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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叫到一人,席间便掀起一阵小小的轰动,公主皆礼而待之。寒暄有时,问家乡的风土人情有时,了解对吏治的看法有时,讨论某诗的炼字有时。元漱秋设法,让每一人都感到自己得了无上的恩遇,更不用说有温文的崔怀衿在一旁帮衬,以他暖风一般的笑眼,和着她端庄持重的韵,一张一弛,都恰到好处。
不像程俭,他的棱角太锐,动不动就把人割伤。
也有举子近前来找程俭攀谈,可谁都看得出来,这个衣着朴素的郎君,心思不在此处。除了生得一张好脸,放佛也没有什么过人的地方。于是简单客套两句,就换下一个进攻对象了。
直到主人尽欢,宾客亦尽欢,元漱秋都没有叫到过程俭的名字。
原也该这样。他又没有主动向元漱秋行卷。
可还是闷。心烦,心乱,心酸…心痛。
不知道这是不是他说元漱秋是个没心人的报应。他倒是有心了,此刻却觉得不如没心了清净。
程俭木木地想,差不多该走了。他看着旁人叁叁两两告辞,也起身整理衣裳。
有一道男声从背后叫住了他。程俭回头一看,失望立刻涌了上来。是他啊。
“崔大人。”他语气平平地行了一礼。
崔怀衿似乎并未察觉他的不快,或者察觉了,也假装察觉不到:“久闻程兄大名。芙蓉城一仗,你打得很漂亮。”
“我只是做了份内之事。”
崔怀衿微微一笑:“听闻程兄为了此案,吃了不少苦。你尚且如此谦虚,岂不是要让安坐在后方的我们汗颜了?”
程俭无视他的客套话,淡淡道:“崔大人有皇命在身,你我各司其职,没有什么好说的。”
两人一时间陷入冷场。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正验在这两位各有千秋的俊美男子身上。
崔怀衿把他仔细看了一回,忽然问:“程兄的膝盖无碍了?”
程俭目光一凝,这才头一次正视了他:“你怎么知道的?”
崔怀衿的笑意中像藏着陷阱:“放心,殿下还没有得闲到拿这种事情当谈资,是我自己猜出来的。今年四月初,孙侍郎曾从我这里讨要了一瓶安南进贡的金创药,说是公主急用。那种药价值连城,对关节瘀伤有效,一年也只得五六瓶。我看殿下没有受伤,那么多半是用在你身上了。”
程俭头一回知道这件事,一时间表情变幻,似喜又似怒。喜,当然是因为元漱秋关心他。怒,却是不想从崔怀衿嘴里听到。
“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崔怀衿抬了抬下巴,示意道:“投我以木瓜,总该报之以琼琚。我看程兄今日是有备而来,既然准备了献书,为何不献?”
程俭的底气顿时有些不足:“…没找到合适的时机。”
崔怀衿理解地对他笑道:“程兄不献,我可代而为之。”
他的语气随意,似乎只是单纯说献书一事。然而程俭从中听出了别样的意味,几乎像是种挑战。
这算什么?
“你献就你献,有何不可。崔大人总不会夺人之美。”
程俭本来就心里有火。被他一激,不作不休,抽出了袖中的书册,“啪”地拍在崔怀衿掌心。
反正,反正…他能奉献给元漱秋的事物,又不止在这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