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有司机,开过来的是白色的保姆车,可以坐三排人。
中间那一排有个儿童座椅,是弟弟的座位,杨代梅带着?她坐去做后一排。
“我先把你接了,再去接你弟弟下学。”杨代梅看一眼手机时间,拉着?她的手,“时间刚好。晚上我们一家人一起?吃饭。”
舒云听见“一家人”这个词,调动笑容,“嗯”了一声。
车在?京港澳高?速上飞驰,舒云看着?两边闪过的高?楼,同样是钢筋水泥,她感觉这里和耀城还是有点儿不同的,而?且更潮、更热。
杨代梅又问起?工作:“工作已经定了?”
她点头:“已经定了。我房子都?租好了。和公司的劳动合同也签了。”
杨代梅听完,眼睑微垂,有点儿遗憾地喔了一声。
舒云佯装不察,她知道母亲一直想她来深圳。
“你婶婶现在?没找你要钱了吧?”母亲面色严肃起?来,“她要再找你,你让她来找我。”
“这些年没完没了地要钱。我把你留在?他们家,生活费我每年都?是多给的,就是怕她对你不好。”杨代梅越说越气愤,“我是真后悔,我应该高?中就让你转学过来。要不是觉得?转学籍太麻烦太奔波,怕影响你高?考……”
“妈,算了。都?过去了。”舒云不愿听这些往事,“我现在?也成年了,自己能拿主意的。”
“嗯!我们满满最争气了,从?小成绩就好。”杨代梅两手合着?她的手,“不像你弟弟,一天到晚就抱着?手机玩,明年就上小学了……”
母亲絮絮叨叨讲着?同母异父的弟弟,舒云听着?,有些放空。
杨代梅说完弟弟,又道:“一会儿遇见你廖伯伯,要记得?喊人。”
“嗯。您放心。”
杨代梅安抚,“不过你也别怕他,你廖伯伯就是不太爱说话,但还是很关心你的,之?前好几次他都?以为你要来深圳发展了,都?准备好给你介绍工作了。”
舒云淡淡一笑,意义匮乏。
她倒不是怵这位廖伯伯,而?是自己太容易成为他们一家人的背景板。
她大?一第一次来的时候,还挺高?兴,终于能见到母亲了。
她高?中就常听婶婶谩骂,说杨代梅在?死了老?公后就二婚傍上了大?款,但她那时住在?洛城,对远在?深圳的母亲组建家庭没有丝毫实感。
直到那年大?一,她下了飞机,看见来接她的母亲怀里抱了个弟弟,那时,她真真切切地感觉到,那个只属于自己的小家,属于自己的爸爸妈妈,彻底消失掉了。
后来,她没再来过深圳,倒不是嫉妒弟弟,也不是觉得?背叛了父亲,她只是觉得?,身体?里的那个自己,有点疼而?已。
出神间,保姆车已经下了高?速,又绕过几个路口,停在?一所?私立幼儿园前。
杨代梅让她就在?车上等,她下去接帆帆。
舒云说好。
母亲走后,舒云透过车窗看前面的私立幼儿园,很恢宏的建筑,偏现代化欧式风格,门?口豪车和保姆车停了一长串。
她手肘支在?车窗上,想起?小时候的自己。
她上的就是家门?口的社区幼儿园,但她爸舒邵波是洛城中学重点班的特级数学教师。那时还挺流行去老?师家补课,她爸也在?家搞了个补习班,但他是免费补,班上的同学觉得?哪没学好的,想来听就来,不想来也没关系,全凭自愿。
她四五岁喜欢在?家里打赤脚跑来跑去,舒邵波怕她打扰学生,就一边抱着?她,一边拿着?白板笔给学生们讲课。
她也不吵,会有学有样地听,或是听着?爸爸讲课的声音,趴在?怀里沉沉睡去。
想起?父亲,舒云嘴角翘起?来。
窗外?,杨代梅牵着?帆帆过来了,她面色有些凝重,而?帆帆看起?来状态也很差。
杨代梅先把帆帆抱上儿童座椅,而?后看向舒云,“满满,帆帆有些发烧,估计是扁桃体?又发炎了。我可能要现在?带他去趟医院。”
舒云一愣,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点头说:“那我自己回?去?您带帆帆去医院吧。”
杨代梅看着?她,很是抱歉,觉得?委屈了女儿。但小孩子发烧也拖不得?,她实在?没有办法。
舒云背上包,“没事,既然帆帆发烧了,那还是快点去医院吧。我没关系的。”
她推门?下了车,想起?什么,又折回?来:“妈,你把……你们家的地址发我一个,我自己打车过去就好了。”
杨代梅注视着?舒云的脸,可女儿没有展露除懂事之?外?的任何情绪。
那一瞬,她觉得?心酸、无力,却又不知这碗水该如何端平。
“妈?”舒云伸手在?杨代梅面前挥了挥。
杨代梅回?神:“……诶,好。地址我发给你。”
发送完地址,舒云微笑着?习惯性?礼貌欠了欠身,碎发在?阳光里摆了一下,背着?包转身去打车了。
-
后面的几天,杨代梅之?前说好的出游计划自然没有实现。
帆帆生病了,扁桃体?必须要摘除,做手术前每天都?要去医院打针,杨代梅自然尽心尽力照顾。
她去医院看过弟弟两次,但这个年纪的小孩对父母总有近乎执拗的占有欲。
帆帆不乐意杨代梅和她说话,杨代梅和他讲道理,但他只是哭;杨代梅没办法,她抱歉地看着?女儿,要她先回?家待一段时间,如果要出去玩,她给她报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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