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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燕歌行(1.2-1.8)(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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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给她们好了。”

程宗扬奇道:“你难道不想把魔尊夺过来吗?”

“一块破石头,我才不要。”小紫一边说,一边看着他的眼睛。

“怎么了?”程宗扬在脸上摸了摸。

小紫翘起唇角,笑吟吟道:“我帮你刮胡子好不好?”

程宗扬摸了摸下巴,“小心一点啊。要是刮破,我可要揍你屁股。”

小紫笑道:“放心好了。”

小紫扶着他在榻上躺好,然后抽出一条丝巾,垫在他颌下。

身体在榻上躺平,完全放松下来,程宗扬不由舒服地呼了口气,只觉浑身的关节都传来一丝困意。

似乎感受到身旁传来的热量,云丹琉松开软枕,抱住他一条手臂,一条雪白的大长腿也伸过来,搭在他身上,整个人往他怀里钻了钻。随着她的呼吸,丰挺的双乳像波浪一般一起一伏,带着一丝缠绵的韵律。

程宗扬早已疲惫不堪,这会儿看到云丹琉在旁边睡得香甜,不禁倦意袭来,重重打了一个呵欠。

小紫道:“别动。”

程宗扬握住住小紫一只手,闭上眼睛。

小紫取出一柄小小的银刀,温凉如玉的纤指按在他下巴上,轻柔地移动着。

银刀还没落下,程宗扬就发出鼾声,沉沉睡去。

那些星河在自己腹中旋转着,随着身体的膨胀,彼此间引力越来越弱,斥力越来越强,星光也变得越来越稀薄,直到膨胀至极限,再也无法维系。那些被吞噬的星河瞬间分崩离析,星星点点的光芒飞速远离,最后逐一消失在黑暗而冰冷的宇宙中。

程宗扬猛然惊醒过来,一手按住腹部。丹田内的气轮运转还算平稳,但似乎比平常慢了一点点。自己吸收的死气早已超出了目前的境界,突破却遥遥无期。

他有些担心,过量的真气不会引起丹田的崩溃吧?毕竟通常突破境界最大困难在于真元积累不够,像自己这样积累过多的,可以说绝无仅有,连个可以参考的对象都没有。

身边的被衾已经空了,云丹琉和小紫不知何时已经离开,枕头上留着一根长长的发丝。程宗扬侧身捡起发丝,闻着枕上残留的体香,一时间只觉浑身发懒,只想就这么倒头睡去,睡他个天荒地老。

可惜事与愿违,他还没来得及伸个懒腰,外面便传来一阵哭嚎声。

程宗扬跳了起来,“怎么了?”

罂粟女守在外面,“是天子移灵,吵醒了主子。”

“移灵?”刚醒来的程宗扬有些发怔,“要出殡吗?”

“过几日才好出殡。”罂粟女一边说,一边卷起帘子,“外面的人商量,先把天子灵柩移往帝陵,好给新天子腾出地方来办登基大典,然后再择日下葬。”

移灵可是大事。程宗扬一边披上衣物,一边责怪道:“怎么不叫醒我?”

“紫妈妈吩咐的,让主子多睡一会儿。”

程宗扬打眼一看,外面已经是薄暮时分,“我睡了一天?”

“不到四个时辰。”

程宗扬理了理衣冠,走出长秋宫。只见御道两旁跪满了幸存的宫人、内侍,正遍身缟素,伏地嚎啕大哭。这倒不是装的,实在是连日来担惊受怕,几乎每个人都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有的还不止转了一圈——给吓的。

劫后余生,众人惊悸未消,哭得分外真切。只是有多少是为自己,有多少是为天子,那就两说了。

小紫等人都在宫门处,却没有看到定陶王刘欣。

哭声蓦然一响,每个人都放大悲声,一时间哀声动地。接着便看到一群披着麻衣的送葬者往宫门处行来。天子的棺椁不用车马,全靠人力扛抬。只见乌压压一片人头簇拥在榇棺周围,为天子扶灵。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众诸侯。清河王刘蒜程宗扬已经久闻其名,此时一见,果然颇具儒雅之气,举手投足都有着仁人君子的风范,使人如沐春风,不由自主就心生好感。

再往后,是群臣之首的霍子孟。他满面戚容,双目红肿,步履蹒跚,至少看上去像是悲戚到了极点。

程宗扬心下暗赞,这种老戏骨,演技精湛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果然是自己比不了的。

董卓那一箭丝毫没有留手,金蜜镝身负重伤,战后便陷入昏迷。否则以他的禀性,此时就算走不动路,也会让人把他抬来。

跟在灵柩后面的是刘骜的一众妃嫔,一群女子哭得梨花带雨,肝肠寸断。

有资格扶灵的并不多,再往后,才是送葬的大头:朝廷中的文武百官。送葬的人群中居然还有秦桧,他官职虽然微末,却是极少数一开始就坚定站在长秋宫一方的“纯”臣,忠贞不二,往后飞黄腾达,指日可待。这种露脸的场面,当然有他一席之地。

再后面,是两张空辇。按照宫中的说法,太后与皇后先后抱病,无法亲临送葬,继嗣的定陶王年纪太小,又受到“惊吓”,只在宫门处拜送。

等灵柩离宫门还有半里,唐衡和徐璜一左一右,小心翼翼地扶着定陶王刘欣出来,后面的阮香凝则被齐羽仙扶着。

刘欣换了一身小小的丧服,一手拿着哭丧棒,按照唐衡和徐璜的指点,在香案后叩拜行礼。只是他另一只手,始终扯着阮香凝的衣角。

程宗扬越看越觉得不可思议。两天之前,阮香凝对刘欣来说还是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可此时说阮香凝是定陶王的乳母,根本不会有任何人怀疑。真不知道是阮香凝富于亲和力,还是她的瞑寂术对小孩子特别有效,抑或是这小娃娃失去朝夕相伴的盛姬之后,把所有的依赖都放在了阮香凝身上。

但最让程宗扬难以理解的,还是移灵的时机——哪里有夜间移灵的?刘骜再怎么说也是天子,关乎朝廷的脸面,死得再不光彩,也必须风光大葬。

王蕙慢条斯理地解释道:“这是太后的意思,也是霍大将军的意思。洛都屡生变故,索性把诸侯、重臣全聚在一处。至少在定陶王正式登基之前,不让他们留在洛都,一来免得再出乱子,二来也免得他们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程宗扬心下了然,这些诸侯各有卫队,加起来也是一股不小的力量。洛都血战多日,兵力空虚,只剩下一支完整的胡骑军,未必能镇得住场子。不如把他们送到城外,把可能的威胁降到最低。连夜移灵的仓皇之举,透着众人的心虚,但心虚就心虚吧,洛都实在经不起再乱了。至于刘骜的身后事是不是丢脸——死人的脸面又能值几个钱?

夜色渐临,天子的灵柩在众臣簇拥下渐行渐远,动地的哀声也随之远去,身后的宫禁仿佛被人遗忘,一下子人去楼空,变得冷清之极。

徐璜等人撤去香案,送定陶王回去休息,又派人清理宫室,准备登基大典的事宜,忙得脚不沾地。人群一散开,程宗扬赫然发现,连那些期门都被打发到他处,整个长秋宫竟然只剩下自己一帮人马,敖润、冯源、郑宾、刘诏……一个外人都没有。

“高智商呢?”

小紫笑道:“找他的小胡姬去了。”

“这个小兔崽子……”

程宗扬往四周看了一圈,“云丫头呢?”

“云姊姊也有一家人要照料呢。”

云苍峰此前赶往舞都,筹措资金,准备借着算缗令造成的波动大展拳脚,谁也没想到天子会突然驾崩,洛都之乱瞬间爆发。

云家还有大批掌柜留在城郊的别院中,也不知道是否被战乱波及。云丹琉作为云家在洛都唯一的主事者,眼下战乱平定,当然要赶回去照应。

“别的人呢?”

“班超在西邸主持军务。卢五爷和王孟在北邙,还没有回来。秦会之给天子送葬,吴长伯在永安宫,守着湖水。程郑在安排粮秣,还要和赵墨轩一起,跟城里的商贾打交道……”小紫掰着指头一一数过,最后道:“大家都在忙着呢。”

程宗扬摸着光溜溜的下巴道:“这么说,就剩我一个闲人了?”

小紫笑道:“错啦,只有我一个闲人。程头儿还要去审案呢。”

“审案?”程宗扬一头雾水,“审什么案?”

“造反的大案啊。”小紫娇声道:“罂奴,请老爷升堂了。”

第六章珠胎暗结长秋宫一处大殿内,两只高大的铜熏炉烧得正旺。外面滴水成冰,殿内却是温暖如春。

程宗扬双手抚膝,端坐榻上,望着下方的“差役”,不禁又是纳闷,又是好笑,“你们这玩的是哪一出?”

坐榻前方两名“差役”不是旁人,正是惊理与何漪涟。她们穿着皂衣,手边摆着五色大棒,唇上还贴了两撇小胡子,打扮得就像两个娇俏的隶徒。

旁边摆着一张书案,一名“师爷”坐在案后,却是威远镖局总镖头的夫人阮香琳。而卓云君这位太乙真宗教御,则脱去道袍,换了青衫,扮成一名给师爷打下手的书吏。

最让程宗扬惊讶的是,这里面还有一张熟面孔,那厮下巴光溜溜的,一脸桀骜不驯的傲气,居然是中行说!

他狐疑地看了小紫一眼。这死太监以往仗着身为天子的亲信,没少找自己的茬,眼下刘骜死得不能再死,自己大获全胜,没顺手砍了他就是好的,居然还敢往前凑?再看那厮的嘴脸,都到这份儿上了,还一点都没有当孙子的觉悟,照样一脸傲气。

中行说腰间一边别着竹尺,一边带着拶子,手中还提着一面铜锣。他“咣”

的敲了一声锣,尖声道:“带人犯!”

惊理与何漪涟同声道:“威武……”话音未落就笑成一团。

“闭嘴!”中行说喝斥道:“审案呢!严肃点!”

两女赶紧收起嘻笑。这个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太监本来都伤得快死了,不知他吃了什么仙丹,短短两天时间就又活蹦乱跳。也就是一两天,她们已经充分了见识一个没有眼力价的死太监能有多惹人烦,这货不但粗暴跋扈,嚣张放肆,啰嗦嘴碎,还他妈的特好管闲事,所作所为简直是罄竹难书。

廊外铁链声响,罂粟女当先入内,她手中拖着一条铁链,后面一名妇人脖颈被铁链系住,像母狗一样四肢伏地,跟在她后面爬进殿内。随着身体的爬行,那妇人纤软的腰臀像蛇一样扭动着,柔若无骨,媚态横生。体态妖娆,容貌艳丽,正是襄城君孙寿。

她扬着头,蛾眉微微颦紧,脸上的表情似泣非泣,似笑非笑,羞中带怨,忧中含喜,各种神态真真假假混杂在一起,将狐媚二字展现得淋漓尽致。

“孙犯!”中行说尖声喝道:“襄邑侯吕冀阴谋弑君,罪在不赦!你身为吕逆正妻,可知罪!”

“启禀老爷,”孙寿对着榻上的主人,娇滴滴道:“吕逆谋逆之事,犯妇全然不知,还请老爷开恩,饶恕犯妇。”

孙寿做作了姿态,娇呻声柔媚入骨。程宗扬看着有趣,一手摸着下巴,饶有兴致地说道:“饶了你吗?”

“谋逆大罪,按律要夷三族。”扮成“师爷”的阮香琳说道:“无分主从,一律斩首。”

“阮师爷,”孙寿泫然欲滴地道:“昨晚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阮香琳怔了一下,“昨晚怎么了?”

“昨晚阮师爷找到奴家,说只要奴家乖乖听话,让师爷快活一番,就有法子免去奴家的死罪。奴家听了师爷的话,应许了下来。昨晚奴家趴在草垫子上,撅着屁股让师爷弄了半宿,阮师爷,你难道都忘了吗?”

阮香琳俏脸一红,“昨晚又不是我一个。”

“奴家被蒙住眼睛,除了师爷,不知道旁人还有谁。”

“啪!”中行说举起竹尺,毫不客气地往孙寿脸上抽了一记,“你身为襄邑侯正妻,堂堂襄城君,竟这般不知羞耻!还要不要脸面了?”

孙寿白晰的脸颊顿时红了一道印子,她脸上媚意丝毫未改,吃吃轻笑着像是撒娇一样说道:“入狱成了犯妇,不管哪位狱卒都是大爷,什么身份啊,地位啊都是假的,只有身子是真的。渴了要水,饿了要食,冷了要衣,可能拿来换衣食的,也只有这具身子。要说脸面,牢狱里头,贱奴这只白嫩嫩的屁股才是脸面。

若不是贱奴的屁股能给诸位大爷寻乐子,说不定早就饿死了。”

程宗扬失笑道:“这些话都是哪儿来的?”

小紫笑道:“她们问了北寺狱和诏狱的人,又添油加醋,编出来的。”

阮香琳生气地说道:“昨晚我们可不是这么说的——明明都说好的,威逼勒索的是卓奴。”

阮香琳担着一个妾的名份,结果被那些奴婢有意无意地抱起团来针对,如今连一个罪奴都压制不住,不禁心下恼怒。

“可能是这贱奴记错了吧。奶奶别生气。”何漪涟笑着岔开话题,“孙犯,你说你下边的脸面生得标致,还不露出来,让老爷看看是真是假。”

孙寿双手伸进衣内,妖媚地褪去下裳,伏在地上,转过身子,将那只白腻如脂,欺霜赛雪的粉臀高高翘起,对着主人。

众女笑道:“这脸长得好生标致。”

听到众女的调笑,孙寿愈发卖力,她双手抱着屁股,一边妖娆地扭动着,一边将白生生的臀肉掰开,露出中间仿佛涂过胭脂一般,红艳欲滴的肛洞和蜜穴,在众人面前扭腰摆臀,淫态横生。

小紫笑吟吟道:“我问你,吕冀的脱阳散是哪里来的?”

眼前雪滑的美臀一颤,臀缝间那只娇嫩的肉孔猛地收紧,打了个哆嗦。

程宗扬微微挺直身体。洛都之变的缘起正是天子驾崩,可刘骜的死因至今仍然是个谜。各方势力在洛都打成一锅粥,却没有一个人关心天子为何暴毙,程宗扬也是此时才听到脱阳散。

孙寿颤声道:“奴婢不是有意欺瞒主子……”

卓云君嗤笑道:“傻瓜,你如今在紫妈妈身边伺候,生死都在紫妈妈一念之间,即便天子因你而死,只要妈妈高兴,就能护得你周全,用得着怕成这样吗?

话说回来,你若还怀有二心,就是天王老子也护不住你。”

“奴婢知道了。”孙寿道:“那脱阳散是贱奴闲来无事,照一张古方炮制的。

原本只当是助兴的药物,用过才知道会死人。贱奴不敢再用,剩的一些,都被襄邑侯拿走。奴婢也不知道他会用在天子身上。求主子明鉴,奴婢对他们弑君的事,真的是毫不知情。”

中行说两眼血红,嘶声道:“是谁下的药?”

“奴婢真不知道。”

卓云君咳了一声,“带证人。”

一名戴着貂蝉冠的内侍被带进殿内。一进门,他就一头扑到地上,一边玩命的磕头,一边一迭声地说道:“小的罪该万死!求主子饶小的一条狗命,好给主子当牛做马,伺候……哎哟!”

中行说抡起竹尺抽在他脸上,“就你屁话多!”

卓云君道:“张恽,是谁给天子下的药?”

张恽捂着脸道:“是襄邑……逆贼吕冀!都是他!那个狗贼丧心病狂,指使昭阳宫的内侍下药,毒害天子!”

“吕冀为何要毒害天子?”

“是天子亲政,触了吕逆的忌讳。还有……还有……”

“说!”

“还有昭阳宫的赵昭仪。吕逆那厮,活脱脱就是个色中恶虎,天生淫魔啊,他自从见过赵昭仪,就心怀鬼胎。毒杀天子当晚,便在昭阳宫强暴了赵昭仪,色胆包天,罪该万死!”

程宗扬眼角跳了一下,“你们伪造赵昭仪自尽的假像——把人藏哪里了?”

“吕逆假造赵昭仪自尽,其实打算把人带回侯府,长久奸宿。昭仪被他喂了药,昏迷不醒,不久就被襄邑侯府的人运走。再后来,小的就不知道了。”

程宗扬不禁心下佩服,这吕冀真是好胆量,强暴了天子的嫔妃还不够,居然还收入府中,打算长期霸占,真是不怕死啊。不过话又说来,如果赢的是吕氏,别说一个昭仪,就是皇后赵飞燕,也只能被他拿在手中任由摆布。

对于刘骜之死,程宗扬基本上是一种旁观漠视的态度。刘骜死得虽冤,但也算自寻死路。但对于这位赵昭仪,他就不能坐视不理了。毕竟友通期是自己送入宫中的,自己是有责任保护她的周全。

“她人呢?找到了吗?”

“在襄邑侯府的密室找到了。”惊理道:“她被人下了六识禁绝丹,假死的时间过久,如今还没有醒。”

六天还没有醒?程宗扬道:“六识禁绝丹不是能自行化解吗?”

“六识禁绝丹分别禁绝六识,一次服用一种,对人并无大碍。但她被人喂下至少三种以上,剂量又大,必须要有解药才能解开。我们找到她时,她已经假死数日,再拖延下去,只怕……”

“会死吗?”

“倒不会死,只是禁绝的六识怕是不能再恢复。”

程宗扬心下一沉,禁绝的六识不能再恢复,意味着友通期即便活着,余生都将目不能识,耳不能闻,口不能言——那不就成植物人了吗?对一个花季女子来说,这简直比死还难受。

“吕冀既然把人带走,应该已经备好解药。解药呢?”

诸女的目光都落在张恽身上。张恽哭丧着脸道:“也许……大概……或者,可能……会不会……掉哪儿了?这兵荒马乱的……”

小紫笑道:“请光明观堂的女神医上来吧。”

义姁冷着脸被带进殿内。

程宗扬狐疑地看着她,难道她能解开六识禁绝丹?说实话,程宗扬对义姁自称的光明观堂身份还有些怀疑。自己接触过的光明观堂门人,无论小香瓜、潘姊儿,还是师师,不管聪明还是笨拙,都有种超脱凡尘的气质。可这个义姁给自己的感觉……她在自己面前的冷傲态度之下,似乎总有一丝隐藏很好的市侩。并不是说市侩不好,毕竟自己也是个市侩之徒,但光明观堂能教出小香瓜那种弟子,义姁表现的附炎趋势,就显得有些突兀了。

义姁扫了下身赤裸的襄邑侯夫人一眼,然后看向小紫,她与这个少女接触时间极短,但从旁人恭顺到谄媚的态度中,就能看出这位紫姑娘的不凡。但她并不担心,因为自己有足够的底牌——比六识禁绝丹的解药更重要。

义姁满怀信心等着那个少女开口,然后就听她问道:“那个脱阳散的方子,是你给孙寿的吗?”

义姁眼中透过一丝慌乱,但很快镇定下来。她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孙寿,然后道:“是。”

“为什么?”

义姁以为是孙寿透出的口风。有道是人必自辱而后人辱之,堂堂汉国封君,襄邑侯夫人,落到眼下这步田地,还不忘拖自己下水,义姁也不准备再给她留什么体面,毫不掩饰地说道:“襄城君背地里招揽面首,多有不如意之处,因此想寻一个床笫间壮阳寻欢的方子。是我学医不精,误用了一张古方。出事之后,我就让她毁了方子,免得再害人性命。”

“真奇怪,吕冀手里为什么会有六识禁绝丹呢?”小紫一边说,一边大有深意地看着义姁。

这少女没有追问脱阳散,反而又转回六识禁绝丹上,思路如此跳脱,倒把义姁原本准备好的腹稿搅得七零八落。义姁心头一阵发紧,孙寿毕竟是吕冀之妻,而且众所周知,吕冀有惧内的毛病,天知道他透露了多少消息,比如六识禁绝丹的来历。

义姁迟疑了一下,“那些六识禁绝丹是我闲暇时炼制的。”

“果然好厉害呢。”小紫笑道:“你做一个我看看。”

义姁抿紧嘴巴,过会儿道:“这里没有材料。”

“有材料你就能做出来吗?”

义姁硬着头皮道:“能。”

小紫勾了勾手指,雪雪立刻跑过来,吐出一堆药瓶。

“这是六识禁绝丹的材料,你来做吧。”

义姁勉强道:“没有丹炉。”

小紫抬手一拂,“你连六识禁绝丹用哪些材料都不认得,还能炼出六识禁绝丹来吗?”

义姁目光游移不定,她方才情急之下,一时口不择言,此时已经后悔不迭。

忽然间手上一紧,却是中行说那个前任天子的心腹太监拿出拶子,套在她指间,接着一脚踹在她膝弯。

义姁修为被制,没有丝毫抵抗之力,被他一脚踹倒在地,双手举过头顶,紧接着发出一声凌痛的惨叫。

中行说与义姁作为南北二宫主人的心腹,彼此间早就势同水火,有这个机会落井下石,绝不肯错过。他扯住拶子两端的系绳一收,竹制的拶子发出细微的破碎声,几乎将义姁的指骨生生夹断。

“是庞白鹄!”义姁凄声叫道:“广源行的商人一直在巴结吕冀,吕冀说要一种让人假死的药物,庞白鹄就送了几颗六识禁绝丹,放在我处。”

中行说一点都没有作为外人的觉悟,冲卓云君道:“都记下来!”好像他才是管事的一样。

卓云君摇了摇笔,“你明知道庞白鹄死在乱军之中,才这么说的吧?”

中行说被她点醒,狞声道:“好个贱婢!到了这时候还不老实!”说着又要用力。

“等等!”程宗扬喝止他,问道:“庞白鹄送了六识禁绝丹,解药呢?”

十指连心,义姁痛得额头渗出一层细汗,颤声道:“没有解药。”

“没有?”

义姁忍痛道:“庞白鹄他们给襄邑侯讲行商时的奇闻异事,提到有人对付仇家,把仇家的妻女禁绝六识,做成活的器物。襄邑侯动了心思,向他索要,打算用在赵昭仪身上。”

“活的器物?”小紫道:“把赵昭仪做成活死人吗?”

“是。”

“这么说,你们明知道她用过六识禁绝丹会变成活死人?”

“是。”

“故意不备解药?”

“是。”

小紫道:“你和广源行有什么关系?”

义姁呼吸一窒。

小紫也不催问,只把雪雪抱在怀中,抚摸着它柔软的皮毛。

阮香琳咳了一声,开口道:“带胡犯。”

耳畔银铃声响,胡情和孙寿一样,四肢着地爬进殿内,区别在于孙寿还穿着衣物,她却是从头到脚一丝不挂。胡情在吕雉身边的时候,只是个相貌普通的寻常妇人,此时露出狐族本色,却是妖媚异常。她肌肤白如牛乳,腰臀曲线完美得惊人,胸前两只的乳球又白又大,沉甸甸摇晃着,殷红的乳头被银环穿透,挂着一对银铃。

她一直爬到小紫身前,然后抬起媚艳的玉脸,用红唇亲吻女主人的脚底,神态恭顺无比。

小紫一边用白玉般的脚趾逗弄她的唇舌,一边道:“光明观堂的弟子,为何会入宫,成了太后的心腹?”

“回主子,”胡情翘着舌尖,娇喘细细地说道:“吕雉早年间曾与燕姣然结识。义姁持燕姣然的手书来访,又有些医术,吕雉就留她在宫里。奴婢后来才发现,她与晴州那些商人暗中来往。”

义姁辩解道:“我下山途中,曾给人治病。也是后来才知道那人是广源行一名执事。广源行听说我被太后留下,就想通过我,与吕冀结交。这些事我都已经一一禀明太后,并没有暗中交往。”

“你入光明观堂之前呢?”胡情毫不客气地揭穿她,“如果我没猜错,当初送你去光明观堂的人,就是广源行那位庞执事吧。”

此言一出,义姁终于为之色变。

程宗扬这会儿总算听明白了,义姁很可能幼时被广源行收养,或者干脆就是被广源行买走的。当年光明观堂迫于岳鹏举的压力,答应为她培养两名绝色,不知为何会挑到了义姁。不过与另一个被挑中的乐明珠不同,义姁没有进入内门,而是和李师师一样,被列为外门弟子。

时过境迁,岳帅消失,当年的承诺自然作废。义姁也已成年,按照光明观堂的惯例下山行医,入世修行。靠着医术和燕姣然的手书,义姁顺理成章地留在永安宫,成为太后的心腹,结果又与广源行的人拉上关系。

导致天子暴毙的药物居然出自光明观堂弟子之手,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个消息传扬出去,对一向看中名声的光明观堂都是重大打击。自己能不能以此为借口,把小香瓜勒索过来呢?

程宗扬正想得入神,忽然听到殿中众女齐声呼道:“威武!”

他回过神来,才发现阮香琳那位师爷认为义姁不老实,发话要打她板子。程宗扬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义姁言语不尽不实,是该好好打一顿。

中行说也嫌拶子不过瘾,捋起袖子喝道:“往死里打!棒子给我!”说着伸手就去夺惊理的赤色大棒。

惊理不乐意了,“干嘛抢我的?”

“我替你打,你还不乐意?缺心眼儿吧!”中行说从旁边的五色棒中抄起一根,对义姁喝道:“敢害天子!反了你了!”

“等等!”义姁叫道:“你们打死我,谁来救治赵昭仪?”

阮香琳道:“这就不劳你费心了。”

义姁心一横,扬脸道:“有件事忘了告诉诸位——赵昭仪已然有孕在身,她若有个三长两短,便是一尸两命!”

此言一出,众人齐齐怔住。

过了一会儿,阮香琳道:“打啊!怎么不打了?”

中行说拖起大棒,像条忠犬一样护在义姁身前,“谁敢打!来啊!从我身上踩过去啊!”

程宗扬一手抚着额头,同样被这个消息震得不轻。刘骜后宫那么多妃嫔,多少年连个鹌鹑蛋都没生下来,友通期才入宫几天,居然就有孕了?偏偏还是在刘骜死后才爆出消息,简直是个黑色笑话。程宗扬不禁想起当日的市井传言,友通期克父克母克兄克弟——这边有孕,立马就克死丈夫,还真是一点都不耽误。

程宗扬拍案道:“这件事谁都不准往外说!”

张恽“啪”的给了自己一记耳光,“小的什么都没听到!”他这会儿怕得要死,已经“畏罪自杀”的赵昭仪不但没死,而且还怀了天子的骨血,这个消息传扬出去,立刻就会引起一场轩然大波。按照他的经验,只下封口令哪儿够呢?灭口才是常理。灭旁人的口,这位主子可能还得算一下值不值当,像自己这种毫无价值的人渣,根本就没有活命的理由。

张恽猜得没错,程宗扬正阴沉着脸看着他,犹豫着要不要把他处死算了。

最后他还是长吸了一口气,收起杀心。这些天来,洛都死得人已经够多了。

张恽先是跟随吕氏,吕氏失势,又投到刘建门下,这样一个双重叛逆,丧了两次家的丧家犬,可以说是举世皆敌,出了这座殿门,就是死路一条。杀他容易,可无非是徒增杀孽。

“六识禁绝丹你能解开吗?”

义姁像捞到救命稻草一样说道:“能!”

程宗扬看了义姁一会儿,然后道:“你的解毒丸还吃着的吧?”

义姁脸色有些发青。

“我不管你隐瞒了什么,也不在乎。”他挥了挥手,“你去照料赵昭仪吧。

她若醒不过来,你也不用活了。对了,她已经死过一次,以后不要再称昭仪。改名友通期,称期夫人。”

“是。”众人齐声应下。

唯独中行说道:“为什么不叫友夫人?还有,为什么要改名?你瞧你编的这名字,有点女人味吗?再说了,圣上有子,乃是天下之大幸!应该立即禀告皇后殿下,立赵昭仪肚里的孩子为天子!”

程宗扬恨不得踹他一脚,“你是猪脑子?你怎么解释她是怎么活过来的?把真相揭出来,让天子再丢一遍脸?退一万步说,其他事全都摆平了,你就能确定她怀的是男孩?万一是位公主呢?”程宗扬冷笑道:“说得再诛心一些,当上天子,就真比一个市井百姓快活?立一个未出生的胎儿为帝,你是为天子的骨血着想,还是为了你自己的荣华富贵着想呢?”

中行说脸涨得通红,梗着肚子还要再争论,程宗扬竖起一根手指,“你如果闭嘴,我就允许你跟着一同去照料期夫人。不然,就算她顺利生下子嗣,我也有办法让你一辈子都见不到天子仅存的骨血。”

中行说脖子梗了半天,终于愤愤闭紧嘴巴。

第七章光阴消摩中行说与义姁一同离开,剩下殿中诸人神情各异。

对于友通期有了天子骨血之事,阮香琳和卓云君并不怎么在意,她们一个身在宋国,一个身份超脱,汉国天子对她们而言,只是个陌生人;惊理与何漪涟流露出几分意动,毕竟那是汉国天子唯一的骨血,身份非同凡响;罂粟女在昭阳宫与友通期相处多时,相比之下,对她的安危最为关切;张恽则趴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程宗扬都怀疑他会不会把自己给憋死。

至于孙寿和胡情,这会儿正挤在紫丫头面前,争相献媚。这对狐族的姑侄女刚换了主人,便俯首贴耳,仿佛一对哈巴狗一样,乖巧恭顺。程宗扬有些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狐族的侍婢了。

程宗扬视线从殿中扫过,最后落在小紫脸上。显然死丫头也没想到友通期会有孕在身。这个孩子注定是不能曝光的,只希望他的小命能硬一点,至少别被他亲妈给克了。

小紫道:“审到哪里了?”

卓云君道:“审到广源行的行止了。”

“继续吧。”

卓云君娇声道:“带人犯。”

看到带上来的人犯,众女都露出暧昧的笑容。这次带上来的是一张新面孔:刘建的太子妃,当过短短数日伪皇后,黑魔海的御姬奴成光。

成光像是刚刚妆扮过,玉颊脂粉犹新。她和孙寿、胡情一样,被牵着爬到座榻前。

小紫朝张恽抬了抬下巴,“中行说不在,你来审好了。”

张恽一张青黄脸立刻放出光来,他往前爬了两步,狠狠磕了个头,尖着嗓子道:“奴才遵旨!”

“审仔细些,”小紫看了程宗扬一眼,笑道:“好让老爷开心。”

“小的明白!”

张恽爬起来,捡起中行说丢下的竹尺,在手里拍了拍,厉声道:“犯妇,你可知罪吗?”

成光道:“奴婢知罪。”她哀声乞求道:“紫姑娘,念在同门的份上,还请饶奴婢一命。”

张恽举着竹尺的手本来已经扬了起来,听到这话不由停在半空。这位居然是自家新主人的同门?

小紫笑道:“你都已经叛出巫宗啦,我还没有正式列入门墙——哪里是什么同门呢?”

对啊!张恽挥起竹尺朝成光身上抽了一记,用不男不女的声音叫道:“说!

你是怎么与广源行勾搭上的?”

成光痛得颦起眉,看了看胡情,又看了看孙寿。

小紫侧了侧身子,换了个舒服的坐姿,“左边这个,被我收了一魂一魄。右边这个,除了献出魂魄,还自愿献身为奴。太子妃,你选哪一个呢?”

成光脸色数变,半晌没有开口。

张恽又往她身上抽了一记,“贱蹄子!主人收你当奴婢,那是多大的恩典?

昂?你居然还不赶紧谢恩?”

胡情娇声道:“太子妃自矜身份,不愿与我们这些下人为伍也是有的。”

孙寿道:“一个封国被废的太子妃,有什么身份?再说了,她以前干的腌臜事还少吗?”

胡情和孙寿都是离汉国权力中枢最近的人,对成光的事迹早有耳闻,一通冷嘲热讽,提及了她在江都国时干的勾当。

成光到底还要些脸面,生怕她们把自己的老底都揭出来,连忙道:“奴婢也愿献身为奴。”

小紫只说了三个字,“广源行。”

成光硬着头皮道:“广源行本来一心巴结吕冀,可吕太后对晴州的商贾颇为不喜。他们便找到奴家,说是愿意出钱出力,襄助刘建,图谋大事。”

卓云君道:“区区一个外来的商行,居然能襄助诸侯,谋夺帝位?还能让你背弃旧主?”

“奴婢原本也不信,可广源行的人对宫里的消息极为灵通。”

这应该是义姁的功劳了。程宗扬看着成光,脑中杂乱的线索逐渐变得清晰。

和自己一样,广源行那帮商人也准备干一票大生意。天子亲政之后,朝局为之一新,他们凭借着商人特有的嗅觉,预感到汉国将有大变,早在天子颁布算缗令之前,就开始谋划。

起初他们投靠的是吕冀,吕雉表面上不喜晴州商人,其实是与胡情一样,对大肆猎杀狐族的广源行极为忌惮。广源行碰壁之后,一边转头与剑玉姬合谋,资助刘建篡位,一边又暗中挖巫宗的墙角,打算甩开剑玉姬单干。

假如自己没有出现,广源行扮演的角色很可能就是现在的自己。比如他们对洛帮的控制,对胡骑军的争夺,在洛都商贾之间的影响力,在两宫布置的触角、暗线,甚至在刘骜之死中扮演的角色。也就是说,如果没有自己出来搅局,赢到最后的,有八成可能是广源行。

可惜他们和吕氏一样,都忽略了长秋宫这个无人问津的大冷门,最终两虎相争,让自己笑到了最后。算下来,自己搅局的结果,吃亏最大的是广源行,其次才是剑玉姬。

程宗扬一直觉得洛都之乱的背后,有一只黑手若隐若现。广源行藏在幕后,即使露面也只是打酱油的小角色,直到此刻,各种零碎的线索拼在一起,他们的图谋才终于水落石出,显露无遗。从天子暴毙到董卓入京,处处都有广源行的影子。可惜行阴谋者,终究难成大事。任他们百般算计,刘建都脱不了一个“篡”

字。反而被他们视若无物的赵飞燕,才是真正的法统所在。从这个角度讲,他们的失败可以说天理昭昭,一点都不冤枉。

理清头绪,程宗扬心底一直存在的阴霾终于驱散,第一次生出局面尽在掌握的信心,心情一下子轻松了许多。但对于广源行这个野心勃勃的商号,他不由生出几分好奇,“广源行的东家是哪位?生意做的很大嘛。”

何漪涟道:“奴婢只知道几位执事,再上面的,就不曾知晓了。”

“他们的后台是谁?”

何漪涟摇头不知,胡情却道:“是晴州帛氏的帛老爷子。广源行的背后主持者,是帛老爷子的第十六孙,帛十六。那个把仇家妻女做成器具的,也是他。”

“帛十六?”程宗扬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似乎没听过这个名字。

“禀主子!”张恽道:“吕贼巨君曾让奴才暗中查过这个帛十六!”

“哦?”

“帛十六年初曾来过洛都,还与犯妇成光私下相会!”

成光脸色顿时一白。

张恽冷笑道:“你以为自己行事隐秘,没想到我早就盯着你了吧?你们两个在晴州会馆待了一夜,以为我不知道?”

程宗扬吹了声口哨,“听起来,刘建那厮的帽子好像有点绿啊。”

众女闻言都笑了起来。

何漪涟道:“看来这位太子妃有不少事瞒着主子,还要接着审呢。”

程宗扬道:“你们尽管审!”

何漪涟弯下腰,对成光道:“姐姐现在要审讯你了。若是撒谎,可是要受罚的哦。”

成光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不……不会……”

“我问你,你们上床了吗?”

成光脸上白一阵红一阵,嗫嚅了半晌也没有答出来。

“哟,还害羞呢。”罂粟女道:“把衣服脱了吧。”

成光下意识地抱住身子,露出乞怜的目光。

“怎么?还怕主子看到你的身子?”惊理道:“你瞧那两位,一个襄邑侯夫人,一个太后身边的红人,如今不都在主子面前光着屁股伺候吗?”

成光小声道:“姐姐,求给小妹留点体面……”

小紫挑了挑脚趾,“你去。”

胡情站起身,晃着丰腴的双乳,乳尖的银铃摇晃着,赤条条走到成光面前,然后一手揪住她的秀发,一手扬起,“啪”的一声脆响,抽了她一个耳光。

胡情这记耳光抽得极狠,成光唇角立刻淌出鲜血,整个人都似乎被打蒙了。

胡情揪住成光的头发,迫使她扬起脸,骂道:“你这下三滥的娼妇,在主子跟前还装什么害羞?谁不知道你在江都做的勾当?你和刘建拿王府的宫人大肆淫乐,让她们在阶前受淫,甚至让她们与犬、羊交合——呸!”

胡情往她脸上啐了一口,娇喝道:“舔干净!”

成光被她喝斥得瑟瑟发抖,听话地张开口,用带血的舌尖将唾液舔舐干净。

何漪涟笑道:“你和那个帛十六上床吗?”

成光小声道:“是。”

“我没听清哎。”

成光只好提起声音,“贱奴跟那位帛公子上过床。”

“你可是江都国的太子妃,怎么会跟一个商人上床?”

“他说……只要陪他一晚,就给我二十万金铢……”

“然后你就同意了?”

成光点点头。

“二十万金铢干一次,”罂粟女揶揄道:“没想到汉国最值钱的妓女,会是一位太子妃。”

众女嘲笑声四起。

何漪涟道:“你们谁主动的?”

“是他。”

“他是怎么做的?说仔细些。”

“我答应之后,他就把我带到内室,把我推到榻上……”

惊理对张恽道:“搬张几案来。”

张恽赶紧跑去搬了张矮几。

何漪涟道:“躺上去,给大伙说说,他是怎么做的?”

成光只好躺在几上,一边宽衣解带,一边道:“他先解开我的衣带,然后扯下我的亵衣……”

成光褪下亵裤,露出一截白生生的腰臀。

“等等,你只脱了一半?”

“他说,喜欢看我穿着衣服的样子。”

“难怪呢。”何漪涟笑道:“穿着衣物才知道你是太子妃啊。”

惊理道:“他插进去的时候,你是什么姿势?”

成光一脸难堪地俯下身,把雪白的屁股微微抬起。

“啊!”她身子忽然一颤,却是胡情抓住她的臀肉,朝两边用力扒开,将她秘处绽露出来。

只见洁白的肌肤中间,一只柔艳的蜜穴被扯得张开,隆起的玉阜像雪团一样丰腴白腻,肌肤光滑如脂,看不到丝毫毛孔的痕迹。

惊理伸手摸了一把,失笑道:“居然是天生的白虎。”

众女笑道:“怪不得值二十万。”

“白虎哪里值二十万了?天生的白虎不是大凶吗?”

“兴许有人就喜欢这种呢?”

“难怪名字叫光呢,下边果然光溜溜的,是个光板子。”

惊理摩挲着笑道:“光奴这光溜溜的阴户——可以叫光阴了。”

众女闻言又笑。

何漪莲将成光的阴唇掰得敞开,露出穴内淫艳的景致,笑道:“这可是值二十万金铢的浪穴,凑近些,让主子看仔细。”

惊理笑道:“一寸光阴一寸金——主子摸摸,也能沾点财气呢。”

程宗扬手一挥,“大家都来摸!人人有份!”

“主子先来。”

众女娇笑着把成光架到主人面前,命她分开双腿,挺起下身。程宗扬张开手掌,抓住她娇嫩的性器,毫不客气地揉捏起来。成光阴阜圆鼓鼓隆起,像面团一样绵软肥滑,手感极佳。

程宗扬把玩一遍,然后让她自己分开秘处,并起双指,插进穴口。

那只蜜穴又暖又紧,触手所及,尽是一片荡人心魄的软腻。手指捅入穴内,很快就顶住花心。程宗扬摸到那团韧韧的软肉,手指在滑腻的蜜腔内拨弄几下。

成光身子一阵乱颤,蜜穴不由自主地收紧。

随着手指的拨弄,穴内淫液越来越多,渐渐发出水声。

“叽咛”的一声,程宗扬拔出手指,带出一串清亮的淫液。

小紫笑道:“难得一位货真价实的太子妃,自愿献身为奴,你们都来吧。”

众女手指争相伸来,插进成光体内。对于这个新来的低级奴婢,众女没有半点怜惜,成光跪在地上,亵裤脱到膝弯处,白嫩的屁股被纷至沓来的手掌推拨得不住变形。

下体那只精致的性器被人撑得大开,那些涂着丹蔻的纤纤玉手挤进柔嫩的穴口,在她体内四处掏摸挑弄。成光身体本就敏感,加上那些女子成心让她吃些苦头,最多的时候,有四人的手指同时在她体内,那些手指像是约好了一样,同时向四个方向勾扯,成光只觉自己下体像是要被撕裂一样,蜜腔内部柔嫩的蜜肉被拉开到了极限,往外翻开,带来阵阵痛意。

张恽殷勤地拿来烛台,举到成光臀后照亮。成光穴口被人撑开,蜜腔内部湿腻红艳的嫩肉暴露在空气中,在众人视线下毫无遮掩地绽露出来,被烛光映得纤毫毕露,甚至能看到蜜腔尽头那只柔嫩的花心正像受惊一样蠕动着,艳态横生。

众女看准花心的位置,四根手指同时插入,从不同的方向挤住花心,其中一根手指居然捅进花心中间细嫩的肉孔,然后勾住嫩穴,往外拖动。成光只觉自己下体像是要被人翻过来一样,从未有过的强烈刺激使她几乎魂飞魄散,她双手抓住地毯,翘起的屁股不住哆嗦,被撑开的穴口翕张着,淫水直流下来,淌得满腿都是。

在场的女子纷纷伸手,肆意把玩她的性器,莺莺燕燕的调笑声不绝于耳,连胡情和孙寿也分了杯羹。

众女一边淫玩,一边审讯她与人通奸的细节。成光强忍着羞耻,一边撅着屁股任她们玩弄,一边将当天做的勾当从头到尾说了一遍,连那位帛公子的体貌也说了个仔细。

“……他下边嵌了珠子,一共是二十八颗……”

“哟,你还数过呢?”

“他正面嵌的是青龙七宿,下面是白虎七宿。两边是朱雀和玄武……”

“他和刘建那死鬼哪个更强?”

“姓帛的强些……”

众女吃吃笑道:“一会儿让你见识见识主子的大肉棒。”

好不容易等众女“沾”完光阴的财气,成光下体已经一片狼籍,原本白滑如脂的玉户也被抓得红肿不堪。

阮香琳道:“主子,妾身已经问过了,这贱奴成亲不过年余,只有过两位奸夫,后庭还未曾用过,不知主子想用哪个取乐?”

程宗扬早已兴致勃发,这会儿靠在榻上,孙寿与胡情一边一个,正用唇舌服侍他的肉棒,闻言笑道:“掷骰子吧。”

一只铜制的骰子被塞到成光手中,她往地上一掷,眼看骰子在地上滚动着就要落定,却又翻了一个身才停下,正露出上面一朵菊花。

众女抚掌笑道:“太子妃,你的后庭花今晚要开了呢。”

卓云君道:“太子妃是第一次,大伙来帮帮她。”

众女嘻笑着将成光推到主子面前,让她背对着主人屈膝跪下,上身俯卧,趴在地上,屁股高高抬起,然后将她臀肉扒开,露出臀沟间一只小巧柔嫩的肛洞。

孙寿和胡情扶起主人的阳具,将龟头对准肛洞。

何漪涟吩咐道:“你自己来。要整个坐进去哦。”

成光头皮发麻,她以前曾让宫人们与人肛交,无不是哀叫连连。有些还因为受创过重,不治身死。当时她只觉得那些宫人的哀叫声有趣,这会儿轮到自己头上,才感觉到害怕。但此时已经箭在弦上,由不得她退缩。成光只好硬起头皮,自己举着屁股,往后挺去。

火热的龟头顶住肛洞,成光顿时浑身一颤。那只龟头又硬又大,直径远远超过她的想像,而且火热无比,只略微一触,肛洞就仿佛被烫到一样缩紧。

胡情扯起她的头发,“啪”的又给了她一记耳光。

成光尖叫一声,被她抽得眼冒金星,耳鸣不止,连眼泪都几乎下来了。她自知无法反抗,一边小声呜咽着,一边认命地往后坐去。

程宗扬靠在榻上,看着眼前那只浑圆的雪臀对着阳具一点一点举起,红嫩的肛洞贴着龟头的弧线,一点一点张开,就像一朵娇嫩的鲜花,带着一丝生涩的羞态慢慢绽放。

众女扒着成光的臀肉,笑道:“进去了,进去了!”

那根粗大的阳具直挺挺戳到成光臀间,棒身上沾着两名狐女的口水,在灯光照耀下,泛着湿淋淋的光泽。成光臀间同样湿答答的,方才她被众女玩弄,淫水流得满臀都是,此时臀肉被众女扒得敞开,肛洞暴露,减小了进入的阻力,才能坐进去。

成光只觉挤进臀内的龟头越来越大,臀后那只柔嫩的肛洞被撑得像是要裂开一样,她吃力地咬紧牙关,竭力放松下体。

忽然间肩上一紧,何漪涟按住她的双肩,往后一推。

已经撑到极限的肛洞迸裂开来,传来一阵刀割般的剧痛,成光禁不住带着哭腔尖叫起来。

程宗扬眉角挑了一下,身子微微一顿。

“大笨瓜……”小紫嘀咕了一声,然后对成光道:“你一个巫宗的御姬奴,连这点疼都忍不了?再装模作样,我可就不忍了。”

成光打了个哆嗦,泣声道:“贱奴知道了。”

她一边含着珠泪,一边卖力地举起雪臀,顾不得臀后传来的痛楚,用受创的肛洞裹住龟头,将粗大的棒身一点一点吞入肛内。

成光这番姿态倒不是全是装的。她自从成为太子妃,一直养尊处优,何曾吃过半点苦头?此时肛洞的剧痛阵阵袭来,原本用来排泄的肉孔被粗大的棒身紧紧塞满,肠道本能地往外蠕动,带来阵阵钝痛,虽然没有肛洞处的创口痛得厉害,但肉体的压力更大,无法抑制的恐惧使得她眼前阵阵发黑,几乎晕厥过去。

努力多时,只听耳边有人笑道:“太子妃加油,已经进去一半了。”

成光顿时哭出声来,自己吃尽苦头,却只进去了一半,另外一半插进来,自己的肠子只怕都要被搅断。

她泣声哀求道:“老爷饶命……奴婢后边都撑裂了……”

“不中用的东西。”阮香琳吩咐道:“给她一杯酒。”

“来了。”

卓云君捧起一只酒樽,笑吟吟递到成光唇边。阮香琳捏住她的鼻子,硬灌了进去。

成光被灌得呛了一口。酒液入喉,眩晕感减轻了许多,肛洞处的痛楚却分外明显,甚至能感觉到伤处涌动的鲜血。

“啊呀……”成光痛叫一声,受伤的肛洞本能地收紧,接着又被肉棒撑开。

阮香琳笑道:“让你清醒一些,好生感受后庭花被老爷初次开苞的滋味。”

成光剧痛连连,偏偏脑中清醒无比,她溢血的肛洞不停收缩,肠道裹住火热的肉棒,剧烈地抽搐着。

在众女喝令下,她一边“呀呀”的痛叫着,一边举着屁股往后挺动,直到整个屁股都撞到老爷腹上。

整根阳具完全进入这名失势的太子妃窄小的肛洞内,干得她直翻白眼。

但这仅仅是开始。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对成光宛如噩梦。即使很久之后,她已经能熟练地用后庭抚慰主人,却依然清楚记得那晚破肛的每一个细节。自己如何主动献出后庭,被主人的大肉棒插到肛裂;如何在众人的笑声下,一边哭泣一边扭动屁股,好让主人插得更深更舒服;如何像下贱的娼妓一样,挺着白嫩的屁股,被主人的大肉棒插在娇嫩的屁眼儿里肆意蹂躏,一直干到肛开洞绽,血流浃臀;还有自己被灌满的肠道……成光还记得自己当时面上哭叫连连,心里却开心得想笑。她十分庆幸,自己的后庭还未曾被人用过,使她能把自己的第一次献给主人。这使得她在一众女奴中,有了炫耀的资本。

像她这样被俘虏的捕获物,能被主人收用已经莫大的恩典。能被主人亲自开苞,更是女奴最大的荣耀的幸运。在她吃痛的哭泣和哀叫背后,心里却是雀跃不已。她知道,自己的性命终于保住了。只要能够保住性命,她不介意主人用最粗暴的方式操烂自己的屁眼儿。

当成光第三次服用药酒,提振精神,程宗扬积蓄多日的阳精终于狂泄而出,在她淌血的屁眼儿中尽情喷射起来。

成光雪白的屁股早已经被鲜血染血,臀沟内血流如注。主人这次射精酣畅淋漓,肉棒剧烈地跳动着,大股大股的精液喷涌着,尽数注入自己肛内。

程宗扬丹田内无法吸收的冗余杂气和积累的种种负面情绪倾泄一空,不知道是不是吸收了太多死气的缘故,那根阳具足足抖动了十余次之多,释放的精液又多又浓。成光肠道几乎被灌满,连小腹都被胀得隆起。

“啵”的一声,阳具拔出,受创的肛洞倏忽缩紧,将精液点滴不剩地锁在体内。

成光被人牵着转过身子,宛如带雨梨花一样含着眼泪,娇怯地说道:“谢老爷恩典,给贱奴后庭的开苞……老爷辛苦了。”

说着她爬到主人腿间,扬脸张开樱唇,用唇舌清理主人下体的鲜血和污迹。

刚刚射过精的阳具依然坚挺,上面血色宛然,如同一根绝世凶器。程宗扬笑道:“下个该谁了?”

程宗扬意气风发,全没注意到小紫眼中掠过一丝忧色。

阮香琳嗲声道:“相公自己来挑好了。”

程宗扬目光扫了一圈,最后落在胡情身上。

阮香琳闪过一丝嫉意,小声嘟囔道:“家花没有野花香……”

“你当你家主子喜欢她吗?”卓云君低笑道:“只不过是这个他没玩过,尝个新鲜。”

罂粟女扯起铁链,“过来,让主子尝尝鲜。”

胡情爬到主人面前,媚声道:“狐族下贱母狗胡氏,请主子赏脸收用。”

这妇人狐媚之态,让人一看就有强暴的欲望。程宗扬正待提枪上马,战个痛快。小紫却道:“干不了啦。有客人来了。”

“什么客人?”

“霍子孟,霍大将军。”

程宗扬奇道:“他不是移灵去了吗?”

“移灵是为了把旁人赶出去,可不是把自己也关到城外。他已经在外面等了半个时辰了,程头儿再不出去见客,大将军都该发火了。”

程宗扬赶紧起身,一边埋怨道:“你怎么不提醒我?”

小紫朝他作了个鬼脸。

程宗扬自知理亏,在她嫩颊捏了一把,匆忙披衣出门。

小紫看着众女,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不见。

第八章宣室夜谈宣室殿内,霍子孟盘膝坐在一张几案后,一手支着下巴,脑袋一栽一栽的,正在打盹。

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传来,他脑袋一滑,惊醒过来。

看到程宗扬进门,霍子孟打着呵欠伸了个懒腰,嘟囔道:“年纪轻轻的,倒让我这个老人家好等。”

“都是我的不是。”程宗扬连连道歉,“连着这么多天没合眼,一睡着就跟死猪一样,他们叫了半天,我都没醒。”

霍子孟一边拿起茶盏,一边懒懒道:“坐吧。”

程宗扬屈膝坐下,赔笑道:“大将军,都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休息?”

“人啊,上了年纪,睡觉也不安生。”霍子孟道:“在外头睡不着,在这儿倒是小寐了一会儿。”

程宗扬心里嘀咕:老狐狸这话里有什么深意?在外面睡不着,到宫里反而能“小寐”一会儿?在我这边这么放松,是因为安全感?

“哎,”霍子孟道:“想啥呢?”

程宗扬正了正衣襟,“大将军若是觉得不安,不如也搬到宫里居住。”

霍子孟愣愣看了他一会儿,“你脑袋都想的什么?我是武夫,粗人一个,别弄啥弯弯绕的。”

程宗扬含蓄地笑道:“大将军怎么会是粗人呢?比方今天那份名单,就让我进退两难啊。”

老东西,你还装!程宗扬也没客气,索性把秦桧的推测摔到霍子孟脸上。

听到程宗扬说自己在那份名单上百般算计,转了一圈,又把功劳捡走了,霍子孟一口茶汤当场喷了出来。

“你们这帮后生,年纪轻轻,怎么就这么多鬼心眼儿呢?什么归功于上,酷吏仁君的——那帮文痞都是吕巨君的人!编造皇后殿下的谣言,散播秽书,就是他们干的!什么替董卓叫屈,那全是幌子!”

“什么?”

“你啊,别总弄那些花花肠子。立身正,行事直,才能成大事。一味搞什么阴谋诡计,揣摩人心,成不了大器。”

程宗扬不防会被这老狐狸教训一通,你个滑不溜手的白毛妖精,究竟站在什么立场上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霍子孟絮絮叨叨地说道:“我啊,压根儿就没想到那么多,就是看那帮文痞不眼,想趁早绝了后患。凭老夫多年的经验,这种文人无赖就是些附骨之蛆,尽在暗地里搅弄是非,煽阴风点鬼火,若是放任不管,必成大患。如今他们打着董卓的幌子跳出来,卖直邀名,正好一把收拾掉。”

“要是这样,你怎么不明说呢?”

“我能明说吗?说他们造皇后的谣,净编些淫秽不堪的段子?好把那些谣言都掀出来,闹得天下皆知?”

程宗扬当场坐蜡。如果霍子孟透露的信息是真的,自己和奸臣兄当初的猜测等于全错。老狐狸非但没有玩什么花招,反而不声不响背了个黑锅,不动声色把事给平了,还毫不居功。问题是,他怎么不早说呢……“哎,你这脸色是什么意思?”

程宗扬满脸苦笑,“意思是,大将军这话说得有点晚了——赦诏已经用天子的名义发下去了,太学那些文士,全都赦免了。”

霍子孟无语良久,最后道:“跟你们这种人说话就是累。这会儿老严不在,没人给我出主意,咱们别兜圈子,直来直去成不成?年轻人,爽快些!”

程宗扬叹道:“大将军连夜来访,想必有要事,我们就有话直说吧。”

霍子孟道:“两宫可好?”

这话都没法儿接,头一句就不能直说。程宗扬硬着头皮道:“都好。”

“阳武侯呢?”

程宗扬心里咯噔一声。阳武侯?他怎么想起来问老头了?

看着霍子孟有些不安的脸色,程宗扬忽然心头一动,瞬间明悟过来——自己还真是错怪了这老家伙!

自己对霍子孟最大的怨念,是他一直躲在后面不露头,直到分出胜负,才跳出来摘果子。可自己从来没有站在霍子孟的角度,通盘考虑过。

霍子孟从不掩饰他对清河王的好感,可为什么会在自己登门时表示妥协?不是因为自己开出的条件有多好,辩术有多高明,更不是自己有什么人格魅力,而是因为在霍子孟眼里,自己代表的是阳武侯,代表的是帝室嫡脉刘询!定陶王是阳武侯推出的人选!

霍子孟不插手,是因为他没办法插手。洛都之乱,参与争斗的势力有三方,一方是刘氏宗亲,一方是天子母族,而自己全力支持赵飞燕,被他当成阳武侯的授意——这是一窝亲戚在打架啊。他一个外臣往里面凑,说小了是不知分寸,说大了是别有用心。有道是疏不间亲,霍子孟能怎么办?他也很苦恼啊。所以他只能躲在府中,保刘氏,保吕氏,顺带着跟自己结盟,保长秋宫,保赵氏,保定陶王……尽心尽力地给大家擦屁股。等大家打完,全都消停了,他再出来干活,收拾残局。

霍子孟之所以对董卓恶意满满,原因也可以理解了。他身为朝廷柱石,这时候都要夹起尾巴做人,老实待在一边。董卓一个边郡将领偏偏非要插手,这不是添乱的吗?霍子孟可以忍刘氏,可以忍吕氏,也可以接受阳武侯支持的赵氏和定陶王,可董卓想挟天子以令诸侯,他是万万忍不得的。

这老狐狸自称耿直,那是瞎扯。不过他的油滑还是有底线的,一旦触及到底线,他就寸步不让。现在看来,他的底线与金蜜镝一样,都是汉国法统所在。只不过比起金蜜镝囿于身份,只认准刘骜所代表的法统,身为汉臣的霍子孟不必有更多顾忌,能够接受的反而更宽泛一些。比如阳武侯。

程宗扬慢慢道:“他老人家去了武帝秘境。”

霍子孟双手下意识地摩挲着膝盖,过了一会儿道:“定陶王是宗室近支。”

看来他也知道刘骜父子血统的蹊跷,以为阳武侯是赴武帝秘境验证血脉,因此出言试探。

程宗扬毫不犹豫地说道:“定陶王出身高贵,当为天子!”

朱老头并没有给定陶王验血,但这个谎他撒得眼都不眨,别说定陶王的血脉可信度极高,就算他也是假的,刘骜能做天子,他为什么不能?不管真假,定陶王都必须继承帝位。就算他是假的,也必须是真的。

霍子孟定定看着他,“阳武侯——过得可好?”

程宗扬知道他想问什么,笑道:“好得很呢。他老人家练的童子功,极有养生之效。”

霍子孟终于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不由长长舒了口气。

他最担心的是刘询已经有子嗣在世,他在汉国的所作所为,都是在为自家儿孙铺路。可以想像,一支已经消失数十年的宗室突然浮出水面,并且一跃成为帝位的最有力争夺者,将会给汉国朝局带来什么样的震荡。

刘询既然无后,这些担忧就都不存在了。阳武侯插手定储之事,显而易见是对吕氏的报复,除此之外,并没有表露出多少对汉国的恨意。相反,阳武侯选择了赵后和定陶王,而非刘建,在霍子孟看来,倒是很有些顾全大局的意味。

毕竟摊开了说,阳武侯除了对吕氏恨之入骨,对于窃居帝位的刘骜父子,也不会有什么好感。他选择赵氏收养定陶王继嗣的方式,而不是另起灶炉,等若承认了刘骜父子的帝位正统,这样的让步,也算是极有诚意了。

霍子孟看着手里的茶盏,“真要是的话,老夫倒不介意。哈哈哈哈……开个玩笑,不要想多了。”

“……我能不想多吗?你们对帝室的品德要求真不高啊。”

霍子孟冷哼一声,“不长眼的都死了。”

也对。刘骜父子的血统就是个很好的证明。不过自己怎么总觉得他这话里别有用心呢?

程宗扬一边转着脑筋,一边道:“我要对圣上的安危负责,走是不可能的。

反正我有常侍郎的身份,住在宫里也不算违例。”

霍子孟勉为其难地点点头,“也罢。圣上安危要紧。嗯,听说你老家是在盘江?”

“行啊,霍大将军,我的底细你摸得够清的。”

“知己知彼嘛。”霍子孟态度愈发和蔼,笑呵呵道:“听说你很有钱?”

“有点吧。”

“借点吧。”

殿内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程宗扬沉默了足有一盏茶工夫,然后深深吸了口气,“霍大将军,你还缺钱?”

“太后让我重任大司马大将军,掌管尚书台。”霍子孟道:“我推辞了。”

他竖起手掌,“五次。”

“按规矩不是三辞三让吗?大将军还多两次?”程宗扬道:“态度也太诚恳了吧。万一弄假成真,可就玩脱了。”

霍子孟像是没听出他的揶揄,叹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先帝欲建宫室,少府的钱都花光了,连大司农的府库也暗中挪用了不少。这个亏空可是不小。”

“连大将军都说不小了,难道我一个小小的商人,还能把国库的亏空都给补上?你可太看得起我了。”

“倒不光是钱的事。去年以来,四境大旱,各地粮食欠收。以往朝廷早就应该设法调粮度荒,赈济灾民,可惜先帝犬马倥偬,事情就耽误下来了。”

霍子孟这话讽刺意味十足,毫不掩饰对刘骜的不满。但还是那句话,死人是不会恼怒的。

“等老夫让人一打听,好嘛,合着晋、宋、昭南、晴州的余粮,差不多都被一家程氏商会给买了。哎,你到底屯了多少粮?”

“勉强够自家人吃吧。”程宗扬道:“大将军要想买粮食,只要价钱合适,大家好商量。”

“朝廷无钱,为之奈何?”

这是打算白要?程宗扬笑了起来,“大将军,咱们可是一开始就说好了直说的,结果你绕了这么大一圈子,原来是看中我手里那点粮食了。”

“民以食为天。要不能设法筹到粮食,我这个大司马大将军也做不久。”

“所以你才推让五次?”

“推辞不就总比被人赶下台好些。”霍子孟道:“运气不好,说不定还会被人当成替罪羊呢。”

程宗扬想了一会儿,“我可以借你一批粮食。但你能给我什么条件呢?”

“算缗令……”霍子孟看着他的脸色,毅然道:“这个肯定不算!算缗令乃是先帝乱命,早就该废了。”

“还有呢?”

霍子孟试探道:“西邸的钱退给你?”

程宗扬都气笑了,“要粮没有,要命一条,告辞!”

“哎!这不是商量嘛。”

程宗扬一言不发,起身就走。

“定陶王可是你极力保驾的,如今刚刚登基,汉国岂能再经得起动荡?”

程宗扬脚步缓了下来。

“即便阳武侯,也不会忍心看着故国百姓尽成饿殍吧?”

“粮食,可以借。”程宗扬道:“条件,我会让人专门来跟大将军商量。霍大将军放心,程某做生意,讲的就是公平二字,绝不会让你吃亏。”说着抬手一揖,大步离开。

秦桧随行移灵,班超已经守在门外,他上前一步,低声道:“大将军与主公星夜商谈,在意的绝非那些粮食。”

程宗扬也有这种感觉,霍子孟要买粮食,什么时候说不行?用得着这么急着入宫吗?但自己道行太浅,揣摩不透老狐狸的心思。

“那是什么?”

“殇侯。”班超道:“大将军是在试探。”

程宗扬明白过来。他心知肚明,朱老头对洛都之乱只是冷眼旁观,并没有插手。但在霍子孟看来,阳武侯既然出手,肯定有所图谋,只是不知道他胃口到底有多大,所以连觉都顾不上睡,把那些诸侯打发出城,便前来试探。

“霍子孟这老家伙对国事这么上心,真看不出来,还是个忠臣。”

“国事亦是家事。”班超道:“霍大将军此番坐山观虎斗,用的是弱干强枝之计。如今大局将定,必须要赶在定陶王登基之前谈好条件,时间是半点也耽误不得。”

程宗扬神情慎重,“这话怎么说?”

“霍大将军于刘氏、吕氏、赵氏均不得罪,貌似谨守臣节,执中行事。实为坐视三方互斗,好收渔人之利。”班超道:“原本三方势均力敌,彼此间厮杀不休,如果换了我是霍大将军,巴不得三方打上个一年半载,刘、吕诸家都死得七七八八才好。谁知董卓会带兵入京。凉州军这筹码太大,无论投到哪一边,天平都要倾斜,霍大将军才不得不赶紧出面收拾局面。”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宗室、外戚、世家、豪强——主公以为,霍大将军更倾向于哪一方?”

“我明白了!”

程宗扬终于知道霍子孟为何会说出住在宫里那种轻佻的话头。

站在霍子孟的立场,无论宗室强大,还是外戚一手遮天,都不符合他,或者他所代表的世家豪强的利益。削弱宗室和外戚,甚至更进一步限制皇权,才是他的真实目的。但这个想法只能深藏起来,不敢暴露一丝一毫。

从这个角度讲,霍子孟会选择除了德望,其他都无足轻重的清河王刘蒜就顺理成章了。按照霍子孟的想法,最好是把天子供进神龛,当作一个牌位。所以他对宫中种种乱象不闻不问,宫中名声越差,行事越荒唐,他潜在的同盟就越多。

六朝之中,汉国天子是权力最大的一个,如果要削夺天子的权力,眼下就是最好的机会。吕氏失势,赵氏出身寒微,定陶王年纪尚幼,唯一可虑的,就是阳武侯。所以霍子孟才降尊纡贵,亲自出面跟自己这个小商人谈判。

霍子孟确实有私心,但他的私心就比刘建和吕巨君更恶劣吗?至少,在程宗扬看来,霍子孟还是个可以谈判的对象。换作刘骜、刘建、吕巨君等人,自己连坐上谈判席的机会都欠奉,能跪着回话都足够荣幸了。

程宗扬走了几步,终于站定。这么好的机会,不狠宰老霍一刀,对得起自己脑门上刻的“奸商”二字吗?

“跟他谈,粮食好商量——只要他同意程氏商会发行纸钞。”

班超摸了摸下巴,这个开价,高得有点离谱了。

程宗扬笑道:“漫天要价,着地还钱。底线是我们发行的纸钞能在汉国境内流通,只要这一点谈妥,其他都好商量。”

班超心下会意,向主公一揖手,然后扶了扶衣冠,昂然入内。

程宗扬正要回去找小紫,罂奴便迎了上来,“巫宗有人来了。”

来人是闻清语,程宗扬没好气地说道:“时辰还早吧?这会儿就来催?”

“仙姬听闻江都王太子妃被公子看中,特命妾身送贺礼一份。”

“怎么,你们想把人赎走?”

“仙姬吩咐过,那种背主的弃奴,留之何益?既然是公子的俘获,公子尽可随意处置。”

“仙姬这么大方?莫非又想在我身边放个钉子?”

闻清语将一只玉盒放在案上,然后打开盖子,露出里面一颗朱红色的丹丸,从容道:“请公子笑纳。”

…………………………………………………………………………………齐羽仙挟起那颗朱丸,看了一眼,“没错,是光御姬的魂丹。”她将丹丸丢在案上,“服下此丹,那贱婢就是你的了。”

“你以为我傻吗?剑玉姬那贱人从夹袋里拿出来,经了闻清语的手,又被你摸过,你以为我会随随便便就吞下去?”程宗扬道:“有点智商好不好!”

齐羽仙板着脸道:“那就请公子自便吧。”

“你的魂丹呢?”

齐羽仙警觉起来,“你想做什么?”

“难得你们仙姬有事求着我,”程宗扬摸着下巴道:“我要是把你的魂丹要过来,你猜她会不会给呢?”

齐羽仙笑了起来,“承蒙公子对奴婢青眼有加,可惜奴婢不是那种御姬奴,用不着献出一魂一魄,倒让公子失望了。”

“那种御姬奴……”程宗扬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哪一种呢?”

齐羽仙笑容一顿。

“我一直觉得挺奇怪,按说岳帅当年把你们都扫平了,自秘御天王以下,整个宗门只剩下小猫三两只。你们凭什么能在短短十余年间膨胀这么快呢?不说别的,单是搜罗这么多美女,再把她们培养成御姬奴,也不是十几年就能办下来的吧?”

“公子手下不乏敝宗旧奴,尽管问她们好了。”

“我就是问过才觉得纳闷。”程宗扬道:“按她们的说法,都是自小就被你们招揽,算算时间,离你们被岳帅灭门可没隔多久。这就奇怪了,难道你们早就料到会被岳帅灭门,暗中藏了一批苗子?”

齐羽仙眼都不眨地说道:“公子不妨去问成光。”

“她们都是外围的小角色,哪有你知道得清楚?”

“那只能说公子所问非人了。告辞。”齐羽仙撑起身体,拖着受伤的小腿,一瘸一拐地离开。

“贱人,嘴巴还够紧的……”程宗扬悻悻然拿起那颗朱红色的丹丸,左右看了一会儿,然后丢进一只玉匣,起身走入内殿。

殿内弥漫着浓浓的药香,刘欣已经睡着了。他蜷着身子,一手仍揪着阮香凝的衣角。

宫人怕灯光打扰了小天子,只在殿内留了一盏灯,光线极暗。隐约能看到殿角另一侧摆着一张软榻,睡的是吕雉。

自己手下诸女都在偏殿“夜审”,因此将吕雉与阮香凝放在一起,由齐羽仙一并看管。眼下剑玉姬急于合作,倒不怕她们再搞什么花样。

程宗扬看了一眼,正要出去,却听到一声轻唤,“主子……”

程宗扬扭过头,只见黑暗中,阮香凝失血的脸颊仿佛一片苍白的花瓣,她身上盖着锦被,身子隐隐发抖。

“怎么了?”

阮香凝声如游丝地说道:“定陶王喜欢我……”

“你这种贤妻良母型的,很讨小孩子喜欢嘛。”

“不是的……”阮香凝眼睛瞪得大大的,颤声道:“是因为那个盛姬……跟我一样……”

程宗扬脑中轰然一声,当场呆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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