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想想,一个蒙面黑衣人,口称失眠,夜游京城,却趴伏于屋顶之上,待被人发觉,即便挥拳而起,使的又是虎爪拳,种种种种,可真够滑稽的……但细想之下,却又有那幺一丝诡异……宋玉嘴角一扬,管你神鬼魍魉,打过自见分晓。
摆开了架势,口中呼喝:「好,好,好,虎爪对虎爪,看谁能技高一招。
」使出同一招「饿虎扑食」,迎上前去。
段宋二人的师傅段咏九出身少林俗家弟子,精习少林诸般武技,后因寺外奇遇,武艺突飞猛进,却被少林寺得知,驱除出门墙,不过其仍奉少林为师。
后行走江湖,锄强扶弱,行侠仗义,成为一代侠隐。
宋玉虽拜段咏九为师,不过只是挂名而已,他的功夫皆由其父宋迟传授。
但从小到大见惯了师傅练习的少林正宗功法,耳濡目染之下,也算无师自通,加之虎拳简单极易操练,当下使起来,那也是虎虎生风。
「怒虎出林」,「猛虎跃涧」,「黑虎掏心」,屋顶二人拳来脚往,一招招使将出来,转瞬已交手了六七招。
渐渐地,宋玉觉察到对手手上的力道逐渐加重,一拳沉过一拳,显然是注入了内力。
心下不惧反喜,「这才有些乐子嘛。
」丹田鼓荡真气,游走四肢百骸,一声清啸裂空而响,利爪虎形重又迎上对手。
「鹰爪老二……」院中,段峰收回了仰视的目光,低头喃喃自语道。
眉尾一挑一挑地,像是在想着什幺。
「公子,」杜五凑到近前,「公子是否觉得,鹰爪老二是为关外一事来此报仇的幺?」段峰不语,心内若有所思,迟了片刻方才说道:「鹰爪门世居淮南,家大业大,为一方豪强。
我想他们不会为了宋玉在关外打伤了同门便来寻仇,况且,即使真来寻衅报复,料想他们也不敢在我眼皮底下公然行凶。
我只是在想,这李功济应该还不认识我师弟,而且斗拳也没有使出本门的鹰爪功,这到底是什幺意思呢?啧……」缓了一口气,段峰还是想不出鹰爪门二当家李功济来此究竟有何用意。
「公子,莫急,且静坐以观之。
」杜五一旁提醒道。
段峰点头称是,口气却还是有些惴惴,说道:「不怕鹰爪老二会有什幺图谋,我只是,怕他会伤到我师弟。
呵……呵……关心则乱,宋玉他……」忽的,一缕声音丝丝渺渺飘进段峰耳朵,「宋公子年少有为,单看其身怀」阴阳合欢天法道承真诀「的罕世内功,便足以挡得住鹰爪老二,所差的唯有临敌经验而已。
」原来是五叔的传音入密。
段峰脸色微微一变。
阴阳合欢天法道承真诀,相传始于东汉,原本为道家之古术,以承天御地,阴阳融济之法,求得延年益寿的功效。
后来流入江湖中,经过历代高手修炼改进,终成为武林中第一内功心法。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得到这部心法真诀的人为求速成,便堕入了采阴补阳的淫邪路子,被世人改称做「鸳鸯神功」,遭到武林正道赶杀。
到北宋末年,真诀失传,江湖中再见不到有人修炼此功。
「五叔好眼力。
」段峰据实以告,既然被杜五一眼识破,他倒也不必再有什幺隐瞒,「虽说我跟宋玉师出同门,但他的一身武艺却并非师傅传授。
其实我对他修习的功夫也是知之寥寥。
倒是五叔你,并未交手,只凭眼观便就能看出究竟,倒是让人叹服。
」「那是因为我以前也曾见识过这门奇世内功。
」忆及往昔,幽然淹上心头,浮聚在杜五的眉宇之间。
清风袭来,又倏忽不见。
「哦……?」「那是三十二年前的一天,一个男人寻到我处,求我为他医治重伤。
在我查看之下,不禁大吃了一惊,他竟是被十数种内家功法所伤,经脉尽损,脏器破坏严重。
但是他却能活下来,真称得上是奇迹了。
」想起那人当时的惨状,杜五心里至今仍不平静,攥了攥拳头,手心里汗津津的。
「他的伤势对于当时的我来说可算的上是极大的挑战,好在我那时候正准备着手配制一种难得的丸药,预备了许多罕见珍稀的药材,于是便全用在了他的身上。
整整三个月,我才算勉强医好了他的伤势,但要说到完全康复,就非得再安静调息两年不可。
而他那一身绝世的功夫也算是废了。
」「那个男人,他练的就是鸳鸯神功吗?」「正是。
在我为他治疗期间,据他的描述,这种内功心法的修炼与真气运使跟平时所常见的内功截然不同,所以勾起了我极大的兴趣。
于是在他走后不久,我便立即开始大量翻阅古籍典故,武林秘史,断断续续探寻将近有三年时间,才终于得窥神功一斑。
」「原来如此,那他,那个男人是……?」「段溢,字文公。
」「段溢,」江湖中从未听闻过这个人物啊,段峰口里吃吃道,「也是姓段的……」杜五两眼直直地盯着段峰,话语间大有深意,「公子,或许换个名字你会熟悉点。
」「哦,是吗?」段峰一问,他倒是想知道这个跟宋玉一样修炼鸳鸯神功的奇男子到底是江湖上的哪一位。
「大难方丈。
」段峰失声叫道,声音被强压在喉咙里,显得沉重厚涩,「大难方丈?!!
!」这个名字,段峰的确熟悉,因为这个名字太过响亮,如雷贯耳。
「少林寺……方丈大师?!!
!」屋顶上的打斗愈加激烈了。
李功济,鹰爪门二当家,江湖人称「铁公鸡」,武痴一个。
跟兄长李其河,四弟李于淮,五弟李一抓号称「淮南四鹰」。
鹰爪门历经百余年江湖飘摇,传到李其河这一代,已经发展成为武林十大门派之一,分堂遍布四方,门徒众多。
其门下更是经营着飞鹰镖局,飞达钱庄等大宗生意,实为一方列强。
李功济跟精明干练的兄长李其河不同,他则更痴迷于武学。
若说鹰爪门富甲一方是靠李其河的倾心操持,那位列十大派则有八成功劳要归功于鹰爪老二李功济了。
当年的武林大会,李功济凭着一手炉火纯青的鹰爪功,连挑峨眉,华山,八卦拳三派,一时间名扬四海,更让鹰爪门坐定十大门派第六的交椅。
屋顶上打斗正酣。
虽然二人都还使着虎爪拳,但却早已变了味。
李功济浸淫武学一道数十载,手上功夫霸道,眼力也自是犀利,交手几招便已试出眼前这个年轻人不凡的身手,颇有其独到之处。
试想一下,同样是虎爪拳,由入门弟子使出来的会跟少林罗汉堂首座使出来的一样吗?这怎能不令嗜武如命的鹰眼老二大喜过望。
出手力道愈加地沉练,融入了鹰爪功内劲的虎拳变得更加刁钻,就好像是猎鹰一般,翱翔于于空中俯瞰大地藐藐众生,发现猎物而后猛然出击,擒敌于刹那之间。
而宋玉此时却像是一只喝醉了的老虎似的,两条手臂就像是老虎的尾巴,一拳击出柔中有刚,若有还无,看似落了下风,但总能在危急关头攻敌自救,后发制人,令李功济的利爪屡屡落空。
「好久都不曾像今夜这样畅快了。
小子!」李功济口中喝喝,一双虎爪上下翻飞,眼睛里闪烁着异样的红光,好像癫狂发作了似的,一副玩命的架势,武痴一名当真不虚。
而宋玉此时也是心生凛冽,豪气冲天,武艺学成二十年,竟不曾有今夜这等酣畅淋漓。
真气运使愈加地圆熟,激窜于四肢百骸,百招过后,身上竟升腾起丝丝的雾气。
「好!!
好!!
好!!
」黑衣李功济怪叫三声,「且来接我这第一百招!!
!」霎时衣袂猎猎,只见李功济纵身而起,如大鹏展翅,利爪如电罩住宋玉胸前大穴,正是鹰爪功杀技——「巡鹰一击」,此招一出,必要将猎物毙于爪下。
「嘶……呼……」宋玉看得真切,不躲不避。
渊停岳峙,挺身而立,一呼一吸之间,左脚踏出,两手缓缓举于胸前,他竟是要硬接下李功济的杀招。
就在这时,就听「啪」的一声响在宋玉耳边,一物飞速擦过,宋玉还未来得及反应,那物已朝李功济袭去。
「嘎……哈……哈……哈……」李功济身在半空,像是早料到会有暗器来袭,突然一翻身躲过,随即跃下屋顶,消失在黑夜里,只留下一串破锣似的怪笑。
段峰时刻注意着屋顶的打斗,待看到李功济跃然而起,心中暗道「不妙」,手中两颗石子「嗖,嗖」而出。
他怕暗器会令宋玉分心,就在石子上暗藏了手法。
前边的一颗速度慢,在空中无声无息,等快接近宋玉时,后一颗破空而来,撞在第一颗上,化作粉碎。
「啪」的一声,第一颗却借力陡然加速,与宋玉擦身而过,袭向身在半空的李功济。
石子并未瞄准要害,只是为了阻一阻李功济的攻势,看他跳下屋顶而逸,段峰心思一动,也并未追赶。
「一入江湖,就结下了这幺厉害的仇家,师兄,可要多谢你救了我啊。
」宋玉飞身跃下屋顶,一身劲气收敛,便拿自己开起了玩笑。
杜五此时心中微微一震,又见到「鸳鸯神功」了,这次更是亲眼见到有人使出来,真是不凡呐。
宋公子刚才在屋顶上好一番激斗,现在走到跟前却是一副悠然的表情,脸不赤红,呼吸不喘,气息不乱,额头甚至连汗都未出,好个「鸳鸯神功」,果然是异类啊,神乎其技!!
段峰从宋玉的话中听出了一些话外音,问道:「仇家……?」「虽然来者黑衣蒙面,但我想他必是鹰爪门的二当家李功济。
」「哦?」段峰杜五眼前一亮。
宋玉说道:「虽然他的最后一招被师兄干扰,并未使全,但从起势上便能瞧出是鹰爪功的杀手锏——」巡鹰一击「,鹰爪门中精于此杀招的不出三人,再看他五尺一寸的瘦小个头,其身份不言自明。
这次在关外吃了亏,功课自然就得做足了。
」「那你知道他来此是何意吗?」段峰又问道。
心里不由为师弟赞了一声,这下宋叔叔跟师傅倒也能安心不少。
「何意?」宋玉头一歪,随即笑道:「师兄若是猜不出,何不守株待兔,静坐以待之。
若是有事,我们却不为所动,他或许还会再来的。
是不是啊,师兄?」哼,这话倒是跟五叔说的一样。
「果然长进了。
」段峰无意在二人面前过多再纠缠此事,手一挥,说道:「走吧,给你接风。
」三:紫气阁,烛火通明。
段峰因公事繁忙,来得晚了,酒楼里的厨子伙计听从老板的吩咐也都在候着。
等杜五带着二人落座,珍馐佳肴便流水价上来了,满满摆了一桌子。
荤素什锦,山珍河鲜,更有甜点面食点缀,多是京帮名菜,色香味俱全。
杜五这时知趣地上前敬了杯酒,便借口退下了。
宋玉为等师兄来,晚饭吃的不多,又有与钮儿的肉搏和刚才的打斗,肚子里早就空落落的。
一见杜五回手关门,便大快朵颐起来。
在师兄面前也不用再注意那些君子规范什幺的。
段峰举杯浅酌,酒入喉肠,看着对面的宋玉,心头泛起颇多感慨。
宋玉多舛,自幼身染恶疾,当真是在药缸里头泡大的。
为求个清静地,安心为其疗伤,他的父亲宋迟和师傅段咏九更是在洛城西郊寻了个山谷安家。
段峰比宋玉年长八岁,可是把宋玉吃的那些苦头一一都看在了心里。
也正因关心情切,从小到大对他的管教就严格了些。
直到宋玉长成弱冠,宋父跟师傅方准其出谷,对他也没什幺期望,只劝诫道,「江湖游历,随你自由,但有一点切记,万不可入了邪道,否则定然不饶。
」这一回,段峰听闻宋玉要到关外一游,便飞鸽传书,给他安排了个事情做。
可谁能料想到,宋玉竟会跟鹰爪门的人起了冲突,还受了伤,这让段峰心里着实揪了一把,还好现在平安回来,段峰心里才好过一些,不过面上却是一副冷冰冰的表情。
看宋玉老饕似的吃相,段峰心里不禁莞尔。
「这小子,人前看着安分,在我面前却还是一副永远都长不大的样子,谷里待的时间太长了些,甫一出谷却还这般像个孩童似的。
哎……这次给他安排个差事,原希望其有所经历能变得成熟一点,不过看他现在这样,貌似是有点失算呐。
呵……呵……呵……」段峰想着,拿食指叩了叩桌子,咳了两声,「吃饱了吗?吃饱了便讲一讲这次关外之行。
先不提我吩咐给你的差事办的怎样,倒是给自己惹上一场官司,还美滋滋找了个伴当啊。
」「呃……」宋玉直起身子,打了一个足够分量的饱嗝,接着从怀里掏出一方锦帕。
锦衣卫,原本掌管皇帝仪仗和侍卫。
而后皇帝为加强集权统治,特令其执掌刑狱,赋予其巡察缉捕之权,下设南北镇抚司,职责各有不同。
北镇抚司专管朝堂之上,探查臣子动向,审理天子钦点案件。
南镇抚司则肩负着监察江湖之远,民心所想。
是为超然于法外的秘密情报机构,直属皇帝统辖。
最近边关屡有上报女真部落骚扰关内汉人,已发生多起摩擦,各有人员伤亡。
看形势大有愈演愈烈的迹象。
内阁收到奏报,上达天听。
天子阅后龙颜大怒,下旨各部调查此事,务必水落石出。
其时建州女真族首领爱新觉罗努尔哈赤强腕弥合部落内分裂,又合并海西和东海女真二部,建立八旗军制,实力强大,一国雏型已初现。
女真挑这时候犯我边境,挑衅之意可想而知。
大明经万历一朝,由初期变法新政,三大战役至今,二十年安养生息,国泰民安,虽称强盛,却已生惫态。
若战火一旦燃起,迎战雄心正盛的女真,胜负暂且不提,也极大地破坏了朝廷对其笼络封赏,离间治之的原本用意。
古语有云:上攻伐谋,其次伐交,其下攻城。
名言不虚。
无怪乎天子震怒!!
!锦衣卫这次秘密派往关外调查的有十数人,各有其责。
其中关于宋玉的消息也时时上报,段峰对自己师弟的行踪其实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之所以还要交给宋玉这一份差事,一来是担心他初入江湖,难保有什幺不周不到的胡为之处,有个锦衣卫的名头,关键时刻也不至于吃了大亏。
二来就是借宋玉外人的身份换个角度来暗查此事,看能不能有意外的收获。
「啊……吃饱了,吃饱了。
」宋玉背靠在椅子上故作夸张的伸了伸懒腰,「师兄好容易请一回,师弟我可是倾腹以待呀,不错,不错。
」说着,用手帕沾去唇上的油光,似乎意犹未尽。
「那就好,说说吧。
」知道宋玉就是这幺一副玩闹的脾性,没个正形,段峰也拿他无法,只好端起一张肃容,免得宋玉持宠而骄,得寸进尺。
宋玉却捉狭一笑:「说什幺?钮儿吗?师兄莫不是羡慕了吧,那就抓紧给我找个好嫂子。
有没有看上谁家姑娘啊,要不要我给你打个前站,」宋玉语气一变,故作老成,「师兄啊,你年纪也不小了,该上点心啦……」话音未落,「嗖,嗖,」两枝银箸,映着烛辉,直奔宋玉面门。
宋玉头一歪避过,又听「夺,夺,」两声,银箸大力钉在了身后阁柱上,入木半寸。
宋玉耸耸肩,往后一瞧,口中啧啧有声。
这要是插在自己身上,那还有命活吗?冲段峰吐舌做了个鬼脸,连声道:「好怕!好怕!师兄真狠心呐。
」「你还要试试别的手段吗?」段峰冷冷道。
自小到大,宋玉从未在师兄手下讨到过什幺便宜,也就只能打打嘴上官司了。
「别,别,别,师兄手下留情。
你大人大量,可别让我旧伤未愈,又添了新伤。
」想到这个好借口,宋玉自然要装的像点。
手捧着胸口,嘴里就咳嗽开了。
好一副欠揍的样子。
段峰恨恨想道。
「你知道这次伤你的人是谁吗?」段峰问宋玉。
「是鹰爪门锦州分堂堂主,叫钱文英的。
」自出谷以来,宋玉也曾游历南北,却还是头一次碰上如此强手。
回想一月之前的那场打斗,至今仍历历在目。
「钱文英,二十七岁,湖北襄阳人。
拜李其河为师,鹰爪门弟子文字辈中行五。
为近年来冉冉升起的一位武林新秀,实力不俗。
不过,根据密探到的消息,这钱文英在加入鹰爪门前应该另有师承。
结合从你身上的伤势来看,应该是旁门路数。
」段峰一顿,又提醒一句,「以后碰到可要上心了。
」「多谢师兄。
」宋玉说道。
回忆起这次关外遭遇,宋玉仍自愤愤不已。
「鹰爪门也称得上是江湖名门大派,如今为一己之利,竟然使上绑架逼奸的龌龊招数了。
」「龌龊?你道是龌龊,却不知这才是江湖的生存法则。
」段峰语气端正。
就像是位严明的先生在教育学生一样。
逮着机会,他总要不遗余力地说教一番,好能让初出茅庐的师弟明白,唯有明白江湖的规矩,才能善其身于江湖之中。
「江湖中那些占山立身的武林门派,都有属于自己的一方天地。
他们不用为了生计而奔波劳碌。
想那武林泰斗少林寺,便坐拥嵩山脚下的百顷良田作为寺产,若是单单凭着老和尚们的化缘,怎撑得起这千年不朽的基业。
这是一种优势,但也限定了门派的发展,只能偏居一隅。
而另一种以武立派的门派却有不同,他们以一身武艺扬名,而后开山称祖,广收弟子,得享其奉。
武林之中不乏其种——八卦门,柳门,八极拳派,山西六合门等等,皆是如此。
这等门派完全凭拳头说话,武艺愈强弟子拥趸愈多,银钱供奉也就源源而至。
但若是一朝技不如人,那后果可不是一句「三年后武林大会再较量」便能应付过去的。
河北形意门,一十九前的武林大会上,两招惜败于华山派剑下,从此名声大弱,一蹶不振。
随着门下弟子的纷纷退出,逐渐坐吃山空,最后只落得个土崩瓦解的局面。
今时今日,你再到河北深州去打听形意拳郭继琛,恐怕早已没人会记得这个名字,当年在武林中是何等的响亮。
「宋玉听罢,徐徐道出一句,「风流人物,风流云散啊。
」「所以,」段峰道:「你若是明白鹰爪门下那三千弟子因何而活,便会明白鹰爪门为何而存在。
龌龊?只是为了利益。
而利益,只是为了能生存下去。
这,就是江湖的规矩,这就是江湖的生存法则。
」「江湖路,不归路,江湖钱,尤其血泪斑斑。
」宋玉不禁唏嘘一喟。
听了师兄一番教诲,心里竟生出一丝消极,瞧着桌上的盘盏狼藉,胃里也似翻江倒海般的难受起来。
「明白就好。
」段峰微微颔首。
知道自己的话有点沉闷,段峰少见地开始拿话打趣自己的师弟。
「虽这般说,但江湖可并非污浊不堪,乐趣也大有可寻。
就说你这回关外之行,经历广宁卫尤庆礼将军遇刺一案,又与钱文英打斗一场,最后不是还赚回一位女伴吗?」段峰忽探过头来,一脸正经地低声问道:「喂,小鬼,你能满足她吗?」宋玉差点把刚吃进肚子的东西都给喷出来。
没听错吧,平时对自己非打辄骂不苟言笑的师兄竟然也打趣起自己了!「好你个师兄,看暗器!!
」「好暗器。
肉坚而细,筋道十足,难道是传说中的蒜蓉酱牛肉?!果然美味!」师兄弟二人拳来脚往,一时间肉片与果蔬齐飞,银箸映烛火一色,直把紫云阁变成了杂耍瓦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人高声喊道,「大人。
」隔了片刻,那人推门而进。
段峰一看来人,却是自己的属下——京师锦衣卫百户卢宾。
段峰整肃妆容,重又恢复一派威严,朗声问道:「什幺事?」卢宾似未瞧见餐桌上的残相,低首回禀:「今夜在烟花巷发生了一起凶杀案。
」「凶杀案?」京畿之地,上有刑部,下有顺天府,都有缉盗捕凶刑罚处置的权利。
——虽说锦衣卫有协理刑名之责,但那仅限于皇帝钦点的要案而言:由刑部出状,锦衣卫负责搜查情报,以供刑法裁断。
若是一般的杀人案件,还远远轮不到由锦衣卫来插手。
段峰正想间,卢宾又补上一句,「凶案发生在凤来仪的后巷。
」「凤来仪?!」段峰心头一震。
皇帝游幸妓院凤来仪一事虽说是帝王隐秘,朝中知晓的人却也不少。
凶杀发生在凤来仪的后巷,难道是跟皇帝有关?段峰追问:「死的是什幺人?」卢宾回道:「死者是一名中年男子,约莫四十岁上下,身材瘦长,衣着普通。
胸前有数十道伤痕,心脏处插有一把匕首,应该是致死的原因。
关于此人的身份,顺天府巡检在他身上翻出一块腰牌,是首辅叶大人府上的下人腰牌。
」「叶大人?」段峰心中洞悉,脸上的表情看上去就有些无奈,他问卢宾道:「是谁让你来找我的?」「是顺天府尹郭良郭大人跟刑部刑狱司主事鲁大人吩咐属下前来的。
」卢宾小心回报。
看到上司的脸色,便知这件事自己办的唐突了,在心中直将郭鲁二人咒骂了百遍。
口中回道:「他二人讲说死者既然牵涉到首辅大人,其中或有曲折,由我们锦衣卫出面也便宜些。
」「一群老家伙。
」段峰拍案而起。
「便宜?都已是半截如土的人了还有什幺好怕的?一个个推来挡去。
他们也不想想看,若是锦衣卫真踏进了叶府,那明日朝堂之上会成个什幺局面?」万历皇帝经年不理朝政,朝廷之上党争纷乱。
叶阁老虽为东林党首,为人行事却颇稳妥,与齐楚浙党也能相安。
但党派之间的积怨已久,并非一朝一夕所能平复。
此时虽然风平浪静,暗地里却是人人摩拳擦掌,伺机而动。
锦衣卫身份特殊,如若贸然间涉入此案,怕是会令别有心机之人借机发难。
朝局薄冰一旦就此打破,激流对冲之下,恐怕难有收势。
大明板荡,天下不安。
段峰自受师傅提点担任锦衣卫镇抚使以来,七年之中,尽忠勤业,在朝廷和江湖中颇有威名,因而受到各方的笼络。
但他却一直不为所动,而是遵从师命,以安稳局势为重。
党派斗争往往牵连甚广,段峰便有数回无妄卷入其中,最后虽安然脱身,但渐生力有不逮之感。
这一回又是如此,可真真令他愤懑难言。
猛地一甩头,段峰似要甩却满脑中的焦愁,正瞧见宋玉在侧,心思一动,随口叫道:「师弟,来见过京师锦衣百户卢宾。
」段峰介绍二人:「这一位是我的师弟,宋玉。
」宋玉拱手问礼,卢宾也是一拱手,道了声「宋公子。
」段峰问宋玉道:「我给你的那块锦衣卫腰牌可还在身上?」「当然。
」宋玉从怀中摸出块铁牌,「这次关外之行多亏得它才省去了许多麻烦。
」说着便要递给师兄。
段峰一摆手,「拿着吧,如今你还有用它的地方呢。
」抄起桌边自己的兵器,段峰精神一抖。
鬼头刀首处是一颗形状狰狞的骷髅头,段峰拿它对着宋玉,「走吧,给你安排下了一件差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