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邦昌走了秦桧门子,见到辽帝耶律淳,舌绽莲花,说出一番话来:“皇城高耸,广有积粮,贵军虽强,未必能轻破,如今金狗时时窥伺汴京,放着我等在内,你能安心?真若守不住时,我等一把火烧了皇城,你又能得一丝好处?不如放我等离去,皇城里面珍宝无数,便当买路钱也罢。”
耶律淳找来萧干相商,两个反复确认,得知皇帝家眷早已逃了,也自觉得鸡肋,遂答应了放行。
于是张叔夜领着其子张伯奋、张仲熊,还有丽景门守将“鳄霸”罗鄂,带着残军,趁夜离了皇城,被耶律大石引军“护送”出汴梁。
消息走漏,满城百姓皆大哭:“张知州也要弃我等而去吗?”
张叔夜闻言,唯以袖遮面,泪如雨下,出得汴梁,便即病倒。
他这一倒,张邦昌便做了队伍主脑,他们此时并不知小官家一伙在洛阳,于是径直南撤,去寻老官家。
这一行人好容易到了镇江,老官家听说皇城丢在张叔夜手上,怒不可遏,愤然道:“珍玩财宝,失则失矣,朕的数万卷藏书如何也不知带出?真正无能,无能之至也!”
当即将张叔夜免职下狱。
可怜张叔夜拖着病体日夜赶路,病势愈沉,如今被论罪下狱,正时内焦外迫,入狱不过三两天,便大口吐血,惨死于牢房中。
张伯奋、张仲熊兄弟得知,收拾了亡父尸骸,跪地大哭,两个嚎叫道:“吾父子三人,苦守皇城十余日,竟得此报,天公无眼也。”
这时张邦昌忽然转出,拉着二人道:“二位公子,吾这几日听人说,太上皇因陛下失了汴京,日日骂其无能,看这架势,竟是要复辟!”
二张闻之愈怒,都骂道:“这个昏君,他自无道,送了半片国家,如今尚有脸复为君王耶?”
张邦昌道:“噤声!如今皇城司指挥使葵向阳已赶来镇江府,道是潼关之外,尽为西夏攻取,小种相公死守潼关,西夏人兵锋直指太原,太原若失,黄河以北,皆非国家所有!”
二张大惊:“如之奈何?”
张邦昌却是早有定计:“这个昏君自是指望不上,我却打听明白了,小官家如今带了皇亲国戚,正在西京坐镇,西京左右皆敌,岂是立业之地?张某意思,我等干脆逃去西京,辅助小官家杀进汉中,占据蜀地,效法当年昭烈皇帝,如此以来,你兄弟二人,就是关羽、张飞!”
他正指点江山,忽然“鳄霸”罗鄂从角落钻出来,拉着问道:“那我是何人?”
张邦昌顺口道:“你是赵云赵子龙。”
罗鄂大喜,对二张道:“他说的有理,可同去。”
这大小张公子,武艺是极好的,却不曾继承老父的谋略智慧,一时被说动了心,都点头道:“既然昏君不辨忠奸,便去给他儿子效忠。”
原来张邦昌此人,乃是小官家从龙之臣,当初亲自扶了小官家登基的,因此也触了老官家霉头,把他做逃官论处,贬做城门小吏。
如今倒是正好借官职之便,暗地里开了城门,四个人四匹马,觅只船儿渡江,直奔洛阳而去。
汴京皇城既失,残辽再无心腹之患,开始主动进攻郑州,娄室正忧心之际,完颜骨赧寻来,这才晓得金帝阿骨打兵发三路,攻打黄崖关、杀虎口,又联合西夏出兵。
娄室听罢大喜,赞不绝口道:“不愧是我家陛下,动则有雷霆之威,既然如此,某家正好去同兀术会师,届时南下攻宋,还是北取山后九州,都是一念之间,何必在此同辽狗争些残羹剩饭?”
当即令银术可领女真本部兵马,亲任先锋,重渡黄河,往太原去找兀术,自己坐镇中军,领了六千金国老兵,随后而行。
余下兵马,分为两部,一部分于山后九州所收的辽国降军,目前还有两万余人,编为“山后军”,令云州王耶律延禧为主将,其庶子耶律习泥烈为副将,镇守郑州。
毕竟此时,谁都可能降了残辽,唯有耶律延禧,是必然宁死不降的。
不带此人,还有一个缘故,便是耶律延禧毕竟是夏主的老岳父,让他翁婿见面,说不定平生事端,因此完颜娄室瞒得死死的,只道自家回去打通路途,接应金国援兵来。
另一部人马,便是河东路沿途收服的“忠义军”,几仗打下来,加上陆续逃散的,尚有四万上下,却把其中势力最大的一个寨主刘豫,封了汴梁王,言道打下汴梁,大金便全力助他立国。
刘豫此人,不是寻常草寇。
他本是河北西路提刑官,此前残辽兵马扫荡过来,此人不战而逃,却不合同童贯争路,结下仇怨,晓得逃回汴京必被清算,索性心一横,裹挟了一股败兵,进了太行山落草,后来又投靠了娄室。
此人是当惯了官的,甚会取悦人心,又仗着儿子刘麟、侄子刘猊有些武勇,很快笼络了不少草寇,娄室看在眼中,矮子里拔高个儿,留下他来给宋辽添堵。
这是老曹西出潼关后,汴梁一带的变故,小种相公、林冲等人哪里得知?
此刻林冲望见银术可几个杀到,心道:妫州一战、桑干河一战,武大哥虽都大胜了,也搭了宣赞、徐宁两个兄弟的性命。这些女真人,着实是能厮杀的。我军此刻虽胜了西夏一场,但杀得一片乱,若吃他一冲,岂有个好?无论如何,也要留他们一留。
本来场面,千余女真兵追杀并州新军,林冲列阵城下,单骑突阵,连杀十余人,被那些敌军认出,震慑住了一时,然而后面银术可又引一彪军至,这些女真,岂不蠢蠢欲动?
林冲却是抢先一步,大喝道:“银术可!寰州城下,几番邀战,你都不来,如今道左相逢,岂不是你我缘分?来来来,同林某大战三百合!”
好林冲!为给种师中等人争取时间,却是不管不顾,一人一马,横持长矛,单骑冲向两三千女真!
银术可吃他一喝,也认出林冲来,顿时怒道:“好贼子!寰州城下伤我爱将,此仇未报,如今正要取你狗命!拔离速,你领一百人,去取他头颅给我!”
拔离速一点头,呼啸一声,领了一百女真直冲过去。
撒离喝定睛看了几眼,忽然认出:“哎呀!原来是你!拔离速,小心些,此人厉害得紧!”
却是没了皮帽貂尾遮掩,认出了林冲当初曾随曹操做使者。
拔离速闻言,果然加了几分重视,手中金瓜锤轮转蓄力,及至双方将近,他微微一带缰绳,马儿速度略慢,身边的女真兵先自杀了上去。
林冲一路冲来,本来已暗自蓄势,预备暴起一矛,先搠了这个战将下马,不料拔离速谨慎,眼见四五个女真兵怪叫着杀来,只得把矛一摆,与他厮杀。
但见那矛左扎右刺,仿佛狂蟒之灾,一个照面,五个精悍骑兵,被他仗着矛长,连扎三个下马,又把矛一转,荡开两般兵刃。
拔离速大喝一声,猛提马速,踏蹬而起,奋力就是一锤。
他这一锤,吃准了林冲旧力去、新力生的当口,料定对方万难招架。
林冲见他锤子来得凶,心知厉害,果然不架,一带缰绳,俯身马鞍,那战马斜刺里一蹦,拔离速势在必得的一锤已然走空。
林冲狼腰发力,呼地坐直,蛇矛倒卷上来,奋力一扫,砸了两个女真兵落马,随即大喝一声,把矛舞成一团,但听兵刃交击声、人喊马嘶声不绝于耳,他奋舞蛇矛,硬生生从这支百人队中撞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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