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正好?看看大家伙儿吃的是什么。”
祝缨身上还是便服,与顾同悄悄地往饭厅里去看了一回。府衙的有大锅饭有小灶,菜色的品相十分的飘忽。同一道炒青菜,知府要吃的时候就绿油油鲜嫩嫩,给衙役的不知怎么的就能绿里发黑。唯一的优点是能糊口。
衙役们也不挑剔,账面上他们每天领一斗几升米的俸,衙门管饭都是后来不知哪一任的好人给的恩惠。有得吃就不错了。虽然厨子偷、采买扣的,倒能吃饱这一餐,为家里省一分粮食。
厨子偷得不算太多,采买上的油水就丰厚一些了。小吴又是一阵慌,这事儿,论理他也得管着的。现在什么都让他一把抓,他焦头烂额的顾不上。
祝缨道:“干你的正事,旁的慢慢来。”
“是。”
她随便出手,便将衙役们的伙食又改善了一些,府衙的开支没有增加、衙役们又得到了实惠。小吴道:“大人忙碌了这许多天,本说好要歇几日的,都怪下官无能,叫大人又操心了。”
“诶?我这不是歇着的吗?”祝缨很怪,她好好呆府里都没折腾事儿呢。
顺口吩咐,让项乐先管着这一项,再重找个人来管。然后再去看值房,又下令拨了款,将值房坏掉的桌椅之类换些新的,漏雨的地方限期修补好。吩咐完,她也不跟衙役们一处吃了,她要在这儿,这些人一准儿不能好好地吃饭。
…………
祝缨说是“歇几天”,在外人看来,她这个知府还挺忙的。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先烧了司户司仓,接下来她要干嘛了?
“三把火?”祝缨笑了,“新官上任,头一年都是一事无成的。”
这天晚上,她在外书房里,顾、祁、吴三人都在,小吴拿外面听来的说法向她汇报。
祁泰惊讶地说:“大人这还算一事无成么?那阿苏县、还有咱们府里这么太平,账目比起别的地方交割已经好太多啦!当年咱们在福禄县,那个账,全靠您把逋租给清了,不然更烂!”
顾同道:“是啊,风气一新!”
“那都是以前种的树,现在结的果。咱们在这儿什么事都还没干呢。”头一年,都是了解情况、收拾手下的。
顾同笑道:“怎么没有呢?修葺房舍的事儿正在找人了,这回一定干好!下面的人都说您真是爱民如子、爱惜手下!老师,如今府内的文吏、衙役,心里都是向着您的。”
祝缨问道:“不过让他们比前吃的好点儿、住得好点儿、发的俸禄多点儿。算起来,能翻个番?”
祁泰道:“这还不够?下官以前在户部的时候,谁能给我翻个番儿,叫我干什么我干什么。”
祝缨道:“要是有人以五倍的利诱惑呢?十倍呢?不给所有人,就选一、二人,收买得动吗?”
三人脸都变色了,祝缨道:“成就好事不容易,坏事,太容易了。”
顾同认真地说:“人都是会有良心的。大多数也都是知道好歹的!有人生事要害人,总有别人会护着好人。”
祁泰和小吴都认真地点头。
祝缨道:“这倒是。唔,王县令来了之后,我会同他一起去河东县看看,祁先生、小吴,你们留下,阿同、项乐你们与我同行。”
“是。”
祝缨道:“小吴,学问不是一天能学会的,但要学。差使也不能耽误了,想要人前显贵,必得人后受累。懂?”
“是。”
“祁先生我就不多叮嘱了,你只管盘账,越细越好。手下的人,小吴,你帮祁先生看着点儿。”
“是!”小吴答得响亮。
祝缨道:“就这样吧。”
她说“歇几天”,还真就是歇“几天”,王县令一到,她就又忙上了。
…………
王县令嘴角起了一堆小水泡,赶到府衙的时候是半下午,有点担心这会儿知府是不是清醒的。
以王县令的经验,找官员说事儿,顶好是上午说。中午有些官员就开始喝酒了,下午晕乎乎的,什么正事儿都谈不了——除非是个能吓得人醒酒的上司。
到了驿馆,他先派人投了帖子,送了几个红包出去,派人往府衙里送一份厚礼。他是个老实人,却不是个傻子,上司的礼物那是不能省的。
祝缨正在后衙跟张仙姑说:“我得出巡了。”
张仙姑在心里算了算日子,问道:“出去多久?”
“二十天上下吧。”
“这么久?够到州城打个来回了。”
“嗯,到下面都看看,不看一看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哦,那日子也差不多了。”张仙姑说。
“对。”
“家里你只管放心,有我们呢!”张仙姑打包票,“家里都收拾得差不离啦!过两天我再种盆花来!哎,等你回来,咱家新地窖也能收拾好了,今年橘子又有地方放啦。”
“怎么都跟橘子干上了?”
“橘子好呀。”
“还有更好的呢。”祝缨说。
张仙姑高兴了:“真的?”
“嗯。”
她考虑到了,全府的闲地都种橘子?倒也不是不行,不过她还想弄点别的。不然万一橘子染了病或者突然减产了,岂不要全体受穷?顶好是四个县各有一个除了粮食之外的招牌物产,可以是橘子之类种出来的,也可以是什么手工制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