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劫顺着山路,怅然若失的走在下山的路上。龙腾小说 ltxsba @ gmail.com
实话实说,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他不知道自己的下一步将要何去何从。
刚刚过去的那十几日,是他迄今为止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不仅见识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最重要的是他以为自己找到了下半生的归宿。
然而,他推开门看到沫以茹的那番举动,给他幼小的心灵造成了巨大冲击。
他自顾自的顺着台阶向山下走去,全然没有注意到一个身穿青色道袍的青年男子正巧迎面走来。
“呦!小伙子,可算是见到你了,这是要去哪啊?”
那人热情的跟他打招呼,李劫抬头看了看那人的脸庞,确定自己不认识他。
虽然他在天云宗不认识几个人,但是这天云宗里似乎每个人都认识他。
二人一番交谈,李劫知道了这人名叫李源清,是他师叔。
在李源清的进一步询问下,他才知道这师徒二人闹了别扭。
不过,李劫给沫以茹留了个面子,并没有把沫以茹拿他衣服自慰的事情本本分分的说出来。
这件事就算是以他的角度来讲,也不是一件光彩的事,他实在不好意思说出口。
李源清听后,爽朗的仰天长笑一声,说道:
“宗主她就是这副脾气,贤侄也不要太放在心上。如若不嫌弃,就先去我那里住上两天,你跟宗主她也都冷静冷静,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和好如初!”
和好如初?真的可以吗?
李劫脑中想象着沫以茹的那个画面,无法想象以后见面要怎么相处,怎么个和好如初?
不过他还是下意识的回答道:
“哦,好……谢谢师叔!”
船到桥头自然直,李劫正愁下一步还怎么办,突然就冒出来个李源清给他安排了住处。
“那就一言为定!贤侄先下山去吧。这思正堂就在宗主殿之下,你从这往下走就能看见。我去给你师傅汇报几件事情,马上就下山去!如果你先到了也不打紧,直接走进正殿让那里的师兄师姐给你泡杯茶,安安静静等我就好。”
“哦哦,好的。”李劫听的一愣一愣,等到李源清的身影走远,才想起来对着他的背影大喊道,“谢谢师叔!”
李源清听到后没有回头,背着身将手里的折扇举过头顶晃了晃表示回应。
这天云宗门大业大,其下的十堂几乎每个都占着一个山头,其规模完全不亚于一些小型宗门。
唯独这思正堂,是跟宗主殿占据同一座山头——也就是这天云群峰的主峰。
这富丽堂皇的宗主殿虽然是别门别派想到天云宗时的脑中涌现的第一印象,但是实际上并不能算是一个独立的机构。
除了召开天云宗内的大型集会、或者接待其他宗门的重要外宾,大多数的时间里宗主殿都是空空如也。
平素里在这宗主殿居住的,也就只有宗主跟门下寥寥几个的嫡传弟子,所以完全不能独立支持宗主殿的运作。
所以这宗主殿的日常运维,俱是交给思正堂来打理。这也是为何思正堂会在宗主殿之下。
而思正堂作为专门主持大型集会、接待外宾,协助宗主处理日常事务,以及照顾宗主长老们日常琐事的分堂,设置在宗主殿之下也最为合适。
宗主殿虽然傲立山头,但是天云主峰何其巍峨屹,宗主殿纵是再富丽堂皇也终究只是占据那一小块山头。
而在半山腰以下,就是思正堂的正殿跟门下弟子们日常修行生活的居所了。
说句题外话,关于沫以茹那小院的由来。
便是在沫以茹接任宗主后,每每在这大殿内走动,往昔与师傅、师弟在这里生活的种种都会不由自主的涌上心头。
于是乎,为了不至于让沫以茹太过频繁的触景伤情,工堂弟子便为她在宗主殿后院专门修建了这一所小院。
沫以茹也除非必要场合,不愿意踏入宗主殿半步。
现在的宗主殿,除了举行大型场合的时候使用,比起师徒四人在这生活的当年,已是冷落了许多。
只有顾筱柔还时不时会回到他们师徒四人那时候的居室,打扫一下风尘。
这些居室思正堂的弟子们自然是不必嘱咐,都是自觉不会进入。所以里边的布置与百年前也是一般无二,仿佛时间在此处静止了一般。
李劫此刻已然来到了“思正堂”的正门前。
但是从没见过这么大场面的他,看着门前来来往往的熙攘人群,终究是没敢进去,独自找了个不那么引人注目的角落,默默蹲在一旁。
不过,不想引人注目,也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时至今日,天云宗上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这宗主新收的徒弟?何况这思正堂门口,尤其是人多口杂、搬弄是非的场所。
而且他之前还出了一趟门,他的长相如何,这萦绕在天云宗众弟子心中的最后一个谜题,也在他的外出中拨云见日。
只是他此番前来到底是何故?思正堂的众弟子谁也说不清楚,虽然众人议论纷纷,但终究没有人过来跟他说一句话。
不过这个状态也没有持续多久,不到一炷香的工夫,李源清果然如他所言,从天空中出现到了李劫的面前。
“师傅!您回来了?”
早在一旁默默观察着的一男一女两个年轻弟子,见到李源清回来,一先一后的走上前来。
“来,给贤侄介绍一下!这两位是我的亲传弟子——明月、清风,我们天云宗虽分十堂但俱是一门,你称呼他们为师兄、师姐就好。”
“哦,明月师兄、清风师姐,你们好!”
李劫礼貌的抱拳鞠躬,对这两位思正堂弟子问好。
“而这位,就是我们沫以茹宗主的首位嫡传弟子!名字是……”
李源清说到这里,话语突然顿了一下。
其实,他是知道沫以茹给“李劫”起的名字的。他这思正堂,可以说是宗内各种大道小道消息的集中地,他这个堂主,更可以说是天云宗头号八卦贩子,天云宗里真的假的有谱的没谱的消息,没有他不知道的。
但是他考虑到从李劫的视角来看,自己似乎是不应该知道他的名字的,所以把到了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咽了下去。
“‘李劫’,师叔、师兄、师姐,我的名字是……”
李劫听到李源清话到嘴边突然戛然而止,为了不让话掉在地上,下意识的将自己的名字脱口而出。
然而他刚说出口,才猛然意识到,这名字正是沫以茹给他起的。心中对沫以茹的厌恶感又顿时占据心头,但是话已出口、无可收回,师兄师姐估计已然听到了他的名字。
“李劫师弟好!”
明月与清风异口同声的回礼到。
“哦,贤侄原来姓李啊,真是凑巧,与我凡名一致!搞不好我们还是一家人!”
李源清装作第一次听说李劫名字的样子,用了修真界常用的一句客套话搪塞到。
李劫却不知道这只是客套话,心想 天下姓李的可多了,凡间姓李的都不见得是一家,况且你的本家少说也得是三百年前了吧?
再说,李姓也不是他的本姓,是收养他的李老伯的姓。他的本家到底姓什么,他自己都不知道。
“我们别在这里七嘴八舌了!快快进屋去吧!清风,去给你李师弟安排一套客房!要最大最好的!”
李源清手底下杂活不少,客套话说不了两句就又要忙活,这对他来说也仿佛成了习惯一般,于是转头吩咐弟子,给李劫安排住处。
“是!弟子遵命!”说罢,那女弟子便领命转身离去。
思正堂常常接待外门宾客,所以这客房准备可以说是一应俱全。这几日没有大型集会,客房要多少有多少。
所以李源清才如此轻松写意的让李劫过来住,这对他来说本来就是抬抬手的事。
“贤侄现在还没有腰牌吧?在这宗门里走动,一块腰牌是必不可少的。明月,咱们先把活做了前头,你也知道你师弟的名字了,赶紧联系‘工堂’,给你李师弟刻一块腰牌吧!”
“是!弟子遵命!不过……师傅……腰牌刻一个什么规格的啊?”
那明月虽然口中答应着,身体却没有离开,继续追问到。
“最高规格!跟堂主、长老们一样!你看沫宗主、顾师姑当嫡传弟子的时候,什么时候用过其他规格的腰牌?不都是一块腰牌戴到现在?”
严格来说,只有顾筱柔的腰牌一块戴到了现在。沫以茹当上宗主后,就拿宗主令牌当腰牌使了。
“是!弟子明白!”
说罢,那明月又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对自己的弟子,总是下意识的严厉一点,不只李源清一个人有这个毛病。虽然李源清嘴上说的严厉,其实心里也清楚,明月他哪里见过沫、顾二人当嫡传弟子的时候?所以不知道多问问也是正常的。
宁肯多问句多挨声骂,也好过稀里糊涂干完了挨顿揍,这是他一直告诉思正堂弟子的。
那明月也是这般想、也是这般做的。像思正堂这种分堂,事事做对也还是免不了会挨骂,没这点抗压能力,他也做不到大弟子这种位置。
李源清接下来就带着李劫,有说有笑的来到了客房。
清风早就在这里等候多时,将一块小小的桃木牌交到李劫手中。
“师弟这几日就住在此处吧!这是房间门牌,师弟现在还没有腰牌吧?可以暂时凭此门牌出入。虽然出去可能有所不便,但是在这客房内可以说是行动自如的,因为我们给师弟准备的是最高规格的客房!举行正道集会的时候,只有‘五大门’的掌门才有资格使用这个规格的客房哦!师弟你赚大了!”
说着,清风将一只手托着李劫的手掌,另一只收放在李劫掌心的桃木牌上,施展法诀。
那客房中的装潢、摆放,随着法诀的运作悉数变化,看的李劫连连惊叹。
“这桃木牌就是这间客房的令牌,师弟现在应该也会使用一些基础的法诀了吧?把法力注入里边,可以随心所欲的布置房间!”
说到此处时,清风的情也满是激动,看起来她对能使用这客房也是羡慕至极。
“哦,对了。听说师弟还没有辟谷,思正堂每天也都会为没有辟谷的弟子准备些斋饭。李师弟身份特殊,不适合跟他们一同堂食,我让他们每日按时给师弟送来就好!只是,这斋饭的意义本来就是让弟子们早点辟谷,可能都比较清淡,还请多多海涵!”
李劫这待遇一下子从街边人见人嫌的小乞丐,变成了人人敬仰的嫡传弟子,这个身份转变一下子哪里适应的过来?于是受宠若惊的答谢道:
“谢谢师姐,您太客气了!粗茶淡饭就已经很好了。”
接下来,清风师姐又向李劫介绍了一些日常生活上可以提供的帮助。
比如说客房里准备了一套睡衣,李劫每天睡前可以把脏衣服扔到门口的一个箩筐里,第二天睡觉起来,衣服保证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叠好放在里边。
——这次是真的洗干净放在里边!
等清风事无巨细的交代完客房的所以服务,就不再打扰他休息,礼貌的跟李劫互相道别之后,离开了客房。
离开时清风的嘴角还禁不住漏出了一丝笑意,这个嫡传师弟,还真是既懂事又可爱,难怪宗主大人会这么喜欢!
李劫突然感到周围人对他这么热情,还是有些不太适应。应付完他们,无力的仰面躺倒在床上。
这床比沫以茹的木板床还要舒服上许多,李劫躺进如此松软的床垫的时候,还差点让他以为没躺准位置,躺了个空。
李劫看看四周,这客房的豪华程度,不说是高档酒楼了,怕是王孙子弟的宅邸都比不了吧?
但是李劫丝毫没有感到开心,心中如同有一块巨石压抑在他胸口。
他本以为自己轻如浮萍的生命终于在这天云宗找到了一个归宿,可是当他看到师傅的那副样子,师傅在他心中那个美丽温柔的形象瞬间碎了一地。
难道她真的只是一个贪图自己身体的女变态?
时间过去了两日。
这两日李劫倒是正常修炼,他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做。
这最顶级的客房,一层楼就拆分成东西两间,不夸张的讲,比一些凡间人家的院子还要大了。而且,没有使用任何空间法术取巧!李劫在这里边练剑都绰绰有余。
而沫以茹这边,日子就不这么好过了。
沫以茹躺在床上,尽可能的吮吸着徒儿的残留的味道。
常言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沫以茹习惯了每天嗅闻徒儿的味道,如今吮吸不到,仿佛是身体里缺失了一部分,别说是修炼了,简直是坐立都难安。
沫以茹这几日辗转反侧,不知道怎么再次面对劫儿。
但是身体的强烈诉求,最终还是让她屈从,她也顾不得想清楚后果,在欲望的驱使下去往了思正堂。
思正堂正殿前,毫无征兆的一道清光落下,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沫以茹的身影赫然出现在其中。
思正堂众弟子无人敢去问询,只道了一声“宗主好!”,就各自低头忙活自己的,不敢再去看她。
沫以茹也视旁人无无物,气宇轩昂的朝思正堂正殿走去。
还没等走到门口,殿内一名青衣男子迎面走了出来——正是李源清。
“不知宗主大驾,恕在下有失远迎!宗主今天是为什么要紧事过来啊?也不提前打声招呼?思正堂也可以早早的准备好茶水,恭候宗主光临!”
李源清从正殿内走出来,脸上却挂着一股似有若无的笑意。
沫以茹没有心情听他在这里油腔舌调,情冷漠的吐出来三个字:“他人呢?”
“宗主大人的爱徒,思正堂自然不敢怠慢!还请宗主往这边移步!”
李源清一边说着,一边用手里的折扇指了指客房的方向。
沫以茹也不顾其他人,迈开大步径直向着客房走去。
李源清见沫以茹头也不回的走了,脸上的笑容此刻是藏也不藏,轻摇着手里的折扇,也跟着走了过去。
思正堂的弟子们一个不知道沫以茹这番生气是为何?二个不知道李源清这般高兴是为何?但是又怕宗主堂主吩咐事情,有几个也提心吊胆的跟了上去。
眼看快到了客房,李源清收住脸上的笑容,快走两步抢到沫以茹前头,嘴里一边念念有词“宗主,这边请!”,一边毕恭毕敬的给沫以茹带路。
单说这客房的布局,沫以茹倒是也很熟,只是不知道他们把徒儿安排在了什么地方。
随着一步一步的接近目的地,沫以茹心中也大抵猜到了劫儿的所在。
还算他们识相,果真是给安排到了最豪华的客房。『地址发布页邮箱: ltxsba @ gmail.com 』
“宗主,您的爱徒就在这里边了!”
李源清来到一间客房前,停下来脚步说到。
沫以茹心中其实已经是万分紧张,完全不知道推开门会发生什么。
但是她的脸色还是一如既往的冷若冰霜,冷冷的说道:
“好,你们都退下吧。”
李源清朝着跟来的弟子们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远离。但是自己却不愿意错过这天大的热闹,站在了个不远不近的位置。
沫以茹也顾不得他,直接推开门,大步迈了进去。
“清风师姐,有什么事情……”
正在打坐练气的李劫听到门响,睁开眼睛说到。
可是等他看到门口进来的人,口中的话却僵在了半空中。
这两日除了清风师姐明每天上下午来询问他两次需要什么,再没有其他人来找他。
虽然清风一向都先敲下门问他方不方便,但是他也没有见过别人,所以下意识的认为进来的人是清风。
当他看到来的人是沫以茹的时候,虽然有些不知所措,但是也并不感到意外。
沫以茹回头看了看身后,李源清他们还在门外。
宗主的威严,自然是不能受到一丝的质疑!要不然以后队伍都不好带!
于是,她故作愠怒的厉声问道:
“你闹够了没有?”
同时,只见她凌空一伸手,李劫怀里的桃木牌便自动飞如了她的手中。
还不等李劫回答,沫以茹便施展法诀,这客房的所有门窗,悉数全部关闭。这也意味着一道隔音的法阵在客房内自动展开。
这最高级别的客房,因为时常会有大人物在其中讨论事务,所以都经过了隔音法阵的加持,其隔音效果甚至可以到达概念的级别。
只要房门关上,屋内仿佛置入一个独立的空间,不说是声音,就连使用一些读心类的精法术,也无法窥探到里边的动静。
沫以茹心中暗自庆自己及时关上了门,因为接下来自己徒儿说的话,可是一点情面都没给她留。
李劫听到她先发制人来了这么一句,马上翻脸回应到:
“什么叫我闹够了没有?你自己做的什么龌龊事情,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沫以茹自然是不可能心里没数,但是她还是没有从刚刚宗主的身份中转变过来。或者说她已经把腔调给起了起来,再让她突然转变态度低声下气,她面子上未免有些太挂不住。
所以她还是保持着这么一股高高在上的态度,对这徒儿说道:
“别在这丢人现眼了!有什么别扭回去再闹,在这里给人添麻烦,不是丢我的脸吗?”
“哼——你要是要脸,就不会做那种不知廉耻的事情了!我才不跟你回去呢!”
二人都在气头上,自然是越说越难听,越说越不可能和解。
李劫也知道在他李师叔这里,沫以茹哪怕是惺惺作态,也不会对他做什么过分的事。
真要再回去那个只有他跟沫以茹二人的小屋,这女变态要对他做什么?他想想都觉得害怕。
看着宗主进去已经有一段时间了,门外的思正堂弟子们面面相觑,提心吊胆。
虽说沫以茹平时也没什么好脸,但是以她那个喜怒无常的性格,非要把他们师徒二人闹别扭的账算了他们头上,就有他们受的了。
反而李源清倒是在那里,心情看着十分放松。面带微笑的一下一下用手里的折扇拍打着手心,似乎是在计时,也有可能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
突然,客房的房门一下子打开,沫以茹怒气冲冲的从中走了出来。
思正堂一群弟子赶忙让开一条通路,沫以茹走路带风一般从中经过。
都走到客房的院子里,沫以茹才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样,抬手把客房的桃木牌扔出来,然后一飞冲天。
桃木牌直奔李源清而来,沫以茹也知道在场的所有人里,只有李源清可以稳稳的接住她的力道。
只见李源清不慌不忙的把折扇打开,在胸前捥了个花,那桃木牌就消失在折扇中,而后从折扇里掉落在李源清手中。
“师傅……师弟他……”
一旁的清风色焦虑的向李源清问到,她只见沫以茹怒气冲冲的出来,不知道这二人刚刚在屋里聊了些什么,想去看看李劫的情况。小师弟年纪尚浅,心理承受力低,别再出现什么情绪上的问题。
李源清点头示意允许,清风马上快步跑进客房,对着李劫问这问那起来,索幸这个小师弟除了刚吵完架心情不好以外,没有别的大毛病。
看来师徒二人这次的沟通,并没有多少成效。
思正堂众弟子围到李源清身旁,小心翼翼的问道:
“师傅,接下来该怎么办啊?”
李源清仍旧是那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用手中的折扇给围上来的弟子们一人脑袋上来了一下,说道:
“怎么办?关我什么事?关你们什么事?安心看戏就好了,咸吃萝卜淡操心!”
百草堂后院,程素依仍然像往常一样,悉心筛捡着一味名贵草药。
忽的一道清光落地,伴随而来的还有一阵强风,吹的院子里的植被枝叶晃动。
程素依头都不抬就知道谁来了。
“青黛,快给宗主大人看茶!备完茶你们也都出去吧。”
这百草堂的弟子们,也早就习以为常了,不等程素依安排,就都收拾起手头的东西往院外走去。
名叫青黛的弟子准备完茶水,向沫以茹道了声安,也心知肚明的出去了。
转瞬间,这后院就里只剩下了程、沫两人。
这程素依也不再装模作样,看着沫以茹板着个脸的样子,捂着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自打听说你那宝贝徒弟挨了你一顿臭骂,气的离家出走了。我就猜你几时会过来,甚至我猜你昨天、乃至前天就差不多就该过来了,没想到你还挺沉得住气!”
沫以茹听到程素依没心没肺的取笑她,也不再端着架子了。上前一步,直接趴到程素依的怀里,娇嗔道:
“师姐!你就不要拿我开心了!劫儿他不理我了,你快帮我想想办法……”
沫以茹趁着趴在程素依身上,还刻意闻了闻她身上的味道。
这程素依天天跟药材打交道,身上自然是一股草药的味道。但是程素依到底还是个女人,她自己也知道这些不好闻,所以她专门会使用些清香的药材进行药浴,来调节身上的味道。
现在程素依的身上就是沫以茹熟悉的那一股幽香,这个配方程素依不知道用了多少年。可以说比起徒儿身上乳臭未干的味道,程素依调制的这个香味不知道好闻多少倍都不止。
但是在沫以茹闻着,唯独就是缺少着那劫儿身上一股勾引着她魂魄的味道。
其实沫以茹心里也明白,她要是真的只是喜欢香味,不等劫儿上山早就在她师姐这沦陷了。可偏偏就是劫儿上山之后自己的鼻子才开始犯贱,天下绝对没有这么巧的事,她喜欢的绝对就是劫儿身上独特的味道。
程素依抱起扑在自己怀里的沫以茹,手掌怜爱的轻抚着沫以茹的头顶。单纯看这副画面,还以为是一位慈祥的母亲正在安慰自己的女儿。
“好了好了,师姐都听说了,你不是嫌他不洗衣服,把他骂了一顿,结果他离家出走了吗?”
“嗯……”
沫以茹趴在程素依怀里,假意承认到。
这显然不是实情,她也知道现在全宗上下都是这么认为的,但她总不能把事情的真相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话说回来,这是番话术又是谁给她传出来的呢?
知道这件事的,除了这个错误认知的始作俑者顾筱柔,就是收留了劫儿的李源清了。这一男一女都是大喇叭,让他们知道间接就是相当于全宗上下都知道了。事到如今,她也觉得没必要去捋清了。
虽然程素依总能在她最迷茫的时候给她出谋划策,但是这次在信息是如此错误的前提,她也不期望师姐能给她寻得妙法。
只是她实在是无处倾诉,憋在心里实在难受,来她这里倒倒苦水,起码心里会好受些。
“其实你俩这次闹别扭之前,我就猜到你们师徒二人迟早要来这么一遭,倒不如说现在才发生已经有点让我刮目相看了。噗——”
程素依说这话的时候,甚至都没憋住笑出声来,这让沫以茹听了心中一阵窝火!
“你呀!性格就是太过强势,眼里容不得沙子,不该管的事情瞎管。决明那时候也是这样,决明那是懒得跟你置气,存心让着你。他一个十来岁的半大孩子,之前还处处受人轻视,难免自尊心强,他那天还大老远跑来我这里替你拿药,你回去都没夸他两句,反而把他一顿臭骂,换成我也得发脾气!”
“嗯……嗯……”
听着程素依头头是道的分析,沫以茹装作虚心接受的样子应和到。其实她心里一清二楚,劫儿生她的气跟程素依说的一点关系没有。
她来这里的所有目的仅仅是暂时卸下这身宗主架子,释放一下内心的压力,事到如今也只有在程素依这里才能做到了。
但是做戏还是要做全套,她为了不让程素依起疑心,还是装模作样的问道:
“师姐,那你告诉我,事到如今该怎么让劫儿原谅我?我刚刚去了趟源清那里,劫儿好像不接受我的道歉,甚至我感觉他更狠我了……”
程素依听到她的诉苦,非但没有安慰她,反而笑的更欢了。
“你最好是真的去道歉,而不是去吵架的!”
沫以茹这个师姐就是太善解人意,也太了解她了。她一想到刚刚去思正堂那趟也跟吵架差不多了,于是恼羞成怒,伸出手就给了程素依一巴掌。
她人在程素依胸前位置,这巴掌好巧不巧正打在了程素依胸前的两颗大水袋上,拍的大水袋上下直跳。
两个如此熟悉的闺蜜,自然不会因为这个放肆的举动生气,况且程素依自己也清楚是她挑逗沫以茹在先,甚至她看沫以茹这副急眼的样子,高兴还更多一些!多半是又让她给猜着了!于是笑的更加花枝乱颤。
沫以茹也更加气不打一处来,遂想起身与程素依厮打起来。看出势头的程素依自然不可能让她得逞,利用体位的优势牢牢的压住她,沫以茹不管怎么用力,也只能打到面前提溜乱晃的大水袋。
两个临仙境高境界的修士,像是小姑娘一般打闹了一番,沫以茹也消气了,程素依也笑够了。
于是,程素依终于开始正儿八经的给沫以茹出谋划策。
“你呀,要是真的想好好的跟徒弟相处,可一定要改掉你这个强势的脾气!本来在你与他的师徒关系中,你就处于强势的一方,而他是处于弱势的一方。如果你再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强势下去,他肯定会被你压的透不过气来。如此一来,可不就就离家出走了吗?就像现在这样。”
虽然有点文不对题,但是沫以茹隐隐的感到,程素依可能还真能歪打正着,帮她寻得当前问题的解决之道。
“那我该怎么做?”
“我倒是有一个法子,叫做‘权力交换’。”
“权力交换?”
沫以茹听到这个新鲜词,心中一片不解。
程素依知道人际关系一窍不通的沫以茹肯定不知道这些概念,于是娓娓道来。
“所谓的‘权力交换’,就是要你在跟他今后的相处中,主动让出一部分属于你的权力,来交由他掌控。这样可以让他感到你们之间是一种对等的关系,从而照顾到他的自尊心。”
“什么意思?难不成让我把宗内的事务,交给他处理?让个十岁小孩决定宗内事务这还得了!”
沫以茹颦眉微皱,一脸不解的问道。
“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不是这个‘权力’啦!”
程素依听后,笑合不拢嘴。
“该怎么说呢?平时他的修炼、起居,都是你来决定的,对吧?你跟他的生活中,相信绝大多数都是你来做主,他听你的。这就是所谓的‘权力’啊!而你要做的,就是拿出这一部分理应是由你来控制的部分,让他来决定。比如说,今天吃什么呀,修炼到几时啊,你交给他来决定试试!”
“修炼不能听他的!他现在一点基础没有,根本不知道每天怎么练什么!况且这小子热乎劲过了,已经有懈怠的势头了。吃饭嘛,倒是可以听他的,反正我也不吃……不对!我又不给他做饭!他当然是想吃什么自己就做什么……”
“对!就是这个意思,也不一定就是局限于这两项了!但是看样子你已经开窍了!”
程素依看着沫以茹说着说着自己又说漏嘴的样子,忍不住又偷笑起来。
“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难,你性格素来这么要强,现在要让你主动放弃自己一部分权力,反过来交给他做主,你的心理上一下子肯定难以接受。但是你想修复你们之间的关系,我认为这样做是很有必要的!本来就是你边界感不强,不该管的事情管太多,我才给你出的折中的法子!”
“好吧!我知道了,谢谢师姐……额,多谢程堂主!”
沫以茹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又重新摆上了宗主的架子,化作一道清光离开。
程素依看着她离开的背影,默默道:
“真是难为她了,这么冷冷清清的过了一百多年,现在却要低声下气的哄徒弟。”
“不过这也不是坏事,看起来好像吃了亏,但是如果真能让别人走入她的心房,下半生的道途漫漫有徒了儿相伴,也不至于这般寂寞了!”
时间又过去两日,沫以茹躺在早就没有徒儿余温的床上,一只手里拿着之前被她私藏起来的《御奴诀》,一边反复思考着程素依对她说的话。
程素依说的话固然是很有道理,但是“权力交换”又何尝是件容易的事?
但是时间每过去一秒,她内心的欲望就将这个纠结的天平推向妥协侧多一分。
终于,沫以茹意识到自己在这里纠结也是徒增时间成本,她即便不在此时妥协,未来也终究会在某一刻妥协的。
到时候时间拖得越久,自己跟徒儿道歉就越尴尬。
于是沫以茹翻身下床,将《御奴诀》里她这两日反复观看的几页,运用法术誊抄在一页空白的卷轴上。
誊抄完毕,她就不再耽误工夫,腾身飞向空中。
不过这次,她的目的地不是思正堂,不是百草堂,而是她很少涉足的工堂。
这“工堂”本身就如同是一座巨大的熔炉。不像别的几个分堂,选址都选在了山清水秀、风景秀美的山头上,工堂偏偏选在一座勃发的火山之上。
工堂的堂主臧卓此刻正手持巨锤,一下一下敲击着一块被烧制的通红的“铁器”。
他的性格与其他几个堂主不同,不喜欢出人头地,只喜欢安安静静的打制法器。
在这工堂内部,他从来没有感觉自己“堂主”的身份高人一等,一直都把堂下的其他师兄弟,乃至是收下弟子当成是自己的亲兄弟对待。
所以这给宗门打造法器的工作,他事到如今也仍旧是亲力亲为。寻常弟子打制些制式法器,也正好多磨炼下手艺;副堂主、香主们打造些相对规格高一点的法器;而自己,就需要打造一些专门定制的,最高规格的法器了。大家只是分工不同,没有高低贵贱之别。
他的观念很朴素,自己是因为锻造手艺被长老肯定,而不像其他堂主们一样凭借政治、军事能力得到提拔,所以自己能做的也只是更加努力的打造好手里的家伙事。
尽管事实来讲,他本人自身的修为也已经达到了临仙三境,在同道龄的修士中可以说是翘楚中的翘楚,需要他踏上战场的时候,也都是可以单抗一路的中流砥柱。但是他从来都不认为这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这都是分外的事,自己只需要把分内的事情做好就够了。
而现在,沫以茹已经来到了他的跟前,可是臧卓仍然一门心思放在手头的工作上,对沫以茹的到来浑然不觉。
工堂的其他弟子也都是跟臧卓差不多的性格,不过他们毕竟不像臧卓这般“痴”于工作,陆陆续续在打铁的途中抬了一下头,发现了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的冷峻仙子。
“堂主,堂主,宗主她来了……”
随着注意到沫以茹的人越来越多,有些弟子开始提醒臧卓,可是醉心于打铁的臧卓已经全然听不到外界的任何杂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