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方世界,真真是千奇百怪……」
封建帝国的覆灭 ,资本主义 ,共产主义 ……不逊古贤的思想在世界浪潮中跌宕起伏,引得无数英雄竞折腰。
飞机,大炮 ,坦克,机枪 ,火箭……凡人手持工业利器亦可摧山倒海,血腥杀戮的效率令人叹为观止。
奇装异服,高楼大厦……这个走向截然不同的世界有太多新奇到陌生的事物,令他实在有些无所适从,更重要的是,除了些流传甚广难辨真假的上古神话之外,现世再也没有可以确认的超凡临尘。
从风月宝鉴源源不断传来的温热气流像一丝细线,在四肢百骸间缓缓转动,支撑着这具躯壳的行动,每一个周天运转,都会有少许气流如水般从缝隙间流逝到外界,彻底消失。
「呼……」
一口浊气被他狠狠吐出来。
最糟糕的事发生了,这片天地或许曾经可以吐纳修行,但现在却是个灵气枯竭的末法世界,这大概也是后来奇技淫巧发展成为经世致用之学主流的原因。
他根本无法用以前已知的任何修行法门重新修炼。
现在他的生命就像一个不透明的沙粉 ,无时无刻不在随着呼吸粉出更多的沙粒,当最后一粒沙滴尽,生命就结束了。
他只能通过沙粒的流逝知道自己正在加速奔赴死亡 ,却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沙量,就像是一种失去了名字的东西,在记忆与遗忘之间慢慢地耗散。
「只能如此了。」
黑发少年的瞳孔中有一抹淡淡的猩红转瞬即逝。
「……五衰现,三毒至,浮生恍然,只觉生死事小,唯吾道消,甚是可惜,故留此册藏于经中 。姑妄一言,涉吾道险于堕乌有渊,圣士观之,鄙而弃之;修士得之,将信将疑;凡士闻之,大笑,不笑不足以为道。吾虽愚,亦明道无善恶,皆由人定……」那本自己被罚整理凡书阁经学典籍时在《冲虚经》夹缝中意外发现的无名小册,除前序煌煌大言,后续却不再讲任何修行法门,仅有描画了暴露赤裸的男女调情交欢姿势图样,以及关于男女私处名器的罗列……
「……万般皆假,养精蓄锐,唯求一真,切记切记。」当初只以为是凡俗酸腐文人巧言令色的欺世之作,实则不过只是一部淫禁之书,如今历劫转生,才觉似有书不尽言,言不尽意之遗。
「以道开篇,留册传之,更自矜自傲点出专为凡士所作,却兼续淫文,直至卷尾对他的道一字不提,前后如此矛盾,实是不该,更像是刻意隐藏之举……」「道在何处 ?」
他一字一句,细细推敲琢磨。
「……道……藏于……道藏于?!」
「传道,却写淫不写道……」
「道,藏于淫中 ?!」
「不,不够准确,所以结尾又特意指出万般皆假,唯求一真……」「所以,淫实为假,求真?」
「何为真?」
思绪如电,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将一切串联起来,豁然开朗。
「是本性 !是欲 !」
「道藏于欲中 !」
萃众生之欲以修其真,这便是无名小册作者想讲的道!欲望永不消逝,衣、食、住、行、性 、喜、怒、哀、乐、恐、忧、思……随着时间的发展,在新生命的身上不断演变和繁殖,生命就是欲望的延续,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只要诱发情绪波动,产生原始欲望,将最为纯粹的核心部分设法吸纳作为源能和养分,即便是在末法时代也照样可以修行。
「怪不得敢称凡士之道,好一个道藏于欲中的修真之法!」他暗赞一声,然后又陷入了沉思。
「就是不知能用何法萃欲 ?」
黑发少年沉吟良久,将无名小册再次回顾了一遍,确信自己没有疏粉之处 ,作者真的没有留下所谓的萃欲之法。
「此人能悟出凡士修真,又如此隐晦传道,不留法门,显然存着化我者生,破我者进,似我者死 ,唯人自求的考校规劝之意。」「不过如今这般,再不是前路已绝之局,倒也算得上是雪中送炭。」黑发少年突然自失一笑,暗道自己身在局中 ,竟差点忘了关键一物。
「风月宝鉴勾连两界,于末法时代亦不失玄妙,只需借用其力自可窥欲萃真。」「咚咚……」
书房的门被敲出杂乱的拍打声,外间还传来变声期少年沙哑的催促话语。
「时间不早了!老道!老道!快出来!我们还要去银行取钱交学费嘞!」钟其道,中华人民共和国居民,相貌普通,身高普通,家境普通,今年16岁,高一学生。
这便是双生二重身之其一的新身份。
外面称呼「老道」的人则是此身的集发小同学为一体的死党任昊。
今天,本就是他们约好一起去银行取钱交学费的日子,只不过临时出了点变故。
因为原来的钟其道在辗转反侧数夜之久后,最终还是难以抵抗那朦胧的诱惑,鼓起一生中唯一一次出现的勇气后,写了一封极尽缠绵悱恻之意的情书,也同样选择了今天作为告白的日子。
被对方严词拒绝后不久,坐立难安的钟其道就借故回到自己家的书房,选择用小刀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也因此被风月宝鉴寻到机会借尸还魂。
钟其道侧过脑袋,瞥了一眼手腕,那里曾有着一道沾满了血污的狰狞伤口盘踞在上,只不过被他用镜圆之术修复了。
他嗤笑一声,把压在世界通史下方一封叠起四折的信纸拿了起来,封面写着一行漂亮的字迹——年龄不是问题。
「是啊,年龄不是问题,有问题的是你呀,钟其道……」「恐惧是赠予怯懦者的智慧和礼物,舍弃它的下场便是如此……」他摸了摸肋间,那里似乎连这双生二重身都能感到隐隐的刺痛。
「承你之身,便是夙缘未尽,待我替你,了结这番因果后。」「纵使幽君殿前相逢,也再无相欠。」
钟其道将那封情书撕得粉碎,扔进了垃圾桶里,然后大声回道。
「我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