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煦猛地张大了眼睛,整个人大惊失色。
前脚封了他的儿子,转过头夺他的爵,要让他下诏狱?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朱棣,原以为最坏的结果也就是将他赶回藩镇去,可哪里晓得,竟是如此。
于是他朝朱棣道:“父皇,我何罪?”
朱棣冷冷看他道:“朕已明示了你的罪行。难道还要朕一条条的给你数吗?你扪心自问,你干的那些好事,数得过来吗?”
朱高煦眼里既有不甘,又有愤怒,更有说不出来的委屈,眼看着禁卫要来拿他,他咬牙道:“父皇,当初靖难之时……你诓骗儿臣,儿臣也是你的骨肉,父皇这样对待我,我心中不忿,难道也错了吗?”
“父皇设身处地,想一想倘在北平时,父皇受那建文的委屈,不也比儿臣更加罪孽深重吗?”
朱棣听罢,笑得更冷。
他眯着眼,眼里闪烁着锋芒:“朕可以,你不可以。”
“不过是成王败寇而已,何况儿臣未反,今日如此待儿臣,儿臣……不服。”朱高煦道:“父皇宁愿帮着外人,也要教儿臣受这天下的委屈,好,好,你真是儿臣的好父皇。”
汉王朱高煦不断地质问,朱棣的心中便更怒,甚至此时心如刀割。
不管如何,这是他的儿子。
可这样的蠢儿子,朱棣已经意识到,继续纵容下去,那么往后迟早要骨肉相残。
今日若是不狠心处置,他日只会有无穷的祸端。
他深吸一口气后,厉声大喝:“押下去!”
朱高煦依旧不甘心,口里道:“父皇,父皇……你如此不念父子之情吗?”
几个禁卫已到了跟前,拖拽着朱高煦,朱高煦气力大,拼命挣扎,禁卫们又不敢上蛮力,以至这朱高煦僵持在殿中。
朱高煦瞪大着眼睛看着朱棣,大笑着道:“哈哈哈……哈哈哈……狡兔死,走狗烹,我今日总算知道父皇的心思了。原来从一开始,儿臣不过是一枚棋子而已,好,很好,今日算是遂了父皇的心愿,也罢,儿臣没有好说的,儿臣就当没有这个父亲,而父皇便当没有我这个儿子,父皇不必再假惺惺了。”
他说不必再假惺惺,是因为朱棣此刻眼眶通红,显然也是被朱高煦的话刺痛了。
朱棣道:“拿下去!”
朱高煦口里大呼:“何须押下,不如现在便诛了儿臣,父皇可以杀侄,今日杀一个儿子,又算得了什么?反正儿臣已经无用了!”
朱棣侧过脸,不经意之间,老泪纵横。
他似已生出了杀意,可内心依旧还在纠结。
这个蠢儿子,分明有许多的好出路,无论他想要什么,除了皇位,他这个父皇都会肯给。
还有他的皇兄,也还算仁善,足以他这一辈子都逍遥自在了,即便犯了一些小错,也不会有人苛责他。
可偏偏……所有的人生选择里,他永远选的是那个最坏的选项。
就好比一个人想得一百分很难,可某种意义来说,一个人想要在试卷里得一个大零蛋,其实也是不容易的。毕竟在做选择判断题的时候,你瞎几把的乱打勾勾叉叉,也不至这个结果。
而朱高煦神奇之处就在于,他就是这么一个天纵奇才。
虽已被拖拽下殿,朱高煦依旧骂声不绝:“有本事诛我一家,儿臣不活啦,父皇何必如此伪善……”
他滔滔不绝地破口大骂,让朱棣沉默不语。
其余之人,也都无言。
只有纪纲,在朱棣的情绪似乎稍稍缓解之后,低声道:“陛下……”
他似乎在等朱棣的指令。
下了诏狱之后,是否当真以图谋不轨论处,毕竟……锦衣卫总要罗织罪名,而一旦真到了图谋不轨四字的时候,到时……许多事就无法回头了。
朱棣深深地看了纪纲一眼,突然道:“朕听闻,你与汉王,相交莫逆。”
此言一出,纪纲如遭雷击,他一直刻意的和汉王朱高煦保持较为疏远的关系,为的就是防范陛下的猜忌。
可哪里知道,这些陛下竟也一清二楚。
于是他连忙拜下,叩首道:“汉王殿下乃陛下的儿子,卑下为臣,自当以诚待汉王。”
这句话回答得很漂亮,这等于是一次关系的撇清。
不是他和汉王的关系好,而是因为汉王是陛下的儿子,那么我这个锦衣卫指挥使,对他有所关照,也是情有可原的。
朱棣只是淡淡地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些话,还要朕说几遍呢?”
纪纲似乎明白了,便叩首道:“卑下遵旨。”
朱棣背着手,擦拭了泪,依旧淡淡地道:“裁撤汉王的护卫吧,汉王妃韦氏,过几日抱朕的孙儿朱瞻壑入宫给朕见一见,朕许多日子不曾见这孩子了。”
他挥挥手,一副疲倦又无力的样子,接着苦笑道:“都退下吧。”
于是众人行了礼,纷纷告退。
张安世是第一个开溜的人,毕竟这个时候,任何人都能想象,朱棣此时的情绪不对。
等出了殿,他长长地松了口气,不由感慨道:“没想到汉王殿下是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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