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瑶还未回过,一段素白衣袂飘落,来人七尺有余,身材高挑,一身短褐白麻,下身穿着被洗得发白的棕色垮裤,踩一双纯黑白底布鞋,脚踝白皙,皮肤细腻,脖颈处喉结微微凸起,一张白银玄武潜潭图纹圆面具严严实实地遮住面孔,在额角处有叁圆孔以做通气之需。
但看衣着,只觉得此人莫约是个家徒四壁的懒汉,毕竟手脚都不显粗大。手指更是瞧不出任何的茧子,因此也不像是习武之人。
偏偏那张面具,顾瑶是认识的。
若说认识,也不太准确,但他切切实实见过这样的白银。刻纹出有流光溢彩,光辉点缀时一派斑斓。
这样白彩银的制法和精细的雕工,绝非普通人能触及的。
历朝历代,江湖与世家并列,流水的帝王,铁打的门派与世家。
经过岁月轮转,世家势衰,江湖也被隶属天行的武林盟在明面上牵制,皇权日益加强。
顾瑶听过这么一个传闻。
大周在南方建国,彼时还与前朝并列。
正是因为前朝狗急跳墙,对当地的江湖势力和世家下了狠手,一夜之间所有高层皆被屠尽。
本来还打算养精蓄锐的周一下子白捡了江山,从小周一口气吃成了大周。
这些事情顾瑶不太关注,但就此来看,江湖门派和世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更何况还不算瘦,出一个用得起白彩银的江湖人士也正常。
明明这人的面具没有露出眼睛,顾瑶偏偏能觉察他也在观察自己。
他心里其实不太在意,却要做出沉色,不快道:“可是有些失礼了?”
那人便笑道:“我是来替雇主做事的,不想雇主是个王爷,若是知道……”
“你便不来了?”顾瑶打断他。
那人说:“若是知道,自然是要好好穿衣打扮,不能在王爷面前失了礼数。”
顾瑶本意是指他没有向自己行礼,却被他叁言两语绕了过去。
被之前暗楼的会员通道打击到了的永安王,顿时又满意了:果然江湖人就应该不畏强权不慕名利,羡慕别人公务员外加年薪五十万,算什么江湖人?
就这?就这?就这?
顾瑶淡然一笑:“也罢。先生可知本王要求你做何事?”
那人:“免贵姓张。易容而已。”
顾瑶听他语气风轻云淡,心里愈加痒痒,满脑子都是江湖人好厉害好牛逼好清纯好不做作,惊叹道:“那就有请张先生了。”
仆从引着二人去了后院,用的是王妃的一间梳妆厢房。张先生手提木箱,放在梳妆台上,打开之后,净是些稀古怪的瓶瓶罐罐和小工具。
侍候的仆役有些犹豫,大抵是觉得江湖之人不可信。
顾瑶嫌闹腾,挥退了仆从,在张先生的要求下褪去衣裳,躺在木榻上。
张先生先是修脸,顾瑶感到脸上一会儿凉一会儿热,也有些担心自己俊美的容貌,但之前被唬了一阵,还算信任,断断续续地描述着长乐公主的相貌。
修容之后就要上妆,珍宝阁的眼影眉笔腮红口脂全都上了一遍,手法上比春杏高明不少。
再到修体时,顾瑶练过缩骨功,省了许多事。
但光是缩骨还不够,张先生用手在关键处咔咔一扭一按,还用药膏涂在身上,毛也去了,手指也被用修容的膏粉涂抹,显得纤细柔美。
张先生走到箱子边,问道:“你要多大?”
顾瑶已经快瘫痪了,好在张先生健谈,问题又细,没让他太无聊。
一听到这个问题,他垂死病中惊坐起,异常坚定地用手比划了一下,自认为稍微比长乐公主的大了那么一点点。
张先生语气莫名:“……行也是行,就是从骨架上来说,不太可能。”
顾瑶关切道:“那还能大吗?”
张先生:“多垫棉花。”
顾瑶表示学到了,不情不愿地戴上符合自己骨架的胸垫,穿上鹅黄叶纹立领短衫,披轻薄的粉红比甲,用上俏俏甜甜小花花图案的荷包。
他随意地望了眼锃光瓦亮的铜镜,立即一阵恍惚,许久才回,之后便深深地望了眼张先生。
这简直与长乐公主的容貌,一模一样。
哦我的天,这位张先生戴着个面具居然还真的能看见吗?!
就在语言无法表达顾瑶的震撼时,张先生卑微且轻声地说:“给个五星好评哟,亲。”
“呃……好,好。”
顾瑶还是很好说话的,点点头,话锋一转:“你愿意当永安王府的门客么?”
张先生突然僵住,顾瑶看见他的膝盖在微微颤抖,又听一声轻颤的声音:“……五险一金?”
顾瑶想了下府里幕僚的待遇,道:“年薪百万,五险一金,年底按业绩给奖金,时间自由支配,条件是不能替其他人做事。”
张先生的面具冰冷且冷漠,身上散发着高贵冷艳的气息,他漠然地点了点头,宛如深山隐士。
偏偏腿抖得像找到了什么救命稻草。
顾瑶沉默了一下,问:“你很缺钱么?”
“曾经,我屋顶镶金。”张先生的话语里充满了故事的气息,“然后,有个叫系统的东西选中了我。”
顾瑶从未听过什么叫系统,很是好:“那是什么?很厉害吗?”
张先生:“那就是一个无底洞,销金窟,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罪恶。”
顾瑶诶呀呀道:“我想看。”
张先生含含糊糊:“会很吵。”
顾瑶:“没事啊!——瞧着时间也快了,来不及给王铮也弄一弄。等会儿东宫清谈,你随我一起去。”
这张易容的脸绝不能出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