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掀开小窗的帘子,陶眠就站在外面,神情凝重,似乎在思考什么重要的大事。
当他察觉元鹤看过来时,又面容一松,微微笑起来。
“走吧,不用挂念山里的事,我和黑蛇还有白鹤都会好好的。”
两只灵兽如同守卫,一左一右跟在陶眠身边,一起送别元鹤。
黑蛇依旧无所谓,白鹤倒是很舍不得,清鸣两声。
元鹤和陶眠道别,这次是真的要走了。
马车的车轮骨碌碌转起的同时,元鹤放下手中攥着的帘布,隐约听见陶眠咕哝了一句,大概是“不能放心”之类的。
他知道陶眠一向牵挂弟子,离别之际总是叫人无比伤感。
元鹤坐在马车中间,心里想的是,下次再回到桃花山,见陶眠,又不知是何年月。
他甚至不敢保证自己能活到那个时刻,他这条命是借来的,身不由己。
元鹤从芥子袋中取出一张面具。
面具的右上是残缺的,能把他的右眼和额头露出一小块。
从面具中间,大致能分成左右两部分,一黑一白。
黑和白交界的地方,是鱼尾的形状。
元鹤将面具戴在脸上,嘴角抹平,不见任何温柔神色。
通往皇城的路深幽冷肃,天仿佛永远不会亮起,暗色的幕重重地压着大地。
从高处看只有零星一点的马车,正如一枚黑色的棋子,最后落在棋盘之上。
第362章 白鱼先生
京城有家店,名为墨钓轩,是个别致的地方。
这家店不卖胭脂水粉,不卖绫罗绸缎,但城中的大官和豪族都是它的常客,各式各样的华贵车轿经常停在门口。
门口永远站着一个小童,有时是男孩,有时是女孩。男童哑,女童盲,来客人的时候,便是两个小童配合着把客人领到墨钓轩的主人面前。
而这位墨钓轩的主人,无人知他真实的姓名年龄。
他被唤作白鱼先生,一身素净的白衣,外搭黑纱料的罩衫,发冠束起,一根鱼尾玉簪横在发髻之间。
白鱼先生是闻名京城的解梦师。这些达官贵人,因为做了不少亏心事,常有被噩梦缠身、不得安寝之苦。只要到白鱼先生这里把梦解上一回,便能安枕无忧好一段日子。
白鱼先生算前事百算百中,算前尘、忘前尘。
他有一套独门秘法,正因为掌握此法,才使得他能洞悉人心,无比精准地寻找出客人心中的隐疾,并将其剜去。
客人们一传十,十传百,白鱼先生的名气越来越大,但他仍然保持着过去每天只予三签的习惯,只为三位客人解梦。
连襄是今日的首签,但她是三位客人中到得最晚的。
墨钓轩位于一条窄巷的最末端,是专门考虑到这些客人的尊贵身份,才选了这么个僻静之所。
连襄戴着帏帽,遮住面容。今日为了不暴露皇家身份,轿子也只选了普通的一顶。
她的贴身丫鬟红苕主动上前扶着,听连襄在她耳边絮絮抱怨。
“昨晚又是一场搅得人不安生的梦,我的头到现在都丝丝地疼。红苕,你说的这个什么鱼,真的靠谱?本公主费了这么大力气亲临这穷酸地方,若是没半点作用,我可是要拿你是问的。”
红苕年纪不大,但早熟且稳重。听出连襄的质疑之意,红苕微微低头,语调平静但不失恭敬地回了连襄的话。
“殿下请安心,白鱼先生在京城有口皆碑。若是殿下的头痛之苦今夜未能缓解,您怎么罚红苕,红苕都认。”
“你倒是笃定……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要是真不管用,看我怎么罚你。”
连襄把手掀开帏帽的纱,修长白皙的手指伸进去,轻轻揉了揉太阳穴,还是觉得头痛欲裂。
这是她多年的老毛病了。只是近来夜晚时常做噩梦,症状愈发坏起来。
连襄梦见的是一池深幽的湖水,从远处看,湖水是乌黑的。但当她走近时,那深不见底的湖,又变成了赤红的血色,散发着浓烈的腥气。
那血色的湖,一开始是平静的,当她盯着看上一会儿后,湖心便会冒出零星几个气泡,似乎有什么会呼吸的东西藏在下面。
这时的连襄往往是想动却动不了,想走也走不掉的状态。她只能满脸惊惧地看着那湖心的东西慢慢游过来,一双惨白的手臂搭上了岸,手指的指甲间满是淤泥。
那血色的人,只有手臂是完好的,剩下的部分是满身的烂肉,散发出恶臭的气味。它的五官也变了形,根本分辨不出本来的样子。喉咙也坏掉,嘶嘶发出莫名的吼声,大概是在诉苦,却听不清它在说什么话。
连襄眼睁睁地看着那双手抓住自己的脚腕,缓缓地攀住她的身体,将她华贵的衣裙弄脏。
她没有退路,根本不能躲开,只能发出无力的尖叫,让对方走开。
往往这时,连襄的噩梦才能结束。她从梦中惊醒,汗水打湿了里衣,整个人如同从热水中捞出来,气喘不止。
这样的梦,连襄做了三五回,甚至连续两天都在做同一个梦,被折磨得疲惫不堪。
她的相公嫌她整日疑神疑鬼,不愿与她亲近,让她把病治好了再来见他。
连襄没了办法,也是急病乱投医。红苕每日伺候她,知晓她做噩梦一事,便提出让公主去墨钓轩的白鱼先生处解一解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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