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方才也说了,建康乃江东要冲,得此地可安江东,若为贼人窃据,则又将南北对峙,南北对峙数十载,最难解的不是疆域上的南北对峙,而是人心中的南北之分,重建建康,还不如扩建广陵,以淮南制江东!”
建康被焚毁,等于破了江东百姓心中的一座壁垒。
地缘上,广陵自然更偏向中原一些。
隋唐两代也是大力发展广陵,而压制建康,也算卓有成效。
隋文帝还摧毁了邺城。
以当下的形势看,建康被毁不算一件坏事,即便要修葺,也要等到十几年后,江陵发展起来再说。
此外,李跃这么做也是防备江东豪强将来崛起,一旦渗透建康,也就有了与北国对抗的资本。
或者以后老李家的某位南下,占据建康,就会重演汉朝的七国之乱。
广陵位于江北,南望建康。
控制颍水运河,等于控制淮南,然后通过淮南控制广陵,再通过广陵压制江东地方势力的崛起,形成一套完整的控制链。
“原来如此,儿臣受教了。”李俭很快就想通了。
地方与中枢的博弈永远存在,不会以人的意志为转变,两边有各自的利益诉求。
豪强代表地方势力,即便李跃现在将这些豪强全都抹除,只要地方还有人在,豪强势力就会重新兴起,并且延续前代的仇恨。
楚虽三户,亡秦必楚,楚国抵抗秦国最坚决,最终灭秦的也是楚国。
有唐一代,造反的总是河北人……
刀子也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江南已定,朕先返回洛阳。”此次南征出来半年,李跃也有些疲惫了。
“儿臣还有一事启奏。”
“何事?”留到最后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江南名士尽遭屠戮,建康毁于战火,官吏纷纷上表,要求严惩吴会豪族,以及海……寇。”
说到最后两个字,李俭吞吞吐吐起来。
海寇就是海军,此次出兵,虽然没有明示,但架不住聪明人的琢磨。
这种事情一向心照不宣。
李跃踱了两步,笑了一声,“这些奏表不上给朕,先递送给你,何意?”
李俭赶紧拱手,“儿臣……儿臣僭越,父皇恕罪。”
这孩子年纪越大,在自己面前越是拘束起来。
“朕没有怪你,而是有人在借你来试探朕,士族同气连枝,江东士族以前也是北方士族。”李跃太清楚那些人心中的小算盘。
如果南北一统,斗争形势又变了。
这些人怕李跃掉过头对付他们,所以祸水东引到江东豪强身上。
当然,他们这么做也不是真的为江东士族鸣不平,一是试探,二是怕大梁大力启用江东豪强,分走他们的利益。
这些年通过科举启用了大量寒门庶族,还提拔了不少关西士族。
关东士族自然会感觉到压力。
为了守住自己利益,无所不用其极。
“儿臣也猜到他们的用心。”
“既然猜到了,为何还要提起此事?莫非你也怜悯江东士族?不认同朕的手段?”
这些士族名满天下百余年,人皆仰望之,有人为他们说话,伸伸冤,李跃可以理解。
不过身为太子的李俭也站在他们那一边,李跃就有些心寒了。
“儿臣若不来,只怕他们还有后手,会掀起更大的风波,而且这些奏折已经送到儿臣处,儿臣不能不向父皇禀报。”李俭坦然道。
皇帝与太子的关系本来就微妙。
经他这么一说,李跃又想到一种可能,似乎有人在挑拨自己与太子之间的关系。
如果李俭隐而不报,将来被人捅出来,李俭就里外不是人,他这是提前解除隐患。
盯着太子之位的人绝不会少。
“此事你处理的很好,事情一件一件的办,先处理江东事宜,朕将谢玄、竺瑶、桓石虔等一批降将调入你麾下,再加邓遐、刘牢之、诸葛侃等,平定江宁广交四州就交给你了。”
“多谢父皇。”李俭听懂了背后的深意,一脸感动之色。
平定江南四州之后,有战功加身,又有这么多故旧,太子之位将越发稳固。
李跃将一部分兵权交到他手上,是对他的信任,让他安心。
皇帝和太子的关系,是大梁稳定的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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