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楼。
朱棣正背着手,立于御桌跟前,眼睛时不时地瞥向案牍上张安世上的一道奏疏。
半晌后,他苦笑摇头。
一旁随伺的亦失哈也赔笑。
于是朱棣瞥了他一眼,道:“你笑什么?”
亦失哈立即板起脸道:“奴婢……没笑什么?”
朱棣却不打算放过他,于是继续道:“你没笑什么为何要笑?”
亦失哈立即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可怜巴巴地道:“奴婢见陛下笑,所以……”
朱棣顿时一脸无语的样子,道:“你以为朕是在笑?朕这是苦笑,朕这是想哭!”
亦失哈:“……”
朱棣摇摇头道:“每年调拨铁道部五千万两纹银,这边又要增加官俸,草拟出来的预算,只怕每年也要四五百万两。这是敲骨吸髓啊。”
说着这话,朱棣感觉心里越发的肉疼。
亦失哈自是了解朱棣对银子是何等的热衷,于是劝道:“陛下……这银子没了,再挣就是了。”
朱棣苦笑道:“银子哪里有这么好挣?再好挣,也经不住这样的花。”
说着,他重重叹了口气,才无奈地又道:“可不花又不成,张卿有一点是对的,要永绝后患,将这些人棺材上的最后一颗钉子钉上!”
说着这话的时候,朱棣的眼眸掠过一抹狠色。
亦失哈却是不敢回应了。
朱棣抿了抿唇,眼中闪过一抹异色,像是做了一项重大的决定,接着便又苦笑道:“奏疏……准了,银子……就当……朕这些年的银子都白攒了吧,哎,一年近六千万两,十年就是六亿,一百年……除此之外,朕还要下西洋,还有那些不成器的兄弟和子侄们,在海外,隔三岔五来借银子……”
亦失哈又觉得自己找回声音了,便道:“陛下乃是天子,自然天下人都仰仗着陛下。”
朱棣叨叨道:“朕是知晓轻重的,朕只是心疼银子罢了,好不容易才攒下来……”
他继续摇头,继续肉疼。
岁末。
庞大的船队,自松江口出发,随着季风,一路沿着航线抵达欧洲,足足花去了八个月。
此番之所以如此顺利,却是因为……郑和早已开辟出了航道,且船队并没有在沿途进行较长时间的逗留,而是在一路补给之后,继续扬帆。
可即便如此,这个速度,还是让郑和大为不满。
此时,郑和正坐在最大的一艘旗舰的船舱之中。
他皱着眉,嫌弃地看一眼一旁的丘松。
丘松没有察觉到一向和颜悦色的郑公公所流露出来的心思,而是道:“这就是欧洲?我瞧大哥……说的欧洲,也不过如此……此前还以为需要一两年功夫,才能抵达这天涯海角呢,谁晓得……竟只用了八个月。”
他絮絮叨叨,有时自言自语。
郑和只得又无力地叹了口气,这一路,他实在被絮叨得烦了。
谁能想到,在陆地上沉默寡言的小丘将军,登上了船,就成了好奇宝宝呢?
或许是因为……海上本就寂寞吧。
郑和只好道:“蒙古国主窝阔台在位的时候,咱听人言,这欧洲的教宗,曾派使臣带着书信,前往和林……噢,现在几乎已经无和林了,那地方,在我大明官军的征讨之下,几乎已成废墟。此地在草原的深处,这教宗的使者,花费了七个月,才抵达和林,这样算下来,咱还是多花费了一个月。这其一,自是因为船队需要等待季风,其二……还是航线的问题。其三,则是咱们的人马太多的缘故……”
丘松却是一脸遗憾地道:“可惜大哥没来,大哥成日只窝在京城,没见过什么世面,这么黑的人,他也没见过,真是吓人的很,如黑炭一般,郑公公,你说……这些黑炭一般的人,火药对他们有用吗?”
郑和:“……”
郑和再次感到头痛。
用力地深吸一口气,郑和才道:“前头有一处港湾,可以暂时补给……到时丘将军可以下船,散散心,不然在船上闷得慌……会闷出病来的。”
丘松却摇着头道:“不下去,俺喜欢上船上,你瞧,多舒服啊!”
郑和又忍不住叹息,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却在此时,有人匆匆而来,却是二蛋和驴球来了。
抵达欧洲不远之后,二蛋便请求船队给予一艘快船,火速先行去罗马,面见教宗。
如今,他往返了一趟,匆匆又与船队接应上。
登上了旗舰,二蛋便兴冲冲地入舱行了礼。
“郑公公,丘将军,我带来了教宗陛下的书信。”
郑和看一眼丘松。
丘松依旧呆着不动,脸色不变,显然对此无甚兴趣。
于是郑和只好伸手接过了书信,却抬头看二蛋道:“你那主人怎么说?”
二蛋“教宗对你们表示欢迎,并且愿意,提供一些补给,当然……最重要的是,希望你们能够信守约定……关于那些该死的威尼斯人……当然,若是您不介意的话,热那亚城邦……也与威尼斯人一样,亵渎教宗……只要大明能够信守约定,那么……教宗陛下,愿意予以丰厚的馈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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