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绮楼的声势还差了三大楼几分,但独特的私密布局,却很得朝中朱紫的欢心,这自然是出自陈哲的设计。更多小说 LTXSDZ.COM
张、罗、白三女也不含糊,仔细将这几个月来,绿绮楼里大小宴请上值得注意的听闻都说与陈哲。
其中,正有那位陈哲最关心的文选司蒋郎中的消息。
“所以,三个月前,蒋秉和工部的都水司员外郎李绛在这里密会?”
“是的,当时还是我出面应酬的,不过宴到尾声,蒋李二人就把我和姐妹们打发走了,在阁中密谈了两刻钟,这才各自离开。”罗瑜禀报道。
“铜管呢?可有他们密谈的记录?”绿绮楼的房间里自然是少不了暗布的窃听铜管。
张琼摇摇头:“两人极为谨慎,用的似乎是暗语切口,谈论内容是工部采购筑坝建材的产地行价,一问一答间颇为违和,但我们分析了许久,也实在猜不透他们谈说的内容。”
“哼,有趣。”陈哲轻笑道,都能用熟练的暗语交谈了,看来蒋秉投靠那边怕是时间不短了,自己却只道去年对方的大靠山驾鹤西去,还当他是在野……另外都水司的李绛,自己也不熟悉,六部清吏司的郎官,陈哲暂时只关心到郎中一级,中低层的郎官人数太多,他可记不过来,大部分只叫的上名字。
“李绛是个什么跟脚?”
张琼同样摇头:“此这一年里李绛来绿绮楼,除了那一次见蒋秉之外,都是工部的同僚应酬。听说此人素来低调,除了拜会座师和同僚应酬之外,平日与同僚同年同乡都没什么来往。”
“座师?”陈哲回想了一下:“他是丁卯科的吧?”
“是。”
“丁卯科,工部。”陈哲呵呵一笑,这人大概是用不着多问了,八成就是吏部尚书袁辰和工部尚书杜翔的人。
再联系到杜翔邀请自己赴宴……陈哲大致有了判断,当前朝堂上,面对顺昌帝大限将至、三皇子争位的局面,有分量的势力只有自家和袁杜这一党还未下场。现在来看,袁杜党怕是也已经开始暗中发力了。只是不知是不是自己不在京中,才促使袁辰和杜翔那两个老狐狸开始下注,且等自己的铁杆好友、鸿胪寺少卿杨尧到了再说。
白瑛善书善琴,罗瑜则是精于丹青围棋,且舞技绝伦,而张琼琴棋书画舞这些都要略逊两女一分,但能力压众芳,夺得花国魁首,那是因为她各项艺业虽不如白罗专精,却也能压过京中他院头牌一筹,更兼得天生一副好嗓子。
此时此刻,白瑛鼓琴,罗瑜端着一支短笛翩翩起舞,张琼则抱着箜篌低吟应和,轻柔舒缓的乐声让这几个月来习惯了军营杀伐的陈哲格外放松,轩外的阳光丝丝透入,晒得他昏昏欲睡。
“啧啧啧,还是驸马爷你会享受呐。”伴随一句话音爽朗的赞叹,杨尧从轩外走入堂上。
陈哲乜了杨尧一眼,缓缓在塌上坐正,随手一挥,便要打发三女退下。
“唉,怎么我一来就要让她们走啊,三位花魁的曲子,我也想享受一番啊。”杨尧有些夸张的哀声道。
“你没给钱。”陈哲白了这戏精一眼。
正逢午时,下人抬来一桌酒菜,陈哲与杨尧便就着饭桌谈起正事。
“我今天处处都能听到老袁的消息,看来我不在京中这段日子,老袁动作很多啊?”陈哲说着把今天听到的几处情报说与杨尧。
杨尧倒是不意外:“袁天官其实还未下场。”
“是么?所以……他是在维稳,压着别人?”
“没错。”杨尧没有明说,陈哲也是不傻,目前朝堂当中,中书次辅兼吏部尚书袁辰已经算是头号人物了。
四年前京中闹了一场疫病,这场疫病只在上了年纪的老人间流行,因而民间影响不大,却在朝堂掀起了一轮大洗牌。
自家老大人便是那是起势的,从一个翰林院里坐了十几年冷板凳的老侍讲学士一年一大步做到了礼部侍郎,而得益最大的,便是当年的刑部尚书袁辰,两月之间,六部尚书去了四个,中书三辅也折了一个,袁辰从刑部的位置直接跳到吏部,还打破了非庶吉士出身不得入中书的惯例,得了中书次辅的位子。
虽然吏部尚书是不能兼任中书首辅的,但是眼下,那位中书首辅老大人虽然熬过了四年前的疫病,元气同样大伤,怕是随时能陪着顺昌帝一起上路,平日里早已泥塑纸糊不问政事了,朝中众臣,就是以袁辰为尊。
袁辰既然已经在这个位置了,那么什么从龙之功,对他来说便也只是浮云一朵,总不能给他封个国公吧?所以,袁辰所求的,便是平稳过渡,毕竟三个皇子虽然都颇有才具,但终究都不满二十,夹袋里没有班底,无论是谁最后获胜,新皇登基之后,袁辰在那个位置上再安安稳稳坐个几年是顺理成章的事。更多小说 LTXSDZ.COM
但问题又来了,既然袁辰的诉求是平稳,那么京城里,到底是谁的举动惊到了袁辰,让这位天官要做出私募家丁这种举动来应对局面。
“还能怎得。”杨尧始终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情:“刘元芝不在,你老婆又不出来管事,京营里那剩下的一半人心思动下注押宝了呗。”陈哲手一颤,筷子上夹的那片滑溜的清油猪耳落到了桌面上:“什么?京营那几条废柴,居然有这个胆子?”杨尧轻笑了一声:“陈驸马,你怕也是在公主府的温柔乡里待久了吧?今上身体抱恙之后,长公主就几乎不出公主府,所为何事你不会不知道吧?刘元芝又是个什么来路,你也不会不知道吧?这几个月,连刘元芝都不在,这京营里头的有心人,自然蠢蠢欲动了。”陈哲摸了摸鼻子,确如杨尧所说,出征数月只是个由头,其实在这次出征之前,陈哲就有了些懈怠,心思远没有当初推动父兄上位时的敏感。
陈哲尚配的这位长公主,堪称是国朝有数的异人,四年前,京城里除了那场带走大半朱紫权贵的疫病之外,还有一件大事,便是北边的达木汗收到消息,趁着疫病造成的朝政瘫痪,领八万铁骑打破北边紫燕关、直驱三百余里攻到了京城城下。
京城被围,城外京营被隔开,城中一片混乱。当此危难之际,时年十六岁,刚被指婚长公主林纾枚站了出来,先伪造顺昌帝手谕集结羽林卫中的四营骑兵,又登门串户,从武勋将门当中诓来些偏房庶子、亲卫家将,最后带着拼凑起来的四千骑兵杀出城去。
那一战,至今是京城黎庶百姓口中津津乐道的传,林纾枚身先士卒,在十倍于己的胡骑大军中来回冲杀,阵斩达木汗手下四员大将,最后冲到达木汗中军大纛下,一箭射瞎了达木汗一只眼睛。
假如只此一战,也只能证明这位特立独行的公主足够勇武,接下来两年,林纾枚就证明了,自己足以与国朝历代的名将并肩。在杀退达木汗大军,解开京城之围后,林纾枚一不做二不休,带领那四千骑兵与京营里抽选出的一万精锐步卒,尾随达木汗的败军一路向北,在收复紫燕关之后,林纾枚坐镇于此在北方经营了两年,这两年里,林纾枚并没有一味固守,而是不断出击,直接将大宁朝与北边草原部族的战线往北推了两百多里到了新建的逐狼塞,还灭掉了草原上达木汗最为依仗的姻亲可图部等四大部族。
若不是林纾枚当初把达木汗打到只剩半条命,根本不会有陈哲这次跟着刘元芝出塞攻灭达木汗的机会。大宁这边无论朝堂还是民间,都对林纾枚心服口服,世人评价,若是和开国时那几位老国公比,或许差上两分,但大宁传到顺昌帝,一百六十多年一十一朝,把林纾枚放在太祖之外任一一朝,都是镇国名将。
可惜,林纾枚只是一个公主,也幸好,林纾枚只是一个公主。两年前,林纾枚交卸了北边的军权,回到京城与陈哲完婚,自此之后,民间便只留下了一段传,和一座规制远超寻常公主府的长公主府。
但朝堂上当然不可能完全无视这位长公主,毕竟她当初一手带出来的那些将门庶子现在还有不少在北边领军呢,那两年光是一等伯就封了三个,真就如朝中某位大人私下所言,假如林纾枚是男儿身,别说是朝中没有太子,就算有太子,只要林纾枚登高一呼,从京城到北边逐狼塞,这些她一手带出来的精锐们刀锋一转,满朝诸公们除了三请三让恭迎她登基,便再无别的对策。
这次领兵出征的刘元芝,就是朝中推举出来,想方设法分走林纾枚威望的棋子。可说到底,这位刘大将军无论是能力还是威望,乃至在民间的传性,都远不如长公主,能有如今成就,全赖长公主默许罢了。
不过,林纾枚这两年的韬光养晦倒也不是全无影响,至少京营里那些人就觉得天晴了,雨停了,自己又行了。
陈哲轻叹一声:“唉,这大宁的军制确实该改了,毕竟当年一个公主就能在京城里拉起六千兵马。真要遇上有心人,这乱子可不好收拾啊。”
“哎,无妨。当时候你陈大驸马再出场一次呗,女的收做侧室,男的收做书童。”杨尧笑道。
“滚。”
两人又说笑几句,陈哲把话题拉回了正道:“尧哥你可知道京营中的有心人下的是哪边的注?”
“反正不是德妃。”杨尧两手一摊:“翰林院御史台那些清流老大人们大多是看好二皇子,毕竟年纪最大又会读书。”顺昌帝无嫡子,四妃子嗣当中,以德妃所生的二皇子最为年长,朝中战斗力最强的清流尊奉礼法,自然讲求立长。且二皇子传闻早慧,前几年在宫中读书时便屡屡有诗文传出,去年出宫建府之后,又在京中士子文会上时常露面,若是按部就班,确实是他机会最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