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便是一波三折的责任和赔偿认定。对方的确是高中生,刚刚结束了升学考试,借了哥哥的车带女朋友出来度假。因为是箱根本地人,做长辈的也就没在意。谁知出师未捷身先死,还没到温泉酒店,就和她们撞上了。那厢上演着家庭伦理剧,演完一集还有一集,这厢,她和保险公司负责人通完电话,约好维修时间,便又问幸村:“打算怎么赔?”
幸村津津有味地听墙角,半天才反应过来:“为什么是我赔?”
“不是送你就不用遭这茬罪,”她摆摆手,抬脚上了车,“走吧,送佛送到西。有良心的话可以给点小费。”
后保险杠凹了一片,有碍观瞻,但还能开。幸村对着两扇门犹豫片刻,很自觉地坐到副驾驶,刚系好安全带,便问:“你怎么看出他们是高中生?”
“他这身打扮是今年高中生里最流行的,我们杂志前段时间刚做了专题报道。”她注视着他的动作,“你系安全带是怕我再撞一次?”
“不敢。”幸村举双手投降。“我是真心想要遵守交通法规。”
他一双弯弯的笑眼藏满狡黠,明里暗里都在影射她之前变道加塞的违规行为。早川心想,我就不该接你这单。嘴上却绕了八百里:“你这是来箱根度假?”
“你都听见了,别装不知道。”幸村敲敲车载音响,“因伤退赛,回老家放寒假。”
“如此坦然,到底是大明星了。”她感叹,“以前难得输一次都要耿耿于怀好久。”
“你倒是和以前差不多,”幸村抱着胳膊,轻轻松松往椅背上一靠,“哪壶不开提哪壶,专门跟我过不去。”
红灯停。他们盯着马路两端带黄色安全帽的小学生,一齐笑了出来。
她已经许多年没见过幸村了。这些年,她按班就部地读书、升学,大四毕业去北海道乡下做了一年分文不取的志愿者,回来又热血上头申请了新闻专业的研究生,毕业后正赶上史无前例的经济衰退,梦寐以求的nhk根本不招人,只好将就着找了一家出版公司。杂志部正在艰难转型期,线上业务开辟没多久,她就送上门来,做了用着趁手的壮丁。
幸村问:“你在哪里高就?”
“低就。”她纠正了,又摇摇头,“不对,是高不成低不就。”
高不成低不就的早川,一手干着纸刊编辑的活,一手带着几个实习生做线上播客和电子刊,周末照常加班,并且只拿一份工资。难得请年假出门散心,遇到幸村,还把车撞了。旧友见面,惊喜之余,也少不了尴尬。那种尴尬像是柚子里白色的橘络,混在果肉里带着淡淡的苦味,扯不掉,也吐不出。心里都知道谈不到一块儿去了,即使凑在一起话家常,也有太多的事情需要注脚,复杂繁难堪比创作博士论文,她偷懒,不愿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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