来大概与叶流觞无关,也和周小丫无关,但在下人面前规矩是要立的,林宇决定酌情打叶流觞一顿。
“少爷仁厚,仆谢少爷开恩。”叶流觞高声谢道,眼神看向的却是柳无依,目光复杂,带着难过与眷恋,以及很多说不清的东西。
柳无依不忍看,与林宇说了声便慌忙逃回自己的小院,方才叶流觞看她的眼神太难过了,像一把刀径直插入她的心头,让她心痛万分。她坐在自己床上,曲腿环抱自己,仿佛前院的酷刑也打在她身上了。
叶流觞,十大板,你撑得住的罢。
柳无依离开后,林宇吩咐家丁象征性打十大板,便也离开了。两个家丁作势把叶流觞架到长凳上,叶流觞躲开了,她自己主动走了过去,趴在长凳上,周小丫已经让人扶下来了,方才挨了一板子,现在屁股都肿起来了,站都站不稳,好在没有破皮。深陷后怕的她还在抽抽嗒嗒,看到叶流觞趴在长凳上才回过神来。
“叶姐姐,你们别打叶姐姐,真的不是叶姐姐偷的,呜呜呜……”她爬过去死死拉着叶流觞,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一板子她就疼的厉害,十板子会打伤的,她很自责,都是她太蠢,到头来害了叶姐姐。
“没听到是少爷吩咐吗?快滚开,不然连你也打。”
“呜,不要,不给打……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