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带北枕邙山,南望伊洛二水,北高南低,是一片开阔的平地,也是洛阳来往郑州、汴梁的必经之路。
曹操和军士一起躲在森林里,看着黑暗中沉潜如龙的山脉,眼中的情绪极为复杂:他在路上听船夫们闲谈,那个被他誉为“吾家之千里驹”的曹休曹文烈,死后便是葬于斯处。
除此之外,他的嫡系子孙:文帝丕、明帝睿、高贵乡公曹髦等等,死后均埋骨于左近。而夺了他子孙社稷的司马家父子,也都一般葬于此处。
亲人和仇人都死绝了,吾却还在这世间,为汉家荣耀征战,也不知是造化弄人,还是苍天厚待于我也——曹操揉了揉眼,深深吸了一口夜晚山林里的凉气,苦笑摇头,暂时抛却杂念,只待厮杀。
到得二更时分,却见一支军马打着火把,如一条火龙般滚滚而来。
曹操精一振,屏气凝,待那伙人走到近前,弯弓搭箭,嗖的一箭,将当头一将射翻,大喝道:“兄弟们,杀反贼也!”
一时间数百箭矢从山林中飞出,那些贼兵熬夜赶路,正是困顿时,队伍散散漫漫的,哪有丝毫提防?顿时射翻一片。
曹操一边高声呐喊,一边连发几箭,见敌军越发混乱,弃弓取槊,跳上战马,顺着山坡直冲下去。一众宋军见老曹身先士卒,无不战意狂涌,齐齐高呼,挥舞着兵刃杀出。
领军的主将一时大惊,手舞一条铁棍,前奔后闯,拼命想要稳住局势,然而深夜行军本就不易,许多军士手上还以绳索连在一处,仓促间难以解开,被伏兵一冲,顿时大溃,这等危局,哪是一二勇将所能阻止?
这员将抡动铁棍不断击杀宋军,口中连连怒喝,却也挡不住贼兵的溃势。
有分教:往事前尘白云洁,仇雠骨肉黄土穴。一生白首马背上,堪笑吾侪亦痴绝。
第304章 自古鏖兵不厌诈
那员贼将冲杀骁勇,却是恼了宋军中一员大将,挺枪跃马杀来,口中雷霆般大喝:“兀那贼将,休逞威风,认得河北玉麒麟么?”
“大名府的卢俊义?”那个贼将听见叱喝,扭过头来。
恰有火光照着他面目,生的倒是颇为俊秀,看年纪超不过二十五六去,再看装扮、武器,正是日间在城下邀战的那个。
只是不曾戴那顶凤翅明盔,一头乌黑的头发披散脑后,满脸都是决绝之色:“原来你这厮也做了官军,我乃沁州山士,久闻你这厮号称枪棒无双,早就有心要领教,却不料于这里相逢!哈哈哈,今日老子兵败于此,临死前能有你玉麒麟陪葬,倒也是一桩快事!”
说罢大吼一声,策马冲向卢俊义,抡铁棍就砸。
卢俊义横枪一拦,觉得有些沉重,心道这厮臂力却是不凡,当下叫个“好”字,力贯双臂,震开他铁棍,挺枪就刺,两个你来我往,杀在一处,前十合,倒还打得激烈,十合一过,卢俊义那枪越发使的快,这山士左遮右架,口中更是怒吼连连,却也不免渐渐落了下风。
他这番出兵,手下还有六个猛将相助,乃是陆辉,史定,吴成,仲良,云宗武,伍肃。
其中伍肃走在军前,被曹操一箭射中面门而死,此时还余五个。
这几个猛将,都晓得山士本是沁州富户子弟,自幼好武,家里又有钱财支撑他,因此打磨的一副好筋骨。
只因杀了州官的家人,惧罪逃走在江湖上,今年才被田虎收在麾下,因他惯使一条四十斤浑铁棍,上阵少有敌手,满军都呼他做“砸塌山”,被封为兵马都监之职,乃是此次南征的先锋将领。
五个猛将见山士和一个宋将相斗,满以为不过五七合,宋将便要败亡,谁知看了片刻,居然是山士每况愈下,心中大惊,齐声高呼,各自舞动兵器,要来夹攻卢俊义。
曹操岂肯看卢俊义被夹攻,斜刺里策马冲来,手中大槊舞起,将吴成,仲良,云宗武三个拦下。
卢俊义挺枪斗山士、陆辉,史定三将,不折半点锋芒,口中喝道:“一个来,一个死,一起来,一起亡!”手中招数一变,使出一路刚猛凌厉的枪法,大开大合,胯下那匹宝马,亦是连蹿带跳,便如一头发了威风的麒麟兽一般,山士心中震惊:我只道世间高手,再无高过太师的,不料这个玉麒麟,竟似犹在太师之上,不枉了他敢称枪棒无双!我这等棍法本也自以为非凡,如今和人家一比,岂不是米粒之光比于皓月?
一时心中又惊又羡,又斗了十余合,卢俊义越战越勇,忽然使出一个高明解数,那杆枪在腰间旋风般一转,枪头磕开山士的铁棍,枪尾撞开陆辉的长刀,突然枪头自腋下猛然蹿出,便似出海毒龙,噗嗤刺入史定心口,双臂一叫力,挑着史定身体砸向山士,趁他手忙脚乱抵挡,一连三枪刺向陆辉,陆辉把刀乱舞,勉强挡了两下,第三枪直没咽喉。
山士眼见二将身死,心知必然无幸,却也发了狠劲,眼见卢俊义将枪刺来,不遮不挡,死命一棒砸向卢俊义。
卢俊义双眉一竖,奋起威,单手回枪便磕,先卸去他铁棍大半力道,随即右手闪电般探出,如擒蛇七寸般,紧紧攥住棍梢。
山士脸色涨红,心道老子今日虽然必死无疑,却绝不可被人夺了兵器!
当即怪叫一声,发力往回猛夺铁棍,卢俊义见他如此倔强,也发起性子来,单手拽着棍子同他角力,两人僵持片刻,卢俊义大喝一声:“你过来吧!”
使出平生之力只一拽,山士只觉一道摧山毁岳般巨力传来,身不由己离鞍飞起,被卢俊义硬生生拽至自家马上,弃了他棍子,一拳砸的山士昏沉,就势丢在地上,喝道:“捆了!”
自有一干如狼似虎兵卒,扑上前按住,一根绳儿捆得花团锦簇,便如龟甲一般。
旁边曹孟德独斗三将,却是守多攻少,这三将论武艺,都不在当初耿恭之下,尤其是云宗武,左手一把长刀,似单刀又比单刀长了一大截,似朴刀又无朴刀那般长柄,若再细看,刀锋都做细细锯齿形状。
左手却使一柄护手钩剑,形似长剑,剑尖下半尺却生出一个巴掌长的锐利弯钩,手持之处,又有个形如月牙戟的护手月刃,模样十分古怪。
然而他这双兵刃彼此呼应却极娴熟,老曹使槊戳他,他一旦钩住,便将刀劈砍来,又或用刀格开,左手兵刃或刺或削或抹或钩,端的变化无穷,杀得老曹小心翼翼。
幸好卢俊义那边得力,不多时杀其二,擒其一,奋勇来救曹操,一杆铁枪纵横开阖,与曹操以二敌三,顿时搬回局面。
五匹马正转灯般厮杀,忽然旁边又杀出一个宋将,下马来就地一滚,刀光一闪,吴成的马蹄已然飞出,这厮毫无提防,当即倒撞下马,跌得满头鲜血,正昏沉间,那个宋将挥手一刀砍去他的头颅。
曹操喜道:“李墩子,你这地滚刀越发凌厉了。”
大槊趁势横挥,将仲良敲落马下,李墩子跳上去补了一刀,顿时杀死。
顷刻之间,便只剩云宗武一个还在死命周旋,曹操卢俊义两个合攻,加上李墩子蹦着高儿拿刀乱刺,云宗武呼呼急喘,满脸豆子大汗珠乱滚,直把两般武器舞得风车一般,曹操和卢俊义对视一眼,都看出彼此惜才之意——此将之勇,绝不在竺敬之下。
曹操叫道:“且停!”几人同时停手,那云宗武却是停不下来,又舞了片刻,方才止住,只觉双臂疲不能兴,喝道:“你待如何?”
曹操一笑:“不待如何,继续再打。”
云宗武一呆,卢俊义嗖嗖两枪,将他两般兵刃击飞脱手,李墩子跃起来,拦腰一抱,将敌将硬生生扯下马。
云宗武遭墩子按在地上,一时大怒:“你敢诈我?”
曹操哈哈大笑道:“正是兵不厌诈也!”
随即笑容一收,把槊往他面门一抵,冷然道:“要死要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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