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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尘残雪】(1-5)(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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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驿离衙门不过百步,是二层的小驿站,灯火通明。

里面的小吏见侯亮回来,忙起身相迎。

侯亮让他接过马,开一间单人房,再备好浴桶热水。

小吏领命,又传唤下人去了。

“你在这里等下,我去叫岳姐来。你也叫岳姐便是。”侯亮道。

“好。”唐馨儿第一次出远门,略显紧张地坐在椅子上,喝茶解渴压惊。

看侯亮去到二楼里间,敲门没开,细声几句话,又折下来道:“天色已晚,明天丑时末便要出发,岳姐要睡下了。唐小姐也不妨先回房洗澡,也早点休息。”

唐馨儿今天疲惫,也不想见那红衣捕快,满口答应,正要去房内休息,猛地想起问道:“这次可有先天境的高手来助阵?”

侯亮笑着摇摇头道:“没有,毕竟来此的都是……啊若没事,在下告辞。”言罢捕快也离去了,临走还打了个哈欠。

没有就好,反正都迟了,洗个澡再出去算了。

唐馨儿在下人的指引下进了二楼房间,还有婢女服侍她宽衣沐浴,颇为舒适。

唐馨儿洗完也精神许多,换了件崭新的淡粉提花纱裙,粉底上两株红艳碧桃开得正盛,裙角刚至膝边,露出两条纤细颀长的小腿,下边是一双竹制凉鞋,衬托出玉足的小巧可爱。

该去见她了!唐馨儿对着铜镜打量几下,熄了灯,将四寸长的弩机绑在右臂,就从窗户翻出,溜到官驿后面的花园内,再翻墙出去。

唐馨儿按照那信中给的路线,转了几圈,在一偏僻的小巷子里寻到一棵榆树。

“莫道桑榆晚。”唐馨儿轻声呼唤道,却是没人回应,她皱起眉毛又抬高些音量;“莫道桑榆晚!”

等了片刻,依然无人回应。

唐馨儿再三确认自己没有走错,掐起蛮腰轻哼一声道:“嘿!莫非她等不及,先跑了!”待她转身要走,忽然一阵清凉的香风从头顶袭来,唐馨儿警觉地向上望去,未见有人,下一秒裸露的香肩上便落了只如江水般冰凉的手,吓得她一个激灵。

“为霞尚满天。馨儿妹妹小点声,别引人听到。”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那女子趴在她耳边口吐幽兰,虽觉痒痒的但也像江边的水雾般清冷舒适。

唐馨儿抬起头,看见一浑身裹着黑衣的蒙面女子,身段细长婀娜,忙举起弩机对准她。“你就是摇光?”

“正是!”摇光揭开面纱,露出一张清秀脱俗的玉颜,不施粉黛,却面若秋水,且大上自己两三岁的模样,褪去身上稚嫩,正是韶华之年,美仙姝,不免让人嫉妒。

“馨儿妹妹,为何此时才来,让我好不担心。”摇光问道。

“我……”唐馨儿记得自己黄昏时便入城,何夜幕后才到了衙门,中途竟不知晓被什么耽搁了。

碍于面子,只得道:“自是路途险阻。我刚说了暗号,你为何迟迟不出来?”

摇光被她弩机指着后退一步:“唐姑娘比约定晚来了快两个时辰,我以为有变,便躲在上面观察情况。”

“算喽!”唐馨儿放下弩机,自知理亏。“说正事吧,明天我要如何配合你。”

摇光直入正题道:“朝廷招纳剿匪的应有两百人,其中九成都是无门无派的江湖散人,不足为虑。但我七天前回到了青山镇,发现很多没被纳入的人并未离去,盘桓在此地,怕是要浑水摸鱼,顶替他人,我看明天上山的恐怕要多加五十人左右。但都是乌合之众,有机关阵和火雷阵在应该没问题。你可问过,是否有先天境?”

“问过了,没有!”唐馨儿却担心起人数来:“可这么多人,机关阵是杀不完的。你们寨里还有多少人?”

“不瞒唐姑娘,寨里的姐妹还有十几个,除了仇雁,都是不善武艺的。但这一周来苦练连弩,皆能上阵,足够应付这些人了。可以说落霞寨的安危,全落在你们家身上了。”摇光露出讨好般的微笑,想握唐馨儿的手,但唐馨儿没有领情。

“哼,要害我不是?你这点人,哪抵得住?要连累我也死在里面。我才不去,你快连夜弃寨逃跑吧!”唐馨儿听完大为恼火,更委屈爹娘为何派自己来如此危险的任务。

摇光倏地闪到唐馨儿身前,“不行,这落霞寨是我,是监视玄武城动向的唯一据点,意义重大……必须拼上一把。”

“必须?爹娘可没让我拼上性命?”唐馨儿又握紧机关弩,但被摇光一把抓住右臂。“你!”

“请听我说完。”摇光话里有了愠色。

“硬拼自是不行,但有令尊布置的暗器机关在,还是有胜算的。何况按我说的去做,唐姑娘无须暴露身份,也能在晋州扬名立万。”

扬名?听到这两个字,唐馨儿才没继续反抗,听她把话说下去,听完不免有些惊异。“那仇雁,真的愿意赴死?”

“恩,我已和她商量过,为了落霞寨,为了师傅的大业,她甘愿死在你的手里。”摇光语作哀痛,目光瞥向一边。

唐馨儿思索一下,还是答应:“听上去倒是周祥,就按你说的做吧。但不行就别怪我坐视不管了。”

“若失败你一定要杀了我,不能让我落到六扇门的手里,我怕我……”摇光咬咬嘴唇,目光坚定。

听她如此说,唐馨儿由最初的怀疑不满到有些暗暗钦佩。“好,我尽力帮你保护落霞寨就是。”

“多谢。山寨的安危就全靠唐姑娘了。”摇光屈身致谢,唐馨儿有些不好意思忙拉起她:“等事情结束,姐姐可要来我们唐门玩,看我给你打造几个适合你的机关器。”

“多谢馨儿妹妹,我定要上门拜谢才是。”摇光盈盈一笑,抱了抱唐馨儿的肩膀。

唐馨儿感到一阵清香暖意,也微笑道:“我怕人发现,先回去了,你要保重。”

“嗯,保重。”言罢,摇光先一步跃到榆树枝干上,又掠到旁侧房瓦上,点地轻盈无声,转瞬消失无踪。

好厉害的轻功,她会是哪一派的?

唐馨儿惊之余也不敢细想太多,转身也悄然遁回房间,幸不见有人来迹象。

次日,寅时初,天蒙蒙亮,六扇门召集的武林便在衙门前乌泱泱地站了一片,一眼望去远不止两百人。

唐馨儿也见到了此次带队的首领,六扇门的红衣捕快,方从侯亮那里听到,岳昭仪的名号是无影刀。

眼见这位女捕快年纪不过二十出头,个头高挑,面容灵秀,身着红黑相间的捕快服,紧衣长裤很是拘谨,腰间配着绣春刀,傲然跨立着,英姿飒爽很有巾帼英雄的做派。

岳昭仪站在临时搭建的木台上,居高临下地俯视众人,做一些战前动员,强调规矩的宣讲。

她一番高谈阔论后,又是侯亮出来,要对着名册一一点名,并让这些江湖走上台前和众人相识一番。

朝廷发檄文剿匪,可兵卒不派一个,六扇门那边也只来两个人,全叫武林中人冲锋陷阵,这番做法属实可恨。

唐馨儿向台上的岳昭仪投去仇视的目光,不料当黑衣捕快首先点到她的名字,那岳昭仪也看着她,露出笑容。

见众人目光聚拢过来,唐馨儿猛地回过神,匆忙挤出一番笑容回应,走过去,又见岳昭仪亲来牵她的手,把她拉上台去。

“诸位,这位就是唐门双侠的独女,唐馨儿,你们都要称呼她为唐女侠,不可因她年轻有轻视冒犯之意。若被我察觉,定按律法严惩不贷。”

闻言,台下一阵骚动,交头接耳,多是不满之声。

唐馨儿本有些羞涩,但见下面一帮不修边幅,举止粗狂的江湖汉子议论自己,那股自傲感便油然而生,带着轻蔑扫过这帮人。

“这次线人给我们绘制了上山的地图,并说明那寨门前有布置机关,不可小觑。幸有唐门女侠仗义相助,可省去不少麻烦!”岳昭仪继续道,随后目光移向唐馨儿,该她说上几句。

唐馨儿咕哝一声,找到那股在家指使下人的傲气,扬扬手臂上的精美弩机道:“本姑娘初出江湖,若论阅历和武功皆不如诸位豪杰,仅对机关术略知一二,今日上山定要破了那小贼弄的拙劣陷阱,助诸位踏平贼窝!”

“好!”下面众人闻言多数鼓掌,发出道道喝彩声。听见唐馨儿口才不错,岳昭仪和侯亮也微笑点头。

“继续清点人员,之后出发上山。”岳昭仪主持道。

唐馨儿自己走下台去,对那些拱手自称的江湖莽汉抱拳回礼,心底满是厌烦,不愿多说半句,直到队伍边缘,一位二十左右的青年吸引了她的注意。

这青年衣着朴实,满脸谄笑,换平时唐馨儿定懒得多看一眼,但此地相比那些三旬大叔,四旬老汉,他不要清秀太多,便细听了他的话:“在下风信居张昊,能见唐女侠真是三生有幸哈哈!”

“咦,你是风信居的人!是止砚先生的弟子。”唐馨儿听到他的身份霎时大感兴趣。

风信居是江湖上的一个二流门派,但他的影响力却如一流大派般广布天下。

风信居顾名思义是一个训练信鸽,替人送信的江湖势力。

但天下五洲,风信居有七十多分舵,几乎可将书信送达朝廷各个重要城镇,就连朝廷的一些文书偶尔也会委托风信居送信。

但最有名气的还属风信居之主止砚先生的文章,可谓字字珠玑,任谁也无法更改一字,增删一字,连朝中以才学称着的女相见之也只得搁笔止砚,拜服不已。

“没错!在下就是风信居玄武城分舵的。至于止砚先生的弟子么,嘿嘿也算是吧!”张昊憨笑着,眼睛却贼溜溜地扫过唐馨儿挺翘的胸脯。

听他身份,唐馨儿并不在意,反而露出盈盈笑意。“那你此行是要将这剿匪的过程,写成传记吗?”

“嘿嘿,唐小姐真是聪慧,在下正是为此而来。本以为无太多事可写,但不想有唐女侠这般人物前来,让在下害怕自己才疏学浅,写不出唐女侠的风姿,道不明唐门的神采,那真是罪过,罪过。”

见这小子开口成章,说得唐馨儿心花怒放:“少贫嘴,你照实写好了!本姑娘可不想别人胡写一通,惹是生非。”

“那是,那是,在下本领低微,到时还请唐姑娘多多关照。”张昊谄媚的笑容简直快把嘴角咧抽筋了。

唐馨儿倒是窃喜,止砚先生桃李满天下,江湖中人哪个不想让他们为自己书写传记,以名垂青史。

可一想到摇光的计划,她又不禁暗暗惋惜。

这小子若死掉,自己就会错过艳名远播的大好机会,需拉他一把。

少女拍拍他的肩膀道:“放心,你只需跟在本姑娘身边,听我的话,保你性命无忧。”

“嘿那再好不过了!”张昊拍手称是,忽然面色一变,手指侯亮那边道:“这位女侠是?”

“诶?”唐馨儿回头看去,也瞪大眼睛,发现侯亮身前站着的一道白衣飘飘的女子,可不是她昨天凝神痴望许久的幽魂。

“你,你也能看见她。”

“啊,有谁看不见吗?”张昊跳眼一看,所有人都凝神看着这个气质怪异的白衣女。

“姑娘单名堇字,姓氏记不得了,出身也记不得了。看来姑娘是失忆了。若是晋州人,到玄武城衙门查查户籍,或许能想起来什么。”侯亮也警惕地看着白衣女,但还是没停留太久,换下一个人上来签到。

“堇?”唐馨儿默默记下她的名字,想起昨夜摇光问她有没有先天境的存在,而这位神秘的白衣女无疑很像。

我昨夜全然不记得了,该死,要怎么对付这女人才是。

但见白衣女隐匿在人群后方,唐馨儿的思绪也不再纠结。这两百余人的剿匪队伍马上就要出发上山了。

第4章 峰回路转,血染红霞

晨曦落在小镇的主街上,清冷萧条,远处层层叠叠的青山还笼罩在白雾之中,茫茫一片,偶尔传出鸟兽鸣叫,不知有多少蜿蜒曲折,山沟小道隐匿山中,若无地图,外地人定是要迷失方向,那伙山贼就隐匿在这崇山深处。

红衣捕快作为剿匪领队站在搭建的木台上,居高临下地俯视装容各异的众武林侠客,各执刀剑棍棒,如乱糟糟的蚁群,聚拢在街道中央。

在父亲身边看惯铁甲齐整,行至如一军队的岳昭仪微微蹙眉,不禁怀疑这样一撮人,能有什么战斗力。

难怪朝廷需要用兵时,不愿招纳这帮武林人士,简直是一团散沙。

但形形色色人中,总有一两个看得上眼的。

唐馨儿自不必说,是唐姐派来给自己助阵的。

昨日她来时,岳昭仪已宽衣散发,不便相见,今日妆容齐整,见那粉色短裙少女挤在人群中,仿若一朵娇艳水莲,惹人注目,心底也对这位唐门之后大生好感。

此时她正和风信居的小子交谈甚欢,这张昊也是侯亮提议特意请来的。

想到这,岳昭仪不禁感到一丝可笑,这本是六扇门的悬赏任务,应公事公办,但这么一搅合,倒似成了专为名门子弟扬名搭建的舞台了。

这就是唐门的分量吗,说不定就是下一个灵机堂呢,我该趁机和唐小姐多交往才是。

这里既是她的舞台,又何尝不是我的?想到这,岳昭仪刻意紧板着的脸上,露出难掩的得意之色。

“岳姐,人员都清点过了,今天到了一百九十八人,笔名册中有两人未到,是否要等。”侯亮从椅子上起身,禀报道。

岳昭仪看了看渐升渐亮的太阳,沉声道:“都什么时辰了,不能再等。说说规矩,准备出发吧!”

“是!”侯亮一身黑衣提剑走上木台,对下面喊道:“凡在名册上的侠士,待剿匪归来,每人可得白银五两作为酬谢。”

“才五两?”此数目一出,下面立时嘈杂起来。

“什么?朝廷说的重重有赏就是这五两银子?”

“老子为朝廷拼上性命,所得去掉路费后还不够请兄弟们吃两顿酒的!”

“就是,就是!”见附和声越来越多,侯亮连忙解释:“自然不止,六扇门都是论功行赏的,凡取贼首一颗,即可换取得二两白银。未在名册上的,也可领到。”

“二两也不多啊,谁知道贼人有多少?”还有人在无理取闹,瞥见红衣捕快杏眸圆睁地等着自己才闭了嘴。

岳昭仪再听不下去,握紧腰后刀柄厉声到:“现今是离武盛世,一两银子足够买两百斤脱壳稻米,每天多按五斤算,五两也够吃大半年的。如何说不够?”剿匪这事若换成军队来做,钱粮时间都能节省大半,女相对这些武林人士已是慷慨至极。

“岳捕头,恕我直言。我等出身草莽,四处奔波,居无定所,住宿马料又没有官驿提供,闯荡江湖也少不了人情世故,五两怕只够一两月过活。”闻言下面立刻有人反驳,是一个宽脸大汉,手提四尺巨刀。

“他自称扛刀把子,曾经也在晋州当过小帮派的首领。颇为威名。”侯亮靠过来,小声提醒。

岳昭仪点点头,心知这类人仗着一身武艺,行走江湖最好面子,索性顺着他话道:“阁下若是英雄,又何愁无用武之地?这次剿匪,已确定贼首身份,谁能取之头颅,朝廷赏银三百两!”说着,岳昭仪从腰间拿出画像展开。

众人定睛去看,那是个生着方脸,眉眼粗犷的女子。

“匪首竟是个娘们?哈哈哈~”

“不管公的母的,这头我是要定了。”抗刀把子叫嚣一声,不再多言。

见众人安静,侯亮继续说道:“山路崎岖,按照线人所画地图,到贼寨要走一天山路,今早在黄昏前赶到,若顺利拔寨,明日就能回来。诸位先领两天的干粮,我们再上山。”

说着又一名黑衣捕快带着两个小吏推着满满两车干粮饼,按每人每顿两块分发下去。

这东西并不好吃,岳昭仪早让侯亮给了唐馨儿新鲜的果蔬和牛肉干,上山后说她是自带的便是。

从集合到发完干粮,时辰已经过了寅时,为在日落前到达匪巢,岳昭仪催促众人出发,她自骑一匹赤马在前,高举长刀呐喊道:“出发,尽数剿除山匪,还青山太平!”

“剿灭山匪,还青山太平!”两名黑衣捕快骑黑马在身后助威呐喊,武林众人也多有响应者,一行两百余人沿着主街出城,浩浩荡荡的颇有气势,引来万人空巷前来围观,赞声不绝。

“进山!”岳昭仪大手一挥,感觉自己像是征战沙场的巾帼女将,千军万马,声势浩大,必出师大捷。

上山的路就在镇外不到一里处,岳昭仪把马拴在山下,叫人看管,和两位黑夜捕快带头朝山上走去。

入山后,才发现林间云雾更浓,初阳熹微,如洒在树顶的轻纱,山虽不高,但不乏神秘感。“今日大雾利于奇袭,但诸位仍不可大意。”

“岳捕头放心,几个鸟山贼,哥几个还不放在眼里。”队伍中的呼喝声接二连三地响起,因雾浓,队尾处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好在此山曾是军管辖区,上山自有前人开辟小路,可供三两人并行,并不难走,但再走两个时辰,就瞧不见路了。

未走多远,岳昭仪便以需参谋路途机关陷阱为由,让唐馨儿来自己身边。

“岳姐,你找我!”唐馨儿迈着小碎步走到自己身边,粉裙蹁跹,像是蹦跳的小粉蝶。

“馨儿妹妹,这裙真好看。这靴子可还合脚?”岳昭仪温柔一笑道。

唐馨儿有些害羞地垂下头,翘了翘岳昭仪给她找的黑皮靴:“很合脚,谢谢。你对我真好!”

“只是觉得穿凉鞋不便于登山了!这次剿匪可少不了你呀!”岳昭仪不禁揉了揉她的小脑袋。

她生得如男儿般高,站在娇小的唐馨儿身侧,像是个大姐头。

“岳姐,你腰间这个是什么呀?”唐馨儿羞垂着头,也窥见岳昭仪腰间不仅有水袋,公文袋,还有个半尺大的皮袋。

皮袋鼓鼓,里面的硬物外伸出弧形的木柄。

“这个呀!”岳昭仪心道这姐妹俩心思倒是想通的,俯下身在这小姑娘耳边道:“这时六扇门新的秘密武器,我一般不用,回来偷偷告诉你!”

唐馨儿应了一声,卡卡大眼睛,又转过头去,从包裹里拿出一小木瓶。“这是百草谷的驱虫药,喷在颈脉上,就不怕咬了!”

“哈哈,还是妹妹细心。”岳昭仪自不客气,后又给了两位下属。

再向前走到岔路口,岳昭仪把地图拿给唐馨儿看。“根据探子绘制的地图,翻过眼前这山头后面就是前晋遗留的山堡。”

唐馨儿拿来见地图绘制清晰详细也啧啧称奇,好奇问道:“这是你们说的线人绘制的吗?”

岳昭仪点点头,没有隐瞒:“是这线人发现的匪寨,后报了官。玄武城的皇甫羽说此人叫袁林,值得可信,且通过线人描述,认出这是在附近活动多次的匪首仇雁的老巢。这才有了剿匪悬赏。”

“哦!”唐馨儿咬咬嘴唇,沉思着什么。

岳昭仪以为自己有什么不让没讲明白,又补充道:“这线人曾是灵机堂的弟子,所以才能绘制得如此精巧吧!”

“灵机堂?”唐馨儿闻言,猛地抬头,双手抱胸道:“难怪呢,毕竟朝廷拿那么多钱养他们。”

啊我蠢了!

怎忘了这两家素有恩怨。

岳昭仪本想转口去夸夸自己的上级唐嫣,但又戛然而止。

唐姐说要让馨儿觉得是凭自己的本事立功,而不是靠她这个六扇门的紫衣捕快。

聊到此,便沉默下来,直到翻过山头,又到后一座山头上的山堡。

这山堡建成应有七十年往上,如今除了石墙表面被绿植覆盖,里面依旧宽广干爽,可避风雨,还有一汪山泉井补充水源。

“大家先休息一下,吃些干粮我们再走!”岳昭仪吩咐,两个黑衣捕快自下去安排众人入堡歇息。

岳昭仪和唐馨儿,还有那风信居的张昊,走上堡顶,此地可环视群山,和山下小镇。

此时晨雾已散,阳光斑驳洒在林间,焕然一新的空气让岳昭仪倍感精神。

“好美啊!”唐馨儿不由感慨,绕着山堡踱步,东张西望。

“唐小姐,那边就是玄武城!”张昊手指西方道。

“看不见诶!我赶过来时都没进城去看。”唐馨儿瞪大眸子,眺望西方。

“是看不见,但相距不远!下山后,来我待的玄武城玩可好,我做向导。”张昊见唐馨儿笑眯眯地答应,说得更为来劲:“你知道那可是白氏帝国的都城,当年建皇宫都花了九年,后又修城墙”

“好了!这都是朝廷的禁忌!刚才我可以当作没听到。”岳昭仪冷声打断张昊的话,手指南方道:“此镇和玄武城互为掎角,当真是扼守玄武城西大门的门户。可惜现在都荒废掉了!依据地图,前面那道高岭后面就是贼寨,这般深远隐蔽,难怪许多年都没人发现。再休息半个时辰,日上三竿,我们就出发。”

说罢,岳昭仪走进堡内查看情况,恰碰到上来的侯亮:“可有人掉队?”

“还好,目前没发现,只是多了几副生面孔,还有个黑衣蒙面的女子颇为可疑……”侯亮趴在岳昭仪耳边低语。

江湖女子蒙面多是为了保护自己,不足为奇。“不必惊扰他们,怕乱了人心。多几人便多吧。”

“好。我看还是提前出发,时间未必够用。”侯亮提醒。

“这样么,那好吧!”岳昭仪本想让众人多歇一阵,然后一鼓作气拿下匪寨。但她还是愿意听信唐姐推荐的这位老捕快的建议。

岳昭仪上去招呼唐馨儿,侯亮在下面动员,过了小半刻,这两百多人的队伍在一片悉悉嗦嗦中又上路了。

走了大半天的路,众人的体力都有所下降,唐馨儿也没了之前的新鲜劲,埋头跟着大队往前走,终是在黄昏到来前,行至最关键的岔路,在此发现一条隐蔽在树丛中的羊肠小道,和地图相证,路线无误。

“这里有两条路,一是翻越上面的山岭,从上面进攻山寨,一是从这羊肠小道过去,那边是寨门,但按线人所说有机关。”

唐馨儿闻言讥笑道:“山贼设下的机关?在我们唐门眼里不过小娃子挖的土坑罢了。”

“哈哈,有唐小姐在确实不足为虑。”岳昭仪乐于为其捧场,扫向后面乌泱泱的武林人士道:“诸位在此兵分两路如何?一百人由唐小姐带领走小路破除机关,进攻寨门,一百人由我带去翻越山头,从侧面夹击,绝不让山贼逃了。”

“那我和唐小姐去!”那扛刀把子第一个走出来道,后面也跟着有很多人站队。

“去是可以,但要听本小姐的。不能莽撞!”唐馨儿道。

“没问题。”扛刀把子一擦鼻子,满口答应。

唐馨儿甜甜一笑。“嘻嘻,那我能当一次百夫长了。”

“侯亮你去陪唐小姐,我这边和郭秦永”岳昭仪还未说完,便被侯亮打断:“唐姐让我和你一起,还是让郭兄去陪唐小姐吧。”

“好吧!馨儿妹妹,千万小心!”岳昭仪见大多人要和唐馨儿走,不禁有些懊恼,让侯亮强行带回一些人,看队伍相差不多才分开。

“放心吧,岳姐你们路远,先出发吧!”唐馨儿挥挥手,笑容似挤出来的,有些古怪。

“嗯,记得要放信号弹。”岳昭仪嘱咐完,就急匆匆带人爬山岭去了,约不到半个时辰,便爬到上面。

山坡上有个小塔,但此刻没人。众人站在高处俯瞰,山匪的寨子一览无余。

只见山头下是一片被人开阔出的盆地,外围有着一圈高栅栏遮挡,中间有大大小小十几栋木房,层次有序,屋舍俨然,还有碎石铺路,清泉水池。

和贼匪聚拢的巢穴大相径庭,全然是一座清幽秀丽的避暑山庄,落到西侧的太阳从山谷中斜射到寨子中,如落霞彩帔,美轮美奂。

岳昭仪为山寨的美景微感震撼,她甚至怀疑上面的情报有误,这落霞寨应该是某位富豪修筑的私人庄园才对。

侯亮问道:“怎么不见人影?”

“恩。是很奇怪?”岳昭仪轻轻点头,刚想安排众人歇息,等待约定时辰唐馨儿那边的信号。

岂料有许多人站在山头,目光火热地看向下面。

不知是谁嚷道:“快冲下去看看,不能让那边人抢先了!”

“对,不能等了!”

“冲啊!那三百两归老子我了!”

岳昭仪听话音感觉不对,想出言阻止,但已有人当先冲了出去,接着便一发不可收拾,全提着家伙冲了下去,振奋的呼喝远盖过岳昭仪的喝止声。

见无人理睬自己,岳昭仪气得直跺脚。侯亮拍拍她的肩膀道:“罢了,岳姐,让他们去吧!倒是三位,不急着抢拿下匪首的头功吗?”

岳昭仪扭头看向身后,山坡上还留下三人,一名是身穿红布衣,手执黑鞭的中年妇人,此人在名册上。

另一位白发老者身形挺拔,双目炯炯有神,老当益壮。

老者虽没登记上,但在早上的人群里见过,印象颇深。

而最后一名是个头戴斗笠,压住大半面孔,黑衣裹身的少女,似乎就是在山堡侯亮提醒自己可疑的生面孔。

红衣捕快把目光锁死在她身上,但率先开口的是那中年妇人:“我一个妇道人家,拿什么和别人争,只拿微末的辛苦费吧。”

白发老者掏出两把飞刀,静静把玩,没有说话。

黑夜少女开了口,声音清脆婉转,听了便觉此女是个美人:“这话我看大人是在明知故问了?”

“什么意思?”岳昭仪听她语带不善,那一点好感瞬间消失。

“就是让众豪杰侠士乱作一团,相互争抢功劳的场面,不都是六扇门的意思吗?”少女毫不示弱,依旧咄咄逼人。

“胡说八道!”岳昭仪火上心头,绣春刀刷地出鞘一半,寒光凛凛,却被侯亮按了回去。“岳姐莫同她争执。”

“你放开!”岳昭仪撇开他的手,倒也没再拔刀,手指少女喝道:“你是说六扇门设下悬赏是想让这些征伐山匪的武林侠士自相残杀?再胡言乱语,我要以诽谤朝廷的罪名将你就地拿下!”

说完,岳昭仪环视他人,想得到认可,却见中年妇人和白发老者对视一眼,皆发出冷笑。

老者道:“老夫年老体衰,争不过这些后辈,但有人提着那仇雁的首级回来,倒是要问问老夫手里的飞刀了。”

“你!”岳昭仪大惊失色,不想这些人真有如此想法。“不,我不允许!”

“岳姐,我们无须管这些,只要看谁将首级带回青山镇,把赏金给谁即可。”侯亮的话让岳昭仪身体一颤,骤然间她心中的法纪严明,正道而行的世界出现一角破碎,露出幕后新的一面。

朝廷剿匪不派一兵一卒,只让六扇门出赏金招纳武林人士,再让他们为悬赏争得头破血流,好个一箭双雕。

六扇门,还有之上的女相全都知晓此事!

唐姐交代给我的任务,若无侯亮提点,我傻傻地还以为此行仅是安抚武林,为民除害!

为民除害?

那要除的是哪些人?

身为将门之后,家训为铁血丹心、精忠报国一类,哪想过朝廷和武林间这许多算计。岳昭仪一时无法接受这般阴险的做法:“你闭嘴!闭嘴!”

“呀,岳捕头是连自己人都不让说话呢。”蒙面少女扑哧一笑,毫不留情地调侃心防崩溃的岳昭仪。

“这位姑娘,你是何时进入这队伍的,又为何遮遮掩掩不肯露面。”侯亮挡在岳昭仪面前,手握刀柄。

“我来得晚些,从队伍后面赶上的。不肯露面吗,呵呵,只是怕晒而已。”说着,少女摘下戴斗笠,脱掉面纱,露出一张清秀脱俗的脸。

观此女眸子澄澈,眉毛细密,眉首和眉尾平行,说不出的柔美,还有那俏鼻樱唇,端的是俊俏可人,是一位极其标志的江南美女。

惊鸿一面并不算完,少女解开披风,褪去黑衣,里面是雨过天晴之色的侠客服,前短后长,如燕尾般飘逸,衬得身段婀娜多姿。

裙摆下,裙下伸出一双修长匀称的腿儿,裹在薄如蝉翼的透明连裤袜中,肌肤和丝袜贴合的色彩油光闪亮,如抛光的美玉,玲珑剔透,看得人遐想非非。

唯一不相称的是少女手中握着两尺有余的黑色短棍,换成蹒跚老人倒还相称,在这样天晴水秀凝结而成的女子手中,显得格外怪异。

“小女子摇光,两位大人有礼了。”

山坡上几人都被少女的美貌惊艳得一时屏息,连侯亮都没再说出质问的话。

还是岳昭仪先回过神来:“看姑娘年纪轻轻,为何知晓如此内幕!”她居然比我知道的都清楚。

“如大人所说,小女子知道的并不多,不妨问问这两位,他们似乎都是有故事的人呢?”摇光将目光瞥向中年妇人和白发老者。

那妇人得到岳昭仪问询的目光也了当开口:“我家在中州,夫君在外经营着帮派,我在内相夫教子,本是安泰。但四年前朝廷忽然提出要我们帮派解散的旨意,夫君不从,便被抓了进去,至今还没放出来。而我那孩子小小年纪不懂事,也冲撞了官府,被打了板子,关进去一个多月。”话到此处,妇人的声音已带有啜泣之声:“出来时,因为伤势没及时得到救治,落下病根,成了跛子,习不了武。唉,现在只有我能出来为家里讨口饭了……”

“还有这样的事!”岳昭仪听完,不由黯然神伤,她从前对朝廷的政策从未产生过一丝怀疑。

今日接触这些江湖草莽,方知背后苦楚和怨念所在。

岳昭仪欲宽慰几句,不想身侧侯亮不为所动道:“这位夫人,你家的遭遇令人同情。但熟不知被你夫君帮派盘剥的百姓值不值得令人同情。想当年,中州各地三五成伙,帮派林立。趁着朝廷征战四方无暇管制,便向地盘内的农民商户索要保护费,吃得肥饱,却不知千千万万户百姓都因你们挨饿。而今河清海晏,还能任由你们胡作非为吗?”

“你!他那么做也是,也是为了家里还有兄弟们。”妇人圆张着嘴,强辩驳道,却显得苍白又无耻。

“何况朝廷也分给你们相应的土地,或引你们去豪族商贾那里任职,维持营生。怎想你们作威作福惯了,不愿出工出力,受人管教,这能怪陛下和女相不仁吗?”侯亮的话把妇人的啼泣都气成喘息,似快要转不过气,昏死过去。

名为摇光的少女轻笑打断:“瞧你说的,朝廷给的那一亩三分地,可养得活一个帮派?给商贾做事,那更不知要受雇主几番刁难了,让初入江湖的豪杰们天天看人脸色,情何以堪啊!”

那白发老者站出来捧场道:“小女娃生得精致,一看就没受过多少苦,竟知晓这多世故,难得,难得啊!在这事上,老夫可吃了大亏,不得不弃家流亡多年!”

从小生活在深墙后院,得名师栽培的岳昭仪初闻此事,早已无言以对,甚至有些同情这些武林侠客们的遭遇。

侯亮转口道:“姑娘虽未佩戴什么饰品,但这身锦绣裙上的繁星图案是汉州纹绣的精品,价值怕是在百两以上。而最值钱的当是姑娘腿上穿的丝裤,我早听说这是汉州商人研制出一种新的丝质裤子,女子穿上若裸腿,春季不畏风,冬季不惧寒,让女子四季如夏亭亭玉立。姑娘的丝裤如此叫人惊艳,怕是千金难求了,倒不辱没姑娘的绝世芳华。”

“侯大人真是见多识广,又能言善道呢。”少女听对方称赞自己的容貌,咯咯一笑,交叠起双腿卖弄风情。

岳昭仪也回过味来,直盯着她的腿看。

这丝裤我也想要,不知在汉州哪里有卖。

但此关口绝不是问这种问题的:“那姑娘一身富贵,为何来参加剿匪?听你所言,想必也和功名无关了?”

“呵呵,我么……”名为摇光的女子目光躲闪,手卷秀发,抿着嘴唇默声不答。

岳昭仪正欲逼问忽听,山头下接连响起几道巨响,惊得林间群鸟飞散,硝烟弥漫。

“怎么回事?”岳昭仪和侯亮忙跑到山头去看,见脚下那边林子里,枝叶攒动,硝烟四起,飞失穿叶声伴随着惨叫声接踵而至。

“是火炮!怎么可能!”岳昭仪看着如被火炮轰炸过的山坡,大惊失色。

朝廷是明令禁止火药在民间流通的,连逢年过节的烟花都严格管控,怎么会……她正思索着,一边的梁亮却猛地将她推开。

“岳姐小心!”

听得噗呲一声,踉跄几步方站稳的岳昭仪被眼前一幕惊傻了眼。

只见顶端分叉的寒芒从侯亮胸口穿过,竟是那黑色手杖内藏短剑。

而行刺之人正是摇光!

是侯亮在千钧一发之际推开自己,不然我已被她杀掉。

岳昭仪惊愕下,直从腰后拔刀边朝摇光砍去,一边大喊:“助手!”

“碍事。”摇光柳眉蹙起,从侯亮背后拔出短剑,向后跃开。

“侯亮!”岳昭仪不及去追击凶手,惊叫着扶住要倒下的手下。

可他的心脉已被刺穿,无力地倒在岳昭仪怀里,口吐血沫,张张嘴巴什么也没说出来,身体抽搐几下,灭了生机。

“不,你不要死!侯亮!唐姐,唐姐,快……”岳昭仪晃动着侯亮的身体,看着鲜血涌出胸口,不知如何是好。

“可惜,他是个明白人,不似你又天真又傻!”摇光的目光中既有惋惜,又有讥讽。话落又猛地靠近,拔剑要刺向岳昭仪。

岳昭仪顾不得下属,提刀反攻向摇光。

她的无影刀招式以快攻见长,现在又是玩命的架势,直挥舞出漫空刀影。

“你这贱人,我要,我要把你……”岳昭仪恨得说不出后半句,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充满杀意。

面对视死如归的攻势,摇光显然不敌,立刻转攻为守,被逼得连连后退,直撞上身后的大树,避无可避。

岳昭仪见状变招,从上三路扫向下盘,嚓的一声,绣春刀直砍进树干,摇光却消失不见,树根下仅留有一双水纹锦鞋。

在上面!

岳昭仪猛地仰头,摇光果然靠着轻功飞上树去,丝足划过树干发出沙沙声响,足尖轻点,便如蝴蝶般从岳昭仪头顶掠过,拂过一道清凉的香风。

“好厉害的轻功!”白发老者不由惊叹。

“前辈过奖,想前辈也受过朝廷的打压了吧。不妨加入我落霞寨?这位夫人也可!小女子自有厚报?”摇光身子刚落地,便拉拢起两名旁观者,其山匪的身份不言而喻。

闻言,白发老者和中年妇人都陷入沉思。

落霞寨?

岳昭仪从树中拔出绣春刀,眺了眼天际火红霞光聚落在下方山寨中,的确寨如其名。

侯亮的尸体也倒在晚霞下,一身黑衣仿佛都映得火红,仿佛浑身是血。

“去死!”黑靴踏地,岳昭仪再度挥刀朝摇光杀去。

“来得好!”摇光冷斥一声,持剑迎击。

只是这次她的身法极为诡异,但见她那透明丝袜下双足纤纤,宛如玉笋裹轻云,在草窠间滑若流水,纤细的腰肢跟着摆动,裙裾飘扬。

岳昭仪有些捉摸不透,刀身擦着那油量的腿侧劈下,不及收刀,对方已滑至她右后方。

不好!岳昭仪急忙闪身躲避,只觉大腿一凉,随后便火辣辣的热了起来,疼痛涌来。

“啊!”红衣捕快惨叫一声,跪坐在地,回身见大腿后被砍了一剑,鲜血汩汩而出。

“贱人!啊!”她瞪圆眸子,怒视并拢双腿,娉婷而立的摇光,挣扎着想要起来,又触及伤口,惨叫一声。

“结束了,岳捕头!”摇光冷笑一声,轻盈滑着身体,朝她靠近。

嗖!破空声倏地乍响,一道寒光从摇光额前闪过,径直插在树干上,正是一把短刀。

岳昭仪借机拖着伤腿,连退数步,但众人的目光已聚焦在白发老者身上。

“前辈,这是何意?”摇光怒看向偷袭她的老者,刚才的飞刀差点要了她的命。

老者不搭理少女,对岳昭仪道:“岳捕头,老夫曾帮五州商会的高层杀过人,尽管得手,却差点被他们派的人灭口。老夫靠着飞刀绝学侥幸逃生,不想那背信弃义的婊子又报官通缉我。老夫才知我杀的也是州商会的高层。妈的,这一票害得老夫有家难回,在晋州漂泊五年有余。”

“你想要我做什么?”岳昭仪道。

“帮我除去通缉令,就说老夫死了,再给我白银千两。放心,我这把年纪只想落叶归根,再不入江湖了。”白发老者捂着胡须,不徐不疾地从怀里又掏出一把短刀。

这般请求如一记重锤砸碎了原有世界的构想。

以前的岳昭仪会怒斥贼子休想,并要将他捉拿归案。

可眼下她只要看到摇光那张绝美脸蛋上露出慌乱之色便觉得无比畅快。

“好,我答应你。还有那位夫人,你们帮我活捉这贱人,我自出银两,给你们每人一千。”

“那就一言为定了。”白发老人发出森森怪笑。中年妇女也抖了抖鞭子,护在岳昭仪身旁。

“好,看来是小女子天真了呢!”摇光后撤两步,岳昭仪注意到她的手在颤抖。

单是恐惧还不够,我还要她受尽十种酷刑,绝望地去死!哦对,我还要唐姐给的秘密杀器,可立杀此贼。岳昭仪缓缓将手伸向腰间的皮囊。

第5章 红尘碧血,火舞金戈

山林间,硝烟弥漫,哀号遍野,毋庸登高观望,听声便可辩出下方战局已成单方面的屠杀。

姊妹们得手了!摇光暗中庆幸计划成功,不过眼下的局面还要她独自解决。

红衣捕快以单刀拄地,起伏的胸膛表明那压抑不住满腔暴怒,双目血红,如吃人的雌虎般盯着摇光,要将女贼大卸八块,但眼下是条断腿虎,最多爬在地上乱叫罢了。

持鞭子的中年妇人,那个刚刚还在哭诉申冤, 此刻擦干眼泪,喜见于色,一边用草药和纱布给岳昭仪疗伤止血,一边不停念叨着什么。

虽是一地方帮派的帮主夫人,但看她哀哀怨怨,水性杨花的模样,武功却未见得有多好。

这两个女人都不算大威胁,真正令摇光感到危险的是径直朝她走来的白发老者,两柄短刀在他手指间快速旋转,如两道银环蓄势待发。

摇光心知这飞刀刚刚就可取她性命,故意射偏不过是还没谈妥价码。

此刻那姓岳的捕头指明要活捉自己,这老家伙应不会立下杀手,还能再争取一下。

摇光有了初步的判断,声音变得细柔娇憨:“老前辈,朝廷早把你们视为不安定因素,只盼着你们全都消失。为何到小女子这边来,能得到的不止是富贵安生。”少女纤细的指尖轻轻划过薄丝油亮的大腿,勾起一分裙摆,显出更多圆润股间风情。

“妖女!”岳昭仪暴怒地嘶吼。

“如何,要多考虑一会儿?”摇光无视那红衣捕快,双腿交错缓缓向后滑动,纤白的足趾轻轻勾弄厚密的草甸,晨雾留下的露水沁润脚底,冰凉湿滑像是踏着冰水里的游鱼,正适合她施展凌波游的身法。

白发老者眯起眼睛,笑着打断她的话:“小姑娘如此美丽聪慧,武功也不错。怎不知对抗朝廷只有死路一条。老夫承认小姑娘背景不凡,有实力在山上埋了那许多霹雳弹。老夫曾托朋友想买上一颗,可价格实在承受不起。”

见老者认出是霹雳弹,摇光面色一沉,暗骂那霹雳堂主雷明贪财忘义,偷手霹雳弹引来黄泉司追查,泄露了北斗的秘密,这锅还差点落在她头上,如何不叫人愤慨。

师傅招拢的这群人为权、为利、为名,为复仇,也有要伸张古道侠义之辈。

更存在实力深不可测,又不知所图之人,让摇光现在想来都不禁脊背发凉。

只有我一心只为师傅的宏图大业,死也难报师傅大恩,这是最严峻的一次考验。

摇光定了定心神,轻咬银牙,强忍双刀寒芒刺痛眼睛的煎熬,眸子都不敢眨动一下。

“怎不再不做小女人姿态了?”老者调笑一声,身形猛然加快,摇光也戒备着向后滑步。

但两人相距三步时,忽见那老者猫下脊背,弹步突刺,直朝摇光脖颈劈来。

摇光双手持蛇信剑,顺势下劈阻挡,但老者将两刀摆出十字格挡,反手刀轻易将蛇信剑弹开,暴露出二人之间内力的差距。

摇光还想横刀护着脖颈,但老者手臂已顺势下移,双手刀如银蛇电光袭向少女下盘,待摇光反应过来,两股间已中了四刀。

“呵!”摇光吃痛娇喝一声,提剑直刺向老人佝偻的背部,但一刺落空,却也将他从自己裙下逼退,又后滑了几步才稳住身形。

“嗯?”白发老者微微一怔,审视着手中刀刃白亮如新的表面,不染一丝血迹。

随即,他疑惑的目光转向摇光的大腿,薄丝如纱,玉腿无暇,少女的肌肤在他的刀锋下竟然毫发无损,不由啧啧称奇:“小姑娘,你这长丝袜竟如软甲般刀剑不侵,真是无价之宝,不如给老夫穿如何?”

“老混蛋。”闻言,少女面色羞红,嘴上嗔了句,心底还在后怕。

若非腿上有师傅赐予的天蚕丝防护,方才两股早已皮开肉绽,鲜血横流。

摇光记起那日被手中蛇信剑刺中足背,是那般钻心的疼,只觉足底的冰凉蔓延至被刀划过的股间,双腿轻轻一颤。

这帮老家伙们的内力,经验和心机都远胜自己,即便出卖色相也毫无用处,实在难缠。

此地没有师傅坐镇,我只能靠自己应对,要冷静,冷静。

少女又急又惧,快速调匀呼吸,止住颤抖,但也思索出应对之法。

眼见老者一捻胡须,似也有了盘算。

“真是,最讨厌你们这些老家伙了!”摇光不打算再等他发难,抢先出手。

纤足滑动绿草,如鱼儿在水间游窜,笔直的双腿如指针交替发力,配合蛮腰扭动,身形优雅而迅疾地绕着老者转圈。

那老者也被少女诡异的身法迷惑,不敢轻举妄动。

摇光滑到他侧后方,挺剑刺去,不出所料被老者回手架开,然不等对方扭身,摇光又绕他另一侧,又是试探一击,再迅速扯开。

始终不同老者正面相迎,又不敢拉开太远,需保持能用短剑干扰他施展飞刀的距离。

若换成常用的眉尖刀自然能靠着长兵压制短刃,不让对手近身即可,但因长刀难以随身携带,只好以刚缴获的上等利器蛇信剑代替。

即便不免短兵相接,但靠着凌波游的灵活身法和自身轻功拖住此人。

只听金属相击的短促脆响,摇光只出一剑即滑步拉开,看老者气急想追,又施展轻功,如仙鹤点地般翩然远去。

弄了五合,老者也开始烦躁,手腕一转,再出飞刀,摇光早有预备,提剑挑开,又继续滑步时远时近,游击不定。

施展凌波游十分消耗内力,但摇光有自信能撑到姊妹们前来。眼前这三人绝不能放跑一个,尤其是这个老东西。

“你快去帮忙!”这时岳昭仪的声音传来,摇光侧目一瞥,见岳昭仪已立刀站起,伤口被止血包扎。

而中年妇人拉着约有丈长的鞭子,盯着在草甸间飘曳的摇光,跃跃欲试。

短暂分神间,几缕断掉的青丝从耳侧飘落,摇光又险些被老者的飞刀打中。

那刀刃在空中划出一道寒光,带着刺耳的风声,仿佛在她耳边低语,诉说着死亡的威胁。

摇光心中一紧,来不及思考,快速靠近去压制出刀的老者,但小腿忽地一紧,脚踝被中年妇人的长鞭拉住,身形也随之失去平衡,双腿滑开,笔直拉开成一字,竖叉在地上。

不好,还是小瞧了她!

摇光眼见老者向自己奔来,颇感绝望。

却听轰地连续几声巨响,距离很近,碎裂沉土和残躯肉块都飞到小山坡上,沙沙打在树林草窠间。

坡上四人都感受到大地震动,但唯有摇光清楚,这是第二道霹雳连珠,靠绳索触发,目的是一举歼灭逃跑之人。

“不能犹豫了,杀了吧!然后去找那唐家的丫头!”老者最为果决,向岳昭仪寻求请示。

摇光心知已到了最后关头,索性将蛇信剑丢向老者,争取一点时间。

接着,她双手按住地面,迅速挺起腰身,将前腿并拢,身体朝向反应最慢的中年妇人。

借着鞭子上的拉力,弹起身体,双脚踩着鞭子,将那妇人拽得一个踉跄。

先解决最弱的!

摇光身子恢复自由,最快身法滑向中年妇人,却听岳昭仪一声怒吼:“看我来!”一把比寻常火器要短小一半的三筒火铳,单手即可持握,正瞄向这边。

摇光脸上顿时闪过一抹惊愕,迅速旋起腿,利用鞭子将妇人的身体扯到自己身前。

也不见女捕快用燧石点火, 那火器更没有引线,只听小锤碰撞时咔的一响,随即便是火药爆鸣,金丸喷射而出。

这火铳点火速度奇快,摇光认知中的火器有着云泥之别。

“呀!”摇光吓了一个激灵,但更凄惨的叫声是被她当作肉盾的妇人,后背中枪,血花却从饱满的胸口喷出,溅在少女水蓝色的燕尾裙上。

眼见妇人应声倒地,少女捂着嘴,倒吸了一口冷气,那种死里逃生的感觉让她的眼眶瞬间湿润。

与此同时,那边准备出手的老者也恍若雷击,僵住了脚步。

火器一出,足以让在刀枪剑戟中摸爬滚打的武林人士感到心惊胆战!

不过让摇光不禁破涕为笑的是那气急败坏的岳昭仪,她手中的火器竟被开枪的后劲震掉,右手止不住的发颤,一边咒骂不休。

未听闻六扇门使用火器的!

这位年轻的红衣捕快怕也是首度使用,枪打乌龙,给女贼帮了大忙。

摇光抓住机会,朝岳昭仪奔去。

眼看红衣捕快脚步蹒跚,还左手提刀向她斩来。

少女不由轻蔑一笑,侧身闪开,脚下一踩,便将那绣春刀死死按在地上,足尖就在刀身上一点,燕尾裙翩然而起,宛如蝶翼,在空中扫出一腿,正踢中岳昭仪侧颅,将她踢翻在地。

看这位捕快半昏死过去,摇光眼疾手快,顺势捡起来那把枪口硝烟未散的火铳,对向要出飞刀的老者。

“老前辈,你看这枪有三筒,应该也有三发吧,你说是你的飞刀快,还是枪快?”摇光也不会用,但见枪身上的扳机,记起岳昭仪瞬发的操作,也大体明白。

老者停下动作,额间流下涔涔汗水。“小姑娘,莫要玩笑。你刚才说的事,老夫答应了。”

“是吗?”摇光已对这老家伙厌恶至极,毫无放过他的打算,将高举枪托对着他脑门。“但姑娘我改主意了!”

“不,不只是老夫,老夫江湖上还有很多朋友,都能帮你!还有官府的”那老者脸色大变,不断开出价码,但回应他的是一颗火弹。

老者身经百战,反应飞速,双刀十字交叉,挡在额前。但那金丸势大,当啷一声,两把飞刀从老者头顶震飞出去,老人的身体也被巨力掀翻。

摇光的手臂也被震得一颤,但好在运足内力,打稳了这一火。

不管在地上抽搐的岳昭仪,将火器握在左手,飞身上去,捡起抛出的蛇信剑,来到老者身边。

刚刚身姿挺拔的老者此时仿佛缩小了一圈,摊在地上的双手满是鲜血,神采奕奕的面容也变得枯黄老迈,嘴唇不停地抖着。

这明显是经脉受挫,内力耗尽的表现。

使用朝廷对民间严令禁止的火器,仅一枪就能让那妇人当场毙命,让内力浑厚的老练家子身受重伤,着实恐怖。

即便是先天境,真的能抵挡这样的火器吗?

摇光心中不禁有了疑惑和恐惧。

“绕,饶了我,我,我想回,回……”老人细微嘶哑的声音拉回了摇光的思绪。

看他一副垂垂咽气的模样,摇光也不免感慨他这一辈武林人已经是被时代和国家抛弃的,先天无望,求生艰难,老无所依,仅是挣扎着到死而已。

“真是的,您这个模样可走不动了的,让晚辈送你一程吧。”言罢,蛇信剑洞穿了老者的咽喉,痛快地终结他的生命。

了结强敌,摇光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这番拼斗没受外伤,仅耗费大量内力,已实属侥幸,也多亏师傅赐予的天蚕丝保护。

摇光伸手捋了捋被汗水黏在额角的秀发,听见山寨那边还有呼喊哀号声,发现事情还没结束,很快山坡上就有三四道人影浮现。

“竟还有漏网之鱼!”摇光正欲出手,但见后方刷刷数道飞影掠过,纤巧如粗针般的弩箭洞穿几人的身体,前边的人倒下,接着又有五道婀娜的身影从山下浮现,每人手持机关连弩,并排走来。

“你们来了!”摇光自是喜不自胜,姊妹们的到来意味着这边一百余人的剿匪队伍已被清除干净。

“摇光姐!”数道娇媚的惊呼声响起,快步跑到摇光身边,查问伤势。

摇光轻轻摇头,道:“我没事,快说你们那边如何。”

“你放心,这帮贼子一个也没放跑掉,只是小雨不幸被霹雳弹碎片打伤,还在昏迷。其余姊妹都没受什么伤,多亏唐门的机关连弩,一次连打出五发,他们根本挡不住。”一个年龄和摇光相仿,但身材更为娇小的少女说道,语气颇为兴奋。

看来这边一切顺利,和计划中相差不大。

但贼人不该是我们吗?

摇光拍拍她的头,笑道:“你们都做得很好,轻而易举杀灭这么多武林好手,就是朝廷的军队也难做到吧!我要给你们记下大功一件!”

听到摇光的赞赏,落霞寨的姊妹无不欢呼雀跃,就在一阵莺声笑语之中,摇光听见一道不和谐的声音。

“唐,唐门连弩?怎么可能!”岳昭仪从地上爬起撑起身子,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摇光等女。

“岳捕头?这次真要感谢你救了我的落霞寨呢。若没你送的火铳,小女子怕早命丧在此了呢!”摇光讥笑着打量这位在六扇门意气风发的后起之秀,现在已沦为败军之将,狼狈不堪。

无须摇光多言,寨中姐妹已上前将其制住,堵上嘴巴后拳打脚踢,替摇光报仇。又以粗绳捆住手脚,拿木棍一挑,当家彘般扛起。

“将她送到寨门口吊脖子,让那些跟着她的武林群侠们看清楚,这位六扇门的捕头是怎么死的!”摇光吩咐道,提着剑和火铳朝山下的山寨走去。

残阳直射到山坡上的密林,为每片绿叶青草都附着上辉红的色彩,混着硝烟尘土血雾,平添几分肃杀。

远处树林中的鸟兽受惊乱啼,山寨前怕也是一群不明情形的武林人士聚在一起,焦急等待。

摇光一路捂着秀鼻,从战场的残尸中走过,死亡的烧焦腥臭味熏得她涕泪横流,不住反胃,却咬着牙向前走。

自己再不是师傅怀中天真无忧的少女,现在必须要独自面对残酷而险恶的世道,途中少不了牺牲和流血。

得到信号的唐馨儿也会开启行动,被摇光告知不要抵抗的仇雁很快就会丧命,到时武林中人会争相夺去这颗三百两的人头,再往前者又会踏入重重机关,相袭击落霞寨,这帮人注定有来无回。

最后只有唐馨儿能提着仇雁的头回玄武城复命,告知六扇门贼寇已灭,但众人在争抢匪首头颅时互相厮杀,岳昭仪想主持秩序,开枪杀人,却被抢红了眼的武林人杀死。

剿匪的英雄成了贼寇逃离,足以吸引开六扇门的注意,没人再回来追寻深山中的落霞寨。

这样不知是否能保住落霞寨,但总归值得一试。摇光心道:师傅,轻尘不会让你失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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