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翻着作业,许欣桐转过来说:「不跟高凯他们打球,回来写作业?」
我:「至少比打球轻松,他们要是搞比赛还得我替补上场的话,我这种菜鸟被耍得团团转,太丢人了。」
许欣桐盈盈笑道:「我看你乐在其中 ,每个人初学都这样,不丢人。」
我也只是笑笑,虽然很想待在许欣桐身边,但现在不是时候。
「你要出去写作业?」她看我收拾东西就问道。
「对,毕竟穿着运动服会有味道的。上学期就被同班女生讲过。」
「哦···可能是那女生比较敏感吧,不用太在意。」
「毕竟你在,我也不能太随意了,走了。」
「我这么可怕啊。」
前面那个女生都笑了出来。
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因为我申请了晚自修回家,所以这个时候我也就放学了。
「宁文志,等一下我和你一起走。」许欣桐这时转过来对我说道,我自然是求之不得。
校园十分安静,行人很少,在出去的路上她递过一叠纸,是活动企划书。
「周末有一个回访活动,是有关于上学期我们组织的那次给贫困儿童募捐的活动,但在募款去向上面出了问题,我们就借这次机会去调查,是校方下达的,你是当时风纪部派出的代表,你有空的话能和我们一起去吗。」
那次募捐计划我印象挺深的,我本以为这种程度的活动应该是大学级的,但真不愧是华一的精英。
我意识到这是个好机会,理由还不用我出。
「可以。但那次活动你们主席团包括现在的韩小爱会长在内 ,去了很多人,也会出错?」
许欣桐没了以往盈盈笑脸,抬了口气:「你不在所以不知道,女生跳楼那件事之后,6月末就是会长选举,本来小爱她已经预先获得多人的支持了,但总还是有反对派的,那件事因为有你反对者没有找到机会。」
「所以这个是对新会长进行打击的延续?」 「应该说是退而求其次吧。募款的使用确实是没有问题,但在当时主席团里会计小组的账目处理上,有几笔钱说不清楚去向,估计是有人背着小爱做的,组织部部长就以此为题提出异议,我们拿出了你当时的记录和书记的记录对比,你的很详细基本可以佐证,可她们主张不采信你的记录。开票后小爱的票仍是最多的,但没有过半就要就行下一轮的投票。最后是你风纪部的冷月部长,突然变卦不反对了,带风纪部所有人都投赞成,才闯过了关。」
风纪部这么少人居然也能起到决定性作用,头一回啊。
许欣桐接着说:「不过这种伎俩也就当时有用,只要我们去实地调查一下就能澄清。如果你能来的话,也能更好的佐证。」
「当然没问题,但内部也出现这种动乱你们需要好好整治。」
「冷月部长也是这么说的,可没那么简单就能整治啊。小爱有次都快被冷月说哭了。」
「这也···可惜陆会长已经毕业了。」
许欣桐无奈的说着:「给小爱点信心好吗,她很努力的,还那么可爱 。」主要是可爱 ,不然不会有这么多票。我心里腹诽。
许欣桐坐车离开了,我心里有个想法但没敢和她说。这次活动澄清只是顺便把,实际上不用非要拉上我,估计有人提出是想让我再在学生会露脸,以后可以拉回来。这么想未免有些自恋,我才没敢说。
到了周六,我终于又见到了那群我不想再见到的人。参与活动的人我基本都见过,甚至认识,以前我有两次作为风纪部代表登上这辆巴士,但不同的是这次我是和主席团的人坐在一起。
其中的过程没有什么好说的,到乡村小学之后我们先去看了看学校的情况,听那里老师的讲述,然后就是查询募款的使用情况,从早上出发到结束已经是下午了,因为路途遥远,我们就被留下来吃晚饭。
乡村的风景是荒凉中萌出新芽,与我以前回乡间长辈那里省亲时见到的一致,但这点发展并不够,完全不够跨越阶级。
啊,自从获得能力之后我就没再想过这个东西,现在又被勾了起来。
我无聊的站在草垛上,望向远处的群山与溪流 。身后有人走了过来。
「这次辛苦你过来了。」许欣桐今天身着青色衬衣和白色过膝裙裙,黑发在两肩分别扎成两辫,显得比平时更活泼俏皮。
我淡淡说道:「没事。你也不用跟我这么客套。」
许欣桐走到我身边:「这次让你来其实是我和冷月的主意,是想有机会就让你回来的。但今天你好像很为难的样子。」
「许欣桐,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不想回去,我这样就可以了。」
「你对学生会还有怨气吗。」
我看了看她美丽的脸庞,撇开头:「你总是为学生会,为一个群体说话,这样让人感觉遥不可及,也不会敞开心扉的。」
女孩捂嘴笑了:「呵呵,那我就作为个人说一下,我希望你能回来的,你那时候主动牺牲真的帮了我们大忙。你和冷月部长不一样,我更希望你能成为下一任风纪部长。」
「啊······你这么直白,反倒让我说不出话了。咳咳。」我停了一下说道,「我那时候主动承认是因为我知道那是当时最有效的可以保全韩小爱会长的方法,是出于理性的决定。当然在感性上是个人都会不满,但没什么好说的。」
「可是许欣桐,我知道的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多,包括因这件事产生的省厅里的冲突斗争,你不要问我是怎么知道的。以你家的关系,应该也多少知道吧。」
许欣桐惊讶的看着我。
「所以我才不想再掺和那些事了。」
「但是···」
「但是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是吧,我知道你会这么说。当我亲眼看见那些大人的手段,我真为之不齿,你也许会觉得我幼稚,但我绝对不想做那些恶心的事。」
对别人我是不会说这样孩子气的话,但对许欣桐不一样。
我继续说:「我现在也依旧很羡慕你,但我还是······」
还是无法忍受?不,我没有资格说这种话。
「你还记得余夏那件事吗?结束之后的周末,你还与我聊了一次,明明一直反对我,在结束后居然私下对我表示支持,好奇怪。」
许欣桐笑着:「那可是我难得对别人说实话。」
事情是在三月末的时候,对我来说是转折性的事件。
有一个叫做余夏的女生,因为家境贫困,于是串联了校外的商贩在学校里卖东西,主要是零食,这是严重违反规定的行为,风纪部讨论之后否决了怀柔的方案,在冷月的支持下通过我的提议,对其进行第5等的处分,会记录在册。
但在提交主席团的时候受到了韩小爱 ,许欣桐等人的异议。
她们认为余夏的行为情有可原,结果上也没有造成对学生的损害,应该改为7等。但我认为,首先那两个校外的商贩就有问题,然后是余夏主动去找的他们,性质明显从恶,我是考虑了她的情况才只给了5等处罚。
我也是知道余夏与她俩是同班的。
然后又变成了主席团秘书组和风纪部的争论。
我知道许欣桐这个女生人缘很好,很多人都会支持她,但遇上我这头倔狗就是不行,她找过我两次但都被我拒绝了。最后还是当时高三的学生会长陆晋之做的决定,折中改为6等,并说服了我们。
我因为无情的做法被学生会内外很多人攻讦,将我和冷月划为同类人。也就是在周末的晚上,我跑步出来在花坛那边坐着休息,一整个落魄的样子。
一阵轻巧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那个女孩穿着白色蓝纹的衬衫,黑色网格纱裙,在明亮的灯光下向我走来。
「你好啊宁文志。」
「哦,你好。怎么在这个时候碰见你了。」
「有些事情 ,出来就看见你了。」
「那真不好意思,我就先回宿舍了,再见。」我起身就要走。
许欣桐一愣:「我不是不想看见你,你等一下我有些话说。」
「我们还有什么话好说的。」
「呵呵,我们又不是敌人,很多话可以说。」
她这一句话让我觉得自己十分幼稚。
我们坐在长椅上背靠花坛,路灯的强光穿过树叶照在我们身上。
「就是关于余夏的事情 ,我和她是同班同学 ,也很清楚她家里的情况,所以我想尽量保护她。」
「我都知道不用再说了,陆会长已经做出决定了。看起来是折中 ,但实际上是我输了。」
「你应该知道这种处罚是不会被通过的,不说有我们的阻拦还有这件事本身的特殊性质。」
「学生会本来就趋向庇护这些贫困同学 ,我知道。就算我理解也无法赞同,因为搞特殊化无法避免,我才更加不能让步。你想啊,如果天平只往一边倒,那作为基准的法律和正义都会发生改变。我倒不是特别强调平衡,但基准——叫正义也好,叫原则底线也好,发生再怎么特殊的事情都不应该动摇 。」
······风吹影动,她的话也飘然进入我耳中 。
「如果你是真的,那就继续坚持下去吧,不管被人怎么扭曲,都要坚持下去。」许欣桐端庄的坐在那里,语气平淡如常,在风中却显得如泣如诉。
「你要我坚持?」
「你也感受到了,整个世界都如洪水猛兽 ,无论善的恶的,都想将你拉向他们那边,随波逐流虽然很轻松,但会把人变得虚假。我的支持对你也毫无用处 ,只有靠你自己的力量。虽然过程很痛苦,但我想,能始终相信自己的正义 ,在漫长的时间里一直履行,这本身就是一种莫大的幸福。」
她微笑着站起来:「我会对你拭目以待的。另外,你有一点错了,你其实没有真的理解余夏的处境,我并不是在责备你,但如果你有了真正在乎的,想要保护的人,你就会明白了。」
······
我沉默的看向许欣桐,她正盯着远处的群山,晚霞映照出少女美丽的侧脸,粉红的薄唇微抿,她转头看我温柔的笑着。
「既然你对我说了实话,那也请听下我的坦白,现在我应该···应该可以对你说了。」
她看着我点点头。
「我们说的东西真的很理想化,从旁人来看多少有点假大空。但我想,肺腑之言也不过如此。」
「其实我当时骗了你,那种东西不过是一腔热血而说出来的,我想用仁义道德让我和你,以及其他人至少处在同一位置。」
「我的父母只是平凡的小市民,他们想让我考上华一将来出人头地,于是我拼命的学习,终于考上了。但我从这里感受到的,除了沉重的学习压力和精英式教育以外,还有一种围绕家世和成绩的鄙视链。不光是从那些纨绔子弟 ,你们也无法避免吧。」
「第一学期有次,因为运动服,我被一位大小姐嫌弃的要赶出去,这是明面的,此外学校组织的一些人有多护短也不必由我来说。」
「为了争口气我进入了学生会,但是我害怕你们不听我的,我啊,我就站在道德正义的制高点想要你们至少在这方面无法反驳我,为了不露马脚我也对自己严格要求,一直保持着同一个基准。」
「我获得一些人的感谢,但无法掩去巨大的骂声。所以我觉得我很蠢,像我这种人,没有陆晋之会长那样的人格魅力,没有你那样能把事情做得面面俱到的能力,孤僻执拗的性格根本不讨喜,我只是一意孤行,像我这种人,不可能获得大家的认同。」
「但那天谈话之后,你的话其实支持了我很长时间。因为我一直都很羡慕你,简直就像个完美的人一样,被所有人喜欢。更想像陆会长一样,成为一个优秀的男人。」
「最后,就发生了替罪的事件。我才发现,我所期望的不仅一切都实现不了,还没有任何意义啊。」
我长出一口气,正因为我是这样的人,我才不敢正常的追求她,而是想用卑劣的方式控制她。
她清灵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那你为什么要把这些和我说呢,只是为了说服我?不惜让我讨厌你,也要把自己说成无耻卑微的样子。」
我不敢看她:「我不是在欲扬先抑,到学校之后你们每个人都向我表示歉意,让我有了很重的负罪感。」
许欣桐:「如果我把这些话传出去,你的处境会怎样呢?」
「会非常槽糕。」
「但你又是如何对待一路以来的非议和扭曲的呢?」
这时我才惊愕的看向她。仿佛有一阵暖流在心口散开。
许欣桐笑着:「无视非议,坚持自我对吧。有时候敌人不仅仅是他人,还有自己。你对自己评价不准确,而且你向我坦白就已经证明很多东西了,毕竟行动比语言更有说服力。」
「我还记得开学的那天,我一进教室就看见了你那副自信的神气,后来你也很努力的和高凯,千惠还有我处好关系,在学业上,在运动上,都不是虚假的,我是很高兴你没有被那件事打倒,努力想让所有人认同自己。」
这是天大的误会。你越是肯定我的好我越觉得我是个卑劣的小人。
「到现在却迷失了,啊,我也知道那些大人都做了什么恶心事。」许欣桐有些生气的咬牙。
「如果你不想,那就不要回来了,没什么大不了的。陆晋之也是从风纪部出来当上会长,但我悄悄告诉你,他可没有表现上那么光鲜,小说里那种全能会长现实怎么可能存在,但他确实不失为一个好榜样。至于我就更不用羡慕了,我是做了很多你会讨厌的事哦。」
你误会了我的本质,我不过是使用了那片书签的,极度自私的人。
与那些决定我本质的长久过去相比,你与我相识的一年实在算不了什么!
我突然有些愤怒,但完全不知为何。
如果是你的话······一定会不一样的。
说到底还是没人能理解我,我还是孤独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