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烬见过士兵在战场上伤到头然后失去所有记忆,也见过有人撞了一下脑袋撞成傻子,但从未见过像江悬这样,如时光倒淌一般将记忆和心智回溯到确切的某一年、甚至某一个时间。
再说江悬也没有伤到头。
三人沉默许久,大巫缓缓开口:“是蛊。”
谢烬与张临渊一齐看去,大巫道:“蛊有灵性,它认为那是江公子最轻松快乐的时候,所以它让他的记忆回到了那时。况且江公子体内有春风度,有万木春,还有这些年日积月累服用的各种药物,这些东西混杂在一起,生什么都是有的。”
“蛊……”
谢烬对蛊知之甚少,当初同意让大巫在江悬身上用蛊,一是信得过萧长勖,二是豁出去死马当活马医。如今人倒是救醒了,可没人告诉他会变成这样。
“阿雪他还会好么?”谢烬问。
大巫摇摇头:“或许会,或许不会。他变成这样,与其说是蛊的作用,不如说是蛊替他遵从了他的心。就像许多人在遭受重创之后会变得疯疯癫癫、逃避那些能让他回忆起伤痛的人和事、活在自己的幻想中一样。江公子内心深处,大约也觉得儿时更好。”
大巫的话如同一道晴天霹雳击中谢烬。谢烬颤抖着攥紧拳头,哑声问:“即便现在有我,他也认为过去更好么?”
大巫叹了口气,答:“那日新安行宫,他认定自己已经战死,在这个世上,他是一缕孤魂,不能与你相伴相守。”
谢烬身形一踉跄,堪堪扶住手边的床柱。“倘若他,他……”
“将军不必太过担忧。重要的是人活着,只要活着,总会有办法。”
张临渊也安慰:“是啊,至少公子现在好好的,没有痴傻疯癫,只是记忆出了差错。退一万步讲,他现在八岁,再过十年,不也就十八了?”
谢烬抬眼看张临渊,又看大巫,哑然失声:“……能这么算么?”
大巫稍作沉思:“能罢。”
到最后,大巫和张临渊依旧没能给谢烬一个确切的答复,江悬怎样能好、何时能好,只说这种情况罕见,着急不得。
二人离开后,谢烬将房里的镜子全都收了起来,又叫来玉婵,叮嘱了她几句话。
玉婵比谢烬沉着一些,很快便弄清楚怎么回事,向谢烬保证说自己一定不会在江悬面前露馅。
做完这一切,谢烬坐回到床边,百感交集地看着江悬。
如果从此往后,江悬都叫他哥哥……
不,不会。江悬就算只有八岁,也是整个漠北最聪明的小孩,用不了太久他就会知道,现如今已是十几年后。
那时要怎样对他解释呢……谢烬叹了声气,喃喃自语:“难道真像张临渊说的,我要等你十年么?”
……
江悬再一次醒来,刚好是第二日清晨。回到代州之后,谢烬在江悬床边搭了一张矮一点的小床,以便每夜守着江悬。床上的人稍一有动静,谢烬便会像一只机敏的狼一样立刻从睡梦中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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