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阳独霸性横蛮,终日生涯寄酒坛。
际会风云旌色动,奔腾龙虎甲光寒。
摧城撞阵先登赴,斩将夺旗得胜还。
绝艺随身堪啸傲,穆弘半世没遮拦。
可叹穆弘这个好汉,虽是恶霸出身,不失豪情磊落,自随曹操以来,厮杀撞阵,从不输人半点,然而此刻临死,心中还是放下不下幼弟,落得流泪挂怀。
穆春比穆弘小了七八岁,自小跟着哥哥玩耍,诸般事情,无不照顾得他周全,心中对这哥哥又爱又敬,真个如师如父一般,此刻眼见穆弘难活,只觉天塌地陷,一颗心飘飘忽忽,茫茫然不着边际。
他呆呆看了片刻,忽然孤狼般怪叫起来,一扯缰绳,径直撞出阵去,嘶声大喝道:“老金狗,与我哥哥偿命来!”
众人只道他要下马看顾哥哥,谁料到他径直杀了出去!
朱仝伸手一拉,只拉了个空,一众兄弟个个失色,连忙紧追了出去。
谩都诃见穆春纵马奔来,面目都扭曲了,心中晓得此人和方才射倒的,必然关系不凡,不由呵呵怪笑,立马举弓,一串连珠箭,都从穆春左右射出。
那箭又密又疾,朱仝、雷横、杨再兴连忙挥兵刃挡箭,吃这一阻,愈发追不上穆春。
武松远远惊呼道:“穆春回来,你哥哥的仇,武二来替你报!”
然而此刻穆春耳里,哪里听得见声音?两只眼里,亦只有仇人身影。
武松那边话音未落,穆春已至谩都诃马前,提抢恶狠狠刺出。
谩都诃一脸冷笑,岿然不动,身边忽然探出一条铁枪,架住穆春,却是完颜阿离合懑。
穆春双目赤红,低吼道:“老匹夫,休挡我路!”
阿离合懑理也不理,纵马上前,一条枪展开,枪法老辣无比,穆春如何能进一步?
若论穆春武艺,本来是极为稀松的,但这几年自随老曹,得他哥哥敦促教诲,终于生出上进心思,每日无事便把枪棍来练,若比当初本事,实可刮目相看。
然而阿离合懑这等宿将,从部落之战,至造反灭辽,马背上征杀了数十年,虽然躯体不免老迈,杀法却是更加精纯,穆春又不是什么绝世天才,虽有数年苦练,如何能够赶上?
两个交手只几合,穆春已被死死压制在下风。
看官要问,他这老兄弟两个,如何敢这般托大?原来他只是先锋,背后还有人哩!
眼见得粘得力、高召和失、完颜昌、鹘眼郎君、西云小妹五个金将,领数千兵马,绕阵直撞上来。
又有王伯龙,方才逃走不远,正遇见乌延吾里补、乌延蒲离黑、乌延蒲辖奴三将,当即向他求援,带着杀了回来,一发杀上前来。
这一伙生力军杀来,恰好将一众汉将一一抵住。
高召何失抵住杨再兴,王伯龙挡住罗延庆,乌延蒲离黑拦下朱仝,乌延蒲辖奴迎着雷横,乌延吾里补对上黄信,完颜昌独斗牛皋,鹘眼郎君大战阮小五,西云小妹则缠定杜壆。
武松最后杀来,往前一冲,早有大将粘得力,催动骆驼拦住他厮杀。
还剩下一个完颜谩都诃,老脸上嘿嘿冷笑,眼反复扫过众人,缓缓搭箭开弓。
一众汉将心中,都是一凛。
这老儿方才二百步外射了穆弘,一通连珠箭,挡下许多大将,这手箭法,直是可畏可怖!
目下他公然要放冷箭,众人都在同好手交战,这箭一出,必然有人要折!
武松更是恨不得一口水平吞了面前敌将,好去斩杀谩都诃。
然而他此前力战山狮驼,马上马下打了二百六七十合才得取胜,纵是铁打的身子,也不免消弭了许多精,此刻强弩之末,如何还能够真个得逞?
一时间焦躁欲狂,放声大喝道:“老番奴,你有种的,且朝爷爷射来,看你武二爷怕不怕你鸟箭!”
他一开口,杨再兴、罗延庆、牛皋、杜壆纷纷怪叫,都让“老番奴只顾来射爷爷!”
谩都诃冷笑道:“不要急,不要急,待俺一个个点名射来,便随你意,先射杀了你这厮!”
说话间看向武松,便把弓箭移转来瞄他。
这老将眼力十足,见武松精赤半身,抡双戟大战粘得力,不输场面,如何不知这是罕见的猛将?因此第一个便要先除了他!
眼见武松危急,众将纷纷大叫,却是谁都无可奈何,千钧一发之际,忽然一杆长枪蓦然探出,自谩都诃颈侧直刺进去!
这变故惊人之际,两边众将,齐齐望去,顺着那长枪看,枪柄竟是握在穆春手中,而穆春拧着腰、探着身子,单手握抢刺出,他自家肚子上,竟也扎入了一条长枪,却是阿离合懑所持!
谩都诃中了穆春这一枪,惨叫声中,身形一歪,啪的一箭,也不知射去了哪里。
完颜阿离合懑双目圆瞪,满满俱是不可置信之色,忽然狂吼一声,双臂一振,将穆春挑得离鞍飞出。
穆春飞在空中,嘎嘎怪笑,手里兀自紧紧攥着长枪,随他飞出之势,自谩都诃颈子里拔出枪头,那老将伤口鲜血狂喷,身躯缓缓软倒。
穆春飞出三四丈才落地,一面伸手捂住肚皮上伤口,一面大笑道:“哥哥,兄弟给你报了仇也!兄弟给你报了仇也!”连叫两声,已是泪流满面。
这正是:
亲恩深重报答难,出马已然不欲还。
拼死要将仇恨雪,面前谁个敢遮拦!
阿离合懑怒不可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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