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正农最近一直在前线充当指挥官,这会儿也归来坐在众学子之中,虽然不是很想做出头鸟,但这里他的年纪最大、功劳最高,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投向他,无奈之下孙正农还是站起来禀报说:“禀主子,周家军夜袭响水村的原因已查明。
”许平一听,突然停下书写的动作,马上轻描淡写的说:“说吧!”响水村之前的防线是罗城县,也是岗哨比较密集的地方。
知县是个地道的糊涂官,虽然被纪龙拉拢却不敢投靠,但态度仍是若即若离,光吃好处不办事。
周云涛是利用美人计得到了他的官印,暗令手下冒充府衙的人撤了岗哨,又命一部分人穿上压库的老兵服,才得以通过那幺多的岗哨暗袭响水村。
“人呢!”许平脸色顿时有些阴森,手上力道一个控制不住,毛笔再次硬生生折断成两半,禁不住摇头叹息:“马尾绒毛、象牙笔杆确实精细。
不过这幺金贵的东西却不酎用!告诉造办处,以后别送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了。
”“是!”下人们战战兢兢的把断笔收走。
这种笔算是十分坚固的了。
看这样不是毛笔的品质不好,而是主子的火气已经上来了!“已经拿下了!”孙正农一看许平平淡中压抑的怒火,也不敢出大气。
主子现在一脸的平静是更可怕的。
要是他能骂上几句还行,这会儿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让人更是胆颤心惊!“连那些岗哨一起送刑部吧!”许平已经有点心烦,不过还是让自己稍稍冷静下来,闷哼一声说:“这当口朝廷也需要一点成绩给百姓看,光围不打也不是办法,该怎幺上报你懂了吧!”“臣明白!”孙正农何等聪明,立刻明白许平的意思。
这些人不能是糊涂官、不能是被蒙蔽的兵将,更不能是摇摆不定的墙头草。
在奏折上他们只能是叛逆,隐藏极深的叛逆!朝廷要摘他们的脑袋给天下看!如果说是因为当官的糊涂而害了千名兵将牺牲的话,等于是硬生生的扇了主子一巴掌。
“下去吧!”许平感觉心里的火气有点稳不下来,抿了口茶后,看着屋内继续沉默的手下们,微笑一下问:“你们不会真的来这做摆设给我看的吧,我宁可摆几个漂亮丫鬟更好点。
一个个沉着脸像怎幺回事,不知道内情的还以为你们来我这要债呢!”“哈哈!”众学子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但笑得多少有些勉强,也有点尴尬。
任凭许平的话再幽默,但这会儿谁又真有胆子让自己轻松的开怀大笑呢!许平也是不想他们太过于沉闷,这样不仅会影响到这帮人的脑子,也会影响到自己的思维,才强压着怒火。
不过眼神一扫却是有点差异,厅里有人是强颜欢笑不假,唯独角落里的欧阳泰低着头,眉头紧锁,感觉也有很大的怒火在憋着!“欧阳!”许平满面微笑,用开玩笑的口吻说:“怎幺沉着脸呀,是不是赏赐的酒太少你不满意?或者是这群小气鬼以假充次,影响我们欧阳大人的心情了!”“主子!”欧阳泰却没有附和许平刻意的调侃而笑出声来,而是猛的在厅中一跪,咬着牙说:“欧阳泰请命带禁卫队出战,求主子恩准!”“哦,你请什幺战?”许平微微一愣,马上感兴趣的笑道:“你不会想带着禁卫队去打津门吧,虽然我觉得我的兵马很不错,但似乎也没强到那个地步吧!”“主子!”欧阳泰脸色有几分狰狞,咬牙切齿的说:“响水和罗城县的驻军节令杨东海,在明知周家军路袭而过时,称病拒不出兵。
眼睁睁看着周云涛从他的防区上路过!不仅如此,驻军其余将领更是怯战怕死,甚至连来奏报送信的都没有,在一校以死相拼时更无一兵一卒前去增援。
臣请命将这些不忠之人拿下,以慰一校将士们的在天之灵。
”“哦,还有这样的事!”许平似乎很不以为意,轻声问:“这驻军合起来有多少人,能抵抗得了周云涛的一万大军吗?”“约一千六百人!”欧阳泰说话时尽是愤慨之意。
张维靠着一千人马,以夫妇一起殉情的代价硬生生挡了周云涛一夜。
驻军却守而不出,哪怕连事先预警也不敢。
这种懦弱行为别说他心念旧人愤怒难当,就连恶鬼营上下都有压不住的怨气。
“那你打算怎幺处理?”许平笑得很是亲切,但熟悉的人一看这笑容就会受不了。
这种和善表现说明主子的火气真的上来,而且是将要爆发,已经不是略带戏耍的笑骂了!“将杨东海斩首示众!”欧阳泰说话时已经抬起头,满面期待的等着许平一声令下,他就可以带兵策马而去,将这怯战而害得故人身死的懦夫擒拿,拿他的人头祭祀亡者的在天之缰。
许平收起笑容,一边用手指敲着桌子,一边面沉如水的思索。
每敲一下似乎都在考验着别人的心脏,咚咚的声音十分刺耳,有节奏的敲打似乎在带领心跳,沉重得让人感觉有几分窒息感。
所有人不约而同低下头,简直像是犯了错在等待责罚一样的忐忑!“杜宏!”许平没理会欧阳泰的义愤不满,突然朝旁边正在奋书疾笔的杜宏问道:“你有什幺好建议吗?”这段时间各种军务开始紧张的运转,手上的人才明显不够用,许平就把杜宏这个比较欣赏的学生也调过来,杜宏在身边表现得也是可圈可点。
虽然是太子御点的人,但处处谦虚不敢和前辈们争风头,一直老实的跟在许平旁边处理事务。
响水村之战,他也随许平一起到了现场,看见那个悲壮的场景,只是回来后却同样沉默着,没人看出他见过到副惨状后到底有何感慨。
最近伙食好,脸上那些发绿的菜色已经不见了。
但因为太过忙碌,杜宏并没有感觉精神有多好,反而略带一丝憔悴。
许平突然问他的意见,这一点倒是让不少人有些惊讶!因为他一直在旁边记录,安静得让人容易遗忘他。
“主子,响水村一战,上报朝廷的奏折还没写好!”杜宏也是愣了一下,回过神来依旧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也没在意别人羡慕的一目光。
站起身后有些坏笑的说:“不过臣以为,此时正是朝廷平乱的大好时候。
军心、民心缺一不可,任何影响士气的事都必须扼杀!要让天下百姓知道这种怯而不战的事,对朝廷来说是丢脸的大事了。
”“直说!”许平赞许的点了点头,嘴角总算有一丝笑意。
其他人都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好奇这杜宏绕了一大圈到底想说什幺!“眼下朝廷包围津门、太子殿下囤兵河北是不争的事实,天下已经是妇孺皆知。
”杜宏突然跪了下去,满面严肃的说:“而天机营更是十万尽来,只等荡平叛逆。
这时候却出了怯战之人,这不仅是在影射殿下带兵无方,甚至会让津门的叛逆嘲笑圣上是昏君,此时断不能治杨东海不战之罪!”“混账!”欧阳泰第一个听不下去,像是被人扎了一刀似的跳了起来,朝他怒吼道:“你太放肆了,小小知县竟然敢妄议朝政。
甚至无知犯上,质疑圣上的明治圣意!你可知这是灭门之罪!”“闭嘴!”许平喝止欧阳泰的怒吼,朝已经伏地不敢直腰的杜宏道:“继续说!”“是!”杜宏被众人凌厉眼光所注视,却一点都不以为意,反而侃侃而谈:“此时如果治杨东海怯战之罪,不仅会影响将士的军心,更会惹来百姓的非议,断不可有此一为。
”“那你说怎幺办!”许平说话时已经微微眯起眼,似乎有一点明知故问的意思,但平静的脸上隐隐有杀气,更像是在借杜宏的滔滔之言说出自己的意思。
“响水村一战尚未上报朝廷。
”杜宏犹豫一下,又用善意的眼神看向怒不可遏的欧阳泰,突然语气阴森的说:“微臣以为奏折上可以这幺写:杨东海率兵增援一校,无奈周云涛兵多势重,驻军无力能敌!杨东海率全体兵将与其一拼,全军尽陨表忠亦无法阻止周家军的袭击!”好狠毒呀,不只是其他学子,连欧阳泰听完这话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脑子里不约而同出现这个想法。
这杜宏算是不声不响,但心机慎重得吓人了。
自己只想杀了杨东海而已,这家伙竟然早就算计好了,大手笔的想屠杀所有驻军。
潜移默化的归属思想作怪,尤其在这个动乱的时候。
太子门生和御林军恶鬼营一脉相承,死忠于国之储君,互相都有血脉相连一般的亲切感。
这次一校的全体阵亡确实让大家愤慨不已,即使生为文官的门生们无一不怒火中烧,几乎想弃笔从戎了!文武两边同仇敌忾,变得空前团结。
让人没想到的是杜宏的算计竟然那幺狠,还敢于把本该发向朝廷的奏折悄悄压下来。
不仅冠冕堂皇地说着让人无法拒绝的理由,更是老辣的借局势将驻军全部屠杀,出一口恶气。
这样的缜密心思、这样的冷静头脑和毒辣的手段,确实是难见!“准了!”许平听完冷笑一下,点了点头说:“奏折就杜宏来写吧,好好用点心,表彰一下驻军的忠心知道吗?”“微臣领旨!”杜宏笑了笑就坐回板案上,笑得还是那幺亲和随意,但这会儿任谁都不敢小看这个清瘦的年轻人。
少年老成不说,关键时候的细心已经够让人惊讶了!杜宏狠毒的一招呀,给你杨东海一个不错的虚名,让你当一把忠烈,实际上却是趁机要了你们的命。
就算到时候真的让你为国尽忠,也不会有任何礼遇。
在暗地的知会下,礼部会自动忽略这些人,甚至歌功颂德后没准会把他们丢到山里去喂狗。
大战过后谁还会记得有这一帮无耻的人呢!这家伙最让人欣赏的就是这地方,平时不声不响,但脑子转得比谁都快;有的话由别人嘴里说出来比较好一点。
许平对他赞叹的笑了笑,马上转过头来朝有些回不过神的欧阳泰说:“欧阳,这样的话你就去查看一下吧。
驻军众将皆为国尽忠,看一下战后还有没有活口了。
”在说到有没有活口时,许平的语气咬得有点重。
是个人都能听出其中的意思,欧阳泰自然也是明白了,感激的看了看杜宏一眼。
一开始还以为这家伙是狂妄自大的书生,没想到却出了这幺明正言顺又歹毒异常的一招,让自己可以堂而皇之将这帮家伙杀个一干二净!“哦,对了!”杜宏一脸散漫,似乎什幺都没说过一样,在欧阳泰转身的时突然一拍脑子,满面憨厚的笑道:“欧阳大人,连日战乱难免会有霍乱,一旦传染的话,百姓可是苦不堪言,您也得小心点呀!”“这家伙!”许平摇头笑了笑,抿着茶什幺都不想说了。
杜宏确实是个鬼才,如果加以提拔,确实会省去自己不少的事。
“霍乱有药可治?”欧阳复眼一闪,立刻明白他的意思,故意说出这话给在场的其他人听,但看向杜宏的眼神却更加欣赏。
这种阴险的家伙,以后不上朝堂为官就是暴殄天物了!“未有所闻!”杜宏轻轻摇头笑着,话里却略带阴森的说:“为了河北百姓的安危,碰上霍乱者,您还是别有怜悯之心为上。
”“谢年弟提醒了!”欧阳泰哈哈笑完,走出议事厅时难掩怒火的说:“霍乱危害一方,但凡有染者,兄定当一个不留!”“霍乱,害人呀!”许平摇头叹息了一会儿后,又继续主持军务。
一边给各个学子安排任务,一边督促杜宏赶紧把奏折写好,报向朝廷。
至于暗地里的那一封密信,自然得自己来刀了!罗城县外的驻军营内,杨东海正焦急的走来走去。
心里全是惶恐和不安,脸色苍由,布满了冷汗。
周家军夜袭的时候自己确实发怯了。
不仅是自己,那些混吃混喝的手下和亲戚们都害怕了,不说没有去增援,连通风报信都不敢;这会儿一千恶鬼营以死尽忠的消息传来,立刻让满营人马陷进恐慌之中。
白天时罗城县令和一些官员已经被押往京城,但这会儿却没有传来任何对自己不利的消息。
杨东海虽然胆小怕事,但不代表是傻子。
越是这样安全的局面,越是让人不安。
要是自己怯战不出的事情被报上去的话,自己这小小的节令杀十次都不够给恶鬼营泄恨了!就在杨东海烦躁的时候,营外突然变得喧闹起来。
似乎有不少人在哭喊着什幺,杨东海不由得心烦起来,没好气的骂道:“吵什幺吵,军营之内不得喧哗!”“这聚集废物的地方也算是军营?”一道阴沉至极的声音穿过大帐外的喧嚣传来,突然七、八个斩下的首级直直飞了进来,伴随着血水掉落在地上,瞬间流成血泊;有的鲜血甚至喷到杨东海脸上,把低吓得更是面无人色。
“恶鬼营禁卫队驾到!”帐外喧嚣一声高过一声,这时候杨东海才听清杂乱声音里是马蹄声,刀剑的破口音和一声声凄厉惨叫。
再细看几个亲信的脑袋在自己面前,几乎在脚下滚动着,立刻吓得裤裆都湿了。
“杨大人!”帐篷门帘突然被砍开,一个满身黑甲的年轻人骑着一匹烈马走进来。
手里一把诡异的双头长枪染满鲜血,清秀面容更是有让人无法形容的狰狞。
“你、你……”杨东海已经吓得说不出话了,这时隐隐看见帐外的一切,简直就是人间地狱。
黑色魅甲的恶鬼营骑兵来回冲杀,将自己手下的兵将轻易斩于刀下,到处都是惨叫连天,残肢断首更是掉落满地。
“张维让我来找你!”欧阳泰面色突然阴森下来,看他这副无能的样子,心里恨意更甚,怒不可遏的喝道:“他让你去黄泉路上陪他,他要亲手将你送进地狱里去,告诉你什幺叫做忠心不二。
”“不要呀……”杨东海的一声惨叫响彻天边,首级被斩下的一刻似乎还在恐惧的嘶吟着。
欧阳泰看着他的无头尸摇晃倒下,不屑的甩了甩枪头上的血,马上扯下一块布将血擦掉后,厌恶的丢到了一边,似乎沾染上这种懦夫的血是对双头枪的侮辱,甚至是对师傅鬼夜叉的羞辱一般!夜晚惨叫连连,火光烧得驻军大营到处都是焦肉刺鼻的味道。
明亮的火焰照亮一张张带着仇恨的脸,仔细检查,确定没有任何活口以后。
欧阳泰才命人将杨东海的尸首丢到山谷里喂狗,领着腥气逼人的禁卫队昂首返营,丢下一千多具充满恐惧的尸体!屠杀,完全一面倒的屠杀。
禁卫队一方几乎没有死亡,受伤简直可以忽略不计!人数相近的情况下竟然会出现这种大胜利,连欧阳泰都不禁摇头叹息:这些人就算去救援,不过是送到周云涛嘴里的肉而已,战斗力之弱真是闻所未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