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多少有点冷冷清清,连中央控制的智能家居也关着,赵明修挑眉,随手开灯,几秒后摸到指腹不显眼的灰尘。
薄薄的一层。
刚刚在车上的时候赵雾灵一直在昏睡,现在精也不见得有多好,陷在沙发里。
水晶吊灯折射的光过于刺眼,赵雾灵眼睫颤了颤,过了两秒,把手腕搭在眼尾处,漂亮娇艳的脸只露出口鼻。
赵明修叹了口气,起身帮她倒了杯水,就放在赵雾灵手边。
情绪消耗太大,赵雾灵平复了几秒,撤开手臂,适应了几秒光线以后才哑着声音开口。
“江也说,他答应给你投资,”从小长大的堂哥好像在一瞬间变得陌生,赵雾灵仰头看他,“你答应他什么?”
赵明修的动作僵硬了一下,先道歉,随后如实相告。
“我答应他会让你参与项目。”
那时候荣新已经濒临解散的边缘,每天都有银行的催款账单,新的抵押不再生效,赵明修没办法冷眼旁观自己的心血被解散。
心里当然也有对赵雾灵的内疚。
他已经尽力避免江也和赵雾灵单独接触,也没办法回想两个人是什么时候产生交集,甚至于最后在一起,到了订婚的地步。
雨夜撞车,利诱赵明修让她参与项目,数不清的相遇,江也还制造了多少。
赵雾灵不想知道,也不想再追究了。
频繁地感觉到疲倦,赵雾灵靠在抱枕上,漂亮的眼睛有些失。
赵明修手心在裤子上摩擦,去看赵雾灵。
赵明修年长她几岁,几乎还可以回忆起他这个堂妹小时候是如何粉雕玉琢的可爱,扎着丸子头,张扬稚气一张脸。
赵明修是在上初中时候才隐隐意识到自己的家境可能比别人更优越,可以保证自己避免任何不公正的对待。
他在这种规则中受益,所以不理解母亲整日的以泪洗面,老宅里来来去去的佣人和探访者,叫谢婉之夫人,知道她之前新闻记者的身份,争着抢着要为她出书。
哪怕谢婉之那时候根本没有写作的打算。
赵明修小时候其实和谢婉之不太亲近,更敬爱赵明修,在他看来,博学多识,能力出色,在家里总是情绪稳定的父亲比谢婉之更值得信任。
可惜赵平北的全部耐心似乎都留给谢婉之。
他上初中的时候,谢婉之的精状态就已经很差了,不被允许外出,不被允许有自己的工作。
她不喜欢赵平北,也不喜欢自己怀胎十月生下来的赵明修。
只有赵雾灵还小,天真烂漫,踮起脚尖才可以碰到坐在椅子上的大人,没有被她清冷的情吓到,熨贴的小手去擦掉谢婉之的眼泪,声音也细细的,说。
“伯母,不要哭。”
那么小,那么柔软,没有被权力浸染过的天真和善良,谢婉之被这种纯洁触动,弯下腰,抱起赵雾灵,眼泪继续簌簌地流下来。
谢婉之愿意和人相处,赵平北无疑是最高兴的,频繁地留宿赵雾灵,甚至在老宅为自己的侄女单独准备了房间。
一天的工作结束以后,赵平北把公文包放在一边,蹲下身抱起赵雾灵,边哄边走向谢婉之:“灵灵乖,我们去看看伯母在做什么。”
谢婉之眉眼还是嫌恶的,但不想在赵雾灵面前和赵平北吵架,耐着性子,抬手帮赵雾灵擦掉额边的细汗,整理贴在耳边的碎发。
赵平北就抱着赵雾灵,眼落在对面的谢婉之身上,唇角有淡淡的笑意,好似谢婉之和他说话是多么大的荣幸。
赵明修那时候心里很不平衡,不明白爸爸妈妈为什么更喜欢自己的堂妹,而不喜欢他。后来知道了,也就不觉得不公平。
事情似乎在慢慢好转,赵雾灵连乘法口诀都背不利索,却天生就有治愈人的能力。
转折发生在赵平北的同僚举办聚会,连赵明修都穿上西装赴宴,老宅里只留着谢婉之和赵雾灵。
谢婉之精状况欠佳,但因为赵平北的重视,老宅里的佣人不敢怠慢。
赵雾灵在地毯上玩七巧板,谢婉之用各种理由把佣人支开,手里还握着诗集,吩咐身边的最后一个佣人。
“把灵灵抱去外面的花园逛逛,透透气。”
佣人有点迟疑:“夫人,我一会儿再抱吧。”
谢婉之身边不能离人,是赵平北最后的底线。
诗集的边角被谢婉之捏皱,她面上却没有什么表情,站起来,自己去找外套:“那我抱她出去吧,一天在房间里也怪闷的。”
佣人松了口气,只以为谢婉之是想赏花,应了声好,去安排。
花园里是品种繁多的花卉,赵雾灵拿着小荷包,想要收集花瓣做香包,被谢婉之制止。
谢婉之蹲下来,去摸她的发顶:“灵灵要不要和伯母玩捉迷藏?”
赵雾灵其实有点想吃糕点,但不想让温柔的伯母伤心,奶声奶气地应好。
她已经想好藏在哪里了,花园的角落就是酒窖,不起眼的角落,伯母反应慢慢的,肯定找不到。
谢婉之面无表情地看赵雾灵走近酒窖,犹豫了几秒后狠下心,从外面上锁。
同僚的聚会上还有赵平北的上级,他不会提前离场,谢婉之的外套里衬里有她的所有证件。
她受够了,真的受够了。
受够了赵平北的控制,受够了老宅里佣人的监视,受够了像犯人一样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