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文拱手道:“大吉大吉!!!”
这个年他过得又好又不好的,好是因为他全家都在府城里过年,府城没有往年那么热闹,但是感觉比往前安全,往年街面上那些个流氓扒手今年都没有了。不好是因为他不跟与山上再有联系,在山下呢又没什么亲近的人,也没地方走动,多少有点冷清无聊。
集市开了,生活又回了原样,仇文挺高兴的。
祝缨来的时候,他正给左邻右舍分东西。祝缨道:“大方呀。”
仇文道:“是过年没卖完的,集市又不开,就只好收拾点常见的山货,在外面街边摆个小摊子,搁那儿零卖。也没卖出去多少,不如散一散。”
这是很多地方的习俗,集市虽然不开,但是城市里的某一条街道会成为过年期间的“摆摊街”各式各样的东西都会出个小摊子,也有乡下人拿着些自制的小玩艺儿、自家产的一点点剩余的东西过来摆个摊子,同样的,下面各乡进城赶集的人也都在这儿买东西。一般是摆个三天。南府也不例外。
祝缨顺手买了两个小木雕,一个给石头、一个给锤子。她又在集市里转了一转,说:“有扰乱市场的都可来告诉我。”
仇文道:“现在已经很好啦。”
祝缨点点头,仇文对锤子、石头格外的亲切,祝缨见状道:“你既喜欢他们两个,就叫他们俩在你这儿玩儿一会儿吧。”她自己则举步去对面,对面那个山货铺子也开张了。
仇文看祝缨走进了对面的铺子里,问锤子、石头:“你们是怎么到大人身边的?”
石头道:“大人带我们走的。”
仇文看他说不明白,就问锤子。
锤子想自己的来历也没什么不能对人讲的,便说了自己的来历,不想仇文突然变得亲切了起来:“是吧?你呀,机灵一点,大人叫干什么就干什么,能留下来就永远不要回去。”
“我不回去。”锤子说。
“对嘛!山上除了挨饿,就是被杀,有什么好?”
锤子年纪毕竟小,与仇文聊了一会儿,灌了两耳朵“前辈的教诲”,想起自己的那些小难题,忍不住请教这位“前辈”。他现在为难的事儿有两件,第一就是仇文说的“留下来”,家里住着个苏喆,双方打了一架,这让他有了危机,很怕会被赶走。第二就是他想要个“山下的名字”。
“苏喆都有名字,我没有,跟家里的人不一样。”锤子说。
仇文听得认真,道:“那你就跟大人直接求个名字嘛!谁给你起名字,就跟你更亲近!你别理别人,就跟着大人。大人教你读书识字,也不比对别人差嘛!”
锤子心想,我本来就想求大人给我取个名字的。两人意见相合,又被仇文包了一大包山栗子塞给他和石头:“快过去跟着,机灵点儿、勤快点儿。”
锤子决定马上就办这件事,揣着山栗子,拖着石头赶紧往对面跑。
对面,祝缨正在与那个老者闲谈。老者家里有儿孙,看起来精不错。山上的纪年与山下不太一样,现在不是山上的年,山下过年集市关了,他就回山上跟儿孙住了一阵儿,等山下集市开了再回来。
祝缨笑问:“不怕危险了吗?”
老者道:“哎,不到大节日,又没有大事,不用我的头。”
祝缨道:“只怕还会有些别的危险。”说着,她好像想起来什么似的,问老者,“你儿子在山上是只做猎人的吗?对了,他会孤身进山吗?可千万要小心啊。”
老者骄傲地说:“他是最好的猎人!每次头人要打猎,他都是收获最多的!姑娘们都爱与他对歌。”
顾同道:“你不在的时候这里出了个盗匪,好像跑到山里去了。见到你儿子一定要他小心。”
老者忙问:“很厉害吗?”
“杀过人。”
老者微微吃了一惊道:“多谢您的提醒。”
祝缨又状似无意地问:“你们家与山寨的头人能说得上话么?说得上话就告诉他一声,要是遇着了就捉拿下来还给我,也免得在山上为祸作乱。便是不为我捉人,也请不要随便收留。”
老者忙说:“好的。”
祝缨摸摸锤子的头,说:“你儿子是个好猎人,我倒想见一见,也想请他教一教这个孩子。”
锤子的小脸上满上紧张,他十分的不安,忍不住往祝缨身边靠了靠。老者看了看锤子,想起来听说他好像也是寨子里出来的。
老者又给了锤子一个小陀螺,没再说话。
祝缨仿佛也就是顺口说了那么一句,又带着人四处逛了一阵,等她回府衙的时候,又带了半车的小玩艺儿回家。有些吃的就让放厨房里,看巧儿和林寡妇怎么收拾,其他的都给大家分一分。也有些做工粗糙的簪子,也有些造型古朴的雕塑,还有小花布方巾之类。
分完了,祝缨回到前面书房,抽出卷图来仔细研究。这是根据赵苏、苏鸣鸾等人提供的草图、情报,再从黄十二郎那儿搜出来的一些利基奴婢的口中问一点信息,又结合了朝廷里的一些记载之类绘制的附近的舆图。祝缨着重研究了一下关于利基族的部分。
与所有的舆图一样,它都不是特别的精确,因为从来也没有一个比较细致的测量。霞族对于利基族的描述比较笼统,而利基奴婢字也不识字更是只能有“七个山头像一家人”这类比喻一样的说法。
能提供最精确数据的反而是一些胆子大的商人,他们还能标记一些物产。但是也不好讲。山路多盘旋,“三天山路,每天三十里”这样的说法,也不能将这片地区的实际面积做个大概的估算。
都是比较模糊的来。
有比没有强,她还是差不多地画了张图。
利基族这地盘也比较有意思,它的北面是一条大江,两岸高山峭壁,这条江就成了与北面朝廷统治之地的天然分界线——十分清晰。反是与南府这边,边界模糊。那条江,转个弯儿,又被引水、挖掘,向祝缨上次进京乘船所行的运河提供了其中的一段水路。
可以说,这些“獠人”是被水和山隔离于“人世”的。
祝缨伸手在这张图上指指点点,指尖在一片地方上画了个狭长的圈。她问顾同:“南府有没有什么好狗?”
顾同吃一惊:“老师说的是……”
“以往不得闲,今年想猎一围。”
顾同笑道:“有的!靠山那边儿也有猎人!叫上几个,什么都有了,他们也会设套!等麦收之后,春耕还没开始,也不怕踩坏庄稼,天也暖和了,野兽也出来了,正好……诶?锤子?”
锤子悄悄地蹩到门边,还是被顾同发现了。祝缨问道:“怎么了?”
锤子被叫破,也就大方一点闪身出来,说:“大人,我有件事儿想求大人。”
“什么事?进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