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坛之上,乌灵圣母披散头发,只穿些半遮半掩兽皮,露出遍体赘肉,拍打铃鼓,蹈足狂舞。
舞至酣时,浑身一阵剧烈颤抖,两眼一翻,眼眶之中,只余茫茫白色,尖声怪笑几声,不知哪里掏摸出那颗血红珠子,怪腔怪调念诵着古怪咒诀,只见天边黑气涌来,遮住星辰残月,夜风萧萧,愈发劲急。
同一时刻,老曹营中,“入云龙”公孙胜正自打坐,忽然惊醒,跳起身来,三两步冲出帐篷,望见天空黑云如墨,眉头一皱,掐指飞算一回,惊道:“东南数百里,煞气冲月,莫非金人要以妖法破关?”
话音未落,樊瑞亦出帐篷,见公孙胜面色难看,叫道:“道兄,莫非有甚怪异?”
公孙胜急声道:“金狗中妖人作祟,武胜关要出大事,你去告知大哥,贫道这厢先去救应!”
说罢摸出一块手帕铺展于地,自家踏将上去,拔剑念诀,将剑往帕子一指,喝声:“起!”那帕子化为一朵白云,托着公孙胜冉冉而起,直飞至十余丈高,呼呼往东南飞去。
樊瑞不敢怠慢,连忙去见老曹,把前因后果一说:“……‘入云龙’施展法术先自飞去,哥哥这里也要做些预备才好。”
老曹点头,令人传武松、林冲诸将,要星夜带兵往援,又看向樊瑞道:“樊魔王,公孙一清那般情急,想来事情非小,不若你先行一步,去替他帮一把手也好。”
樊瑞露出苦相道:“哥哥,我却不似公孙一清,乃玄门正宗出身,道法高明,亦不比‘幻魔君’术通百家,小弟须不会腾云驾雾本事,若是近些,召请将显圣,扯着飞去也罢了,这数百里地,小弟头发如何足够支撑?”
曹操听罢也自苦笑:“罢了,兄弟,却是为兄失言,你同为兄一起骑马去吧……”
这时节,武胜关外,乌灵圣母法术已成——
但见这圣母,高高把那红珠抛起,自己囟门中,猛蹿出一道黑影,这黑影似虚似实,身周上下,都是腾腾雾气,遮蔽了真形,不远处吴乞买尽力看去,也只见得其身修长,生有双爪,似乎蛟蟒一类,先时还只一二尺长短,见风就长,呼呼长至七八丈规模,凌空一口吞了那红珠,顿时间鳞甲闪烁,显然身躯凝实了几分。
吴乞买看得瞠目结舌之余,心中不由欢喜起来,暗忖道:罢了,原来这位圣母,修成了蛟龙元,只是火候不足,故此让我屠城,以生民血气,强行凝聚实体……看来上天毕竟不曾弃我大金,若是能大破此关撞入幽蓟,本王放开手脚,屠了那几州生灵,助圣母彻底修成龙体,区区武植,如何能敌?
便见空中那道蛟龙之影,盘旋一周,直飞入武胜关中,关中军将仰头望见,无不大骇,莫说这些人,便是阿仲阿康两只猛虎,也匍匐在地,不敢有丝毫动作。
那双爪蛟龙低啸一声,作势便要扑下,大加吞噬,忽闻一声龙吟,响遏长空,便见关中供奉武安王关羽的那座小庙,忽自门窗中涌出无穷烟气,宛若云霞,瞬间蒸腾之上,弥漫半空!
于那云烟之中,一员大将,蚕眉凤目、赤面长须,倒持长刀走出。
黄文炳尖声叫道:“了不得!关公爷爷显圣也!”
扈三娘当初随老曹来武胜关,曾亲自上香祭祀,此刻见这异象,不由又惊又喜,一时忘了怕字,满心里只想:啊呀,我家那捣子,若知关公竟显圣帮他护持关隘,岂不要美翻了心?
便见那关公双眼似睁非睁,身躯微晃,起手一刀劈出,刀法古奥,妙韵无穷。
董平、张清、石秀、琼英等人,无不看得如痴如醉,齐声大呼道:“关爷爷好刀法!”
这一刀劈出,那蛟龙一只爪子蓦然离体,未曾落地,变化飞烟,蛟龙悲嚎一声,扭头摆尾,合身望下一撞,轰隆一声巨响,众人只觉地动山摇,站稳了细看时,只见西面巍峨雄关,被蛟龙撞开足有三五丈宽一道缺口,其间青砖大木,尽化齑粉。
而那蛟龙身影亦复黯淡,尾巴一甩,大泥鳅般贴地逃窜。
半空中关公满面怒气,似欲追出,然而香烟顷刻弥散,关公身影,也随之不见。
吴乞买骑在马上,望那蛟龙飞去不久,雄关坍塌一片,哈哈大笑,笑没几声,便见蛟影飞蹿而回,迅速变小,嗤嗤钻入乌灵圣母囟门。
乌灵圣母白眼一翻,恢复了正常,哇的吐出一大口鲜血,喘息着对吴乞买道:“本欲凭这颗血珠,施展元显化之术,吞尽他的兵将,谁料他关内竟供着汉家祇,端的厉害无比,若非本座知机,险些被斩了元!纵是躲得快,也受了他一刀,伤损不小,如今本座拼老命毁了他半堵城墙,后面战事,全仗你等奋力。”
吴乞买动容道:“他的人马不及我等众多,既无城墙可持,再不破敌,本王也无面目来见圣母!”
说罢回到军中,一声令下,鼓角齐鸣,万余女真齐声嚎叫,拼命厮杀上去。
扈三娘见金兵如潮而尽,大声喝道:“休怕这些金狗,关公尚且显圣助战,可见天命在武不在金!兄弟们堵住缺口,休放他一个金狗进来!”
石秀大喝道:“好汉子都随石秀来!”当先提起刀,奔去缺口处站定,不多时,前后左右皆立了人,把缺口堵得满满当当。
吴乞买满面狰狞,剑指缺口处大喝道:“赢则生,败则死,女真一族前途性命,只在今日一战,杀!”
众军也都知晓这一战关键无比,都把性命置之脑后,不顾一切撞将上去。
这真正是:狭路相逢勇者胜!
金兵虽然众多,但是缺口只此三五丈宽,双方于此交手,小范围内的兵马,只能等同,那窄窄缺口,便似绞肉机一般,大好男儿呐喊着杀入,不是杀人便是被杀,杀人者亦被后来者所杀,眼见得地上尸骸堆积,不多时已成缓坡。
石秀居于一线,挥刀力战,身边的战兵不断战死,后面的人又不断顶上,如此七八轮下来,石秀已是身披六创,正道自家必死无疑,后面双枪递来,荡开一片兵刃,耳畔听得董平大喝:“拖了石秀出去。”
便有叶清不由分说,拦腰抱住石秀拖去了关中,扈三娘上前唰唰两刀,斩断了石秀身上长箭,喝道:“你家公主老婆就在后面,你莫要死了!”
石秀嘴唇发白,尽力笑道:“嫂子放心,小弟绰号‘拼命三郎’,命若不硬,拿什么拼!”
扈三娘赞道:“好汉子!万万撑住!”便提刀往前线疾奔,却吃祖士远一把拉住,沉着脸道:“夫人何处去!”
扈三娘道:“董平身上带伤,坚持不了多久,我去顶他下来。”
祖士远喝道:“胡说!这里放着我等许多兄弟,若任夫人上阵,稍有伤损,谁个有脸去见武帅!”说罢抢过旁边小卒长枪道:“夫人只顾坐镇中军,祖某去替了董将军!”
扈三娘诧道:“先生一介文士……”
祖士远哈哈大笑:“祖某堂堂明教五散人,难道不会杀人的本事么?”头也不回杀上阵去。
不多时,张清、蒋敬上阵,替下一身鲜血的董平和紧闭双目的祖士远,董平大哭道:“这个祖先生,若不替我挡刀,死的本该是我董平!”
再过片刻,金节、叶清两个中年汉子互一握手,大笑声中,各提兵器杀出。
秦玉莲抢出房舍,远远大哭道:“姐夫,姐夫……”金节去不旋踵,长声喝道:“明月夫人,舍妹年幼无知,望能多多包容……”
朱明月一边大哭,一边抱住了秦玉莲。
战至一个时辰,两军尸骸,高积逾丈。
燕青仗着灵巧,屹立尸山顶上把枪乱戳,不知戳翻多少金兵,哈哈大笑道:“今日认得‘浪子’燕青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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