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经历过的人,偶尔仰头,会看见长空中,那些永恒不熄的铁血英灵。
云州辽皇旧宫殿,如今早换新主人。
老曹披着一身宽大的皮裘,敞着怀,端着酒,踞坐在一张厚厚的虎皮上,仰头望着厅外滚滚飞雪,眼如墨,双眉紧皱,流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深沉。
他这番的模样,把打着各种旗号先后赶来的婆娘们先后惊退,包括萧瑟瑟,都怕乱了他的思绪,只留他一个独处。
王师师还特地教诲潘金莲:越是了不起的男人,越需要自己独处的时间。
潘金莲答道:谁知这捣子又要弄什么鬼花样。
不多时,独处花厅的老曹举杯猛饮一口,发出了一声痛快的叹息。
皮裘一动,玉藻前像是一头充满原始气息的森林女妖,忽然探出头来。
一双细细玉臂,紧紧搂抱住老曹强壮的身躯。
她面孔通红,眼珠转动,忽然探出头,如小蛇般啜饮老曹杯中的残酒,低声道:“古来妖妃,一定便是妾身这般模样吧?”
老曹笑道:“下次学个狐妖。”
二人相拥良久,见风雪渐小,老曹看看时辰差不多了,遂道:“你先穿衣服吧,我去见一见兄弟们。”
玉藻前撒娇道:“妾身偏要藏在你衣服里,和你一起去。”
老曹失笑道:“却又胡说,坐着还能藏人,走起来怎么藏?”
玉藻前便用脸蛋蹭他胸膛,腻声道:“那我此刻便是悰子,陷在了大火里,武大,你只亲自来救我。”
曹操揪起她,就屁股赏了一掌,佯怒道:“放屁!廷玉那可怜汉子,我岂忍心抢他婆娘?妖孽,休得惑我这等明主!”
说罢赤条条起身,把皮裘裹住了妖妃,任她吃吃娇笑,顾自扬长去了。
他自家溜回寝室,寻件干净衣服穿了,去偏殿中唤了武松、允儿,三个带着几十名亲兵出宫,不往别处走,径直向晁盖府上行来。
晁盖这府邸,乃是辽国某个郡王的住处,占地广大,难得的是这郡王身前乃是一个美食大家,修了老大的厨房,被晁盖一眼看中,同曹操讨在手里,把他还剩一半的伙头军,尽数安插在府中,又四处打探云州有名厨师,讨取来充做亲兵,以恢复自身实力。
为了练兵缘故,晁天王日日找了名目大宴,今日的名目,却是招待韩世忠、许贯忠凯旋而归。
韩世忠自吴乞买跑了之后,长驱直入,攻打上京,凌振沿途造砲无数,一声令下,千砲齐发,只一日,守军便难支撑。
临潢府总管马和尚无可奈何,舍命杀出城来,欲把砲阵破坏,韩世忠早有准备,方杰引伏兵杀出,同马和尚大战三十余合,一戟刺其于马下,一鼓作气夺了上京临潢府。
至于东京辽阳府,却是许贯忠杀得高丽胆寒,迫使他以属国身份,共同出兵,合高丽、扶桑兵力,攻打十余日,强行打破,打破之日,莫说守军伤亡殆尽,攻城兵马也是近乎不存,许贯忠却弃了残局不顾,拍拍屁股,带着王寅、阿里等,径自奔来云州见老曹。
老曹听罢大笑,指着许贯忠道:“知我心者,唯贯忠也!汝等一去,那高丽王不甘平白死了许多兵马,必要大抢女真、渤海,乃至扶桑兵马,那些异族岂能如他意?且任他们自家杀上一回,我这里再遣一只强军,将彼等尽扫一空,然后慢慢自幽州移些百姓过去,使东北之地,服我王化。”
韩世忠又说起乔道清一事,他们被乔道清赶走,本不知乔道清如何对付了万千驼龙,还是刘唐、解珍,去见了罗真人,方才得知,如今说出,满堂好汉闻得如此悲壮,无不慨然落泪。
曹操亦大哭一场,悲声呼道:“修道之人欲索天道,本无多少凡心,唯乔冽性如烈火,直把我等当亲兄弟般相爱,他一身惊天动地本事,按理我等死绝,他都难伤,如今我等安坐于此,他却道消身死,岂不是全然只为我等?如此豪杰,如此好汉,我只恨不能把性命分与他一半!呜呼,呜呼,痛煞我也!”
他捶胸顿足大哭,韩五等人想起乔道清舍命相救恩情,都哭得几乎昏阙。
最后还是晁盖出主意道:“武兄休要太过伤情,我想乔冽兄弟,他有惊天动地手段,虽然死了,魂魄必然不散,想必还要修成鬼仙哩!不如武兄大大赐封他一回,令各地都造庙宇供奉,与他修行必然有利。”
曹操听了,果然转悲为喜,当即派李俊、关胜二人,各司其职,分别在山前山后各州各县,修建乔道清庙宇,只待他回头登基大宝,言出法随,便好封乔道清职。
此心一起,老曹便在云州待不住了,所幸个把月下来,多数将佐的伤势大都转好,于是传令,大军次日自雁门回返汴梁,依旧留李俊、张顺主管山前七州,关胜、岳飞总管山后九州。
至于长城之外所克诸城,尽数弃了不顾,任他各族有异心者群起而争,待平复了中原,明夏发大军一并扫灭,以收永逸之功。
一个多月后,张横、二童,引着梁山水军,接应老曹大军渡过黄河,抵得南岸,留守汴梁的一众兄弟,早早已等候在此,乃是时迁、刘延庆、萧嘉穗、宋江、柳元、竺敬、李云、宋清、孔明、孔亮、卞祥、郑彪!
兄弟们相见,好不亲热,热闹了一阵,便簇拥着老曹进城。
及至城来,满城百姓,闻听老曹大胜金国而归,无不欢欣鼓舞,都涌上街头来看武大元帅!
老曹见百姓爱戴,心中喜悦,左抱抱拳,右点点头,得意洋洋!他胯下一匹五花马,乃是萧瑟瑟精心替他挑得,此刻载着老曹缓缓而行,步伐如跳舞一般,说不出的好看。
如此一直到了朱雀大桥,老曹一愣,勒住了马,只见大桥前后,都是御林军层层守把,偌大桥面,只有一人独立。
百姓们跟来一瞧,也都愣了,霎时间鸦雀无声。
但见桥上这人,生得眉清目秀,长身玉立,穿着一袭白衣,眼见老曹停马走来,他高呼一声:“哥哥!”声音清越高亢,传出老远,随即发足便往前奔,御林军两侧让开,任他奔出十余步,奋力跳起,凌空一跪,跪倒在老曹身前。
老曹一惊,定睛看去,却见他——眼流滚滚两行泪,手捧煌煌一道书!
一字一顿,高声唱道:“哥哥,我父欲置我于死路,我兄弟不想看我活,天大地大,已无我赵桓的去处也!”
赵桓!宋帝赵桓!哗的一下,汴梁百姓顿时炸了锅了,谁也不知道这位新官家何时回来的汴梁,如今跪在武元帅面前,又欲何为。
一时之间沸反盈天,不远处酒楼上,有个青袍老者摇摇头,提一口丹田真气,高喝道:“肃静!”
只一声喝出,滚滚如雷,百姓们齐齐一惊,都咬住了牙关不敢开口。
便听赵桓清清楚楚说道:“……想我赵氏江山,外不能御敌安民,内不存忠良孝悌,宫闱乱起,民不聊生,哪里还有颜面做天下之主?哥哥,我求你念你我兄弟一场,替小弟担负起这个江山吧!”
老曹连忙下马,伸手去扶赵桓:“陛下!你我君臣间交情虽深,直如兄弟一般,但是皇位岂是能让得的?陛下,休要胡闹,快快回宫,有什么话,我们慢慢商量不迟。”
赵桓赖在地上不起,抱着老曹叫道:“不回宫,不回宫,天下的事,就是要说给天下的人听!你方才说的话,说得太也无理,皇位若是让不得,那我赵氏祖宗难道生下来,屁股下面就有把椅子不成?九州器,唯有德者居之,如今赵氏失德,小弟情缘让位给哥哥。”
老曹一听,不走了,一跺脚,露出气愤情:“贤弟,你说得虽然有理,但是这皇位我还是坐不得!不然知道的,是我有德者居之,不知的还以为我和你结交兄弟,用心不纯哩!我武大郎一生活的就是义气二字,岂肯被人指脊梁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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