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苏洞主道:“我将三个奴隶交给你,随你处置,砍头也好、放血也好,都依你。阿浑不行!”
祝缨道:“他要赔偿死者家人,以后也不能再犯。”
阿苏洞主道:“好!”
阿浑跳了起来:“凭什么?!”
阿苏洞主果断地说:“就这样!”
双方约定,由苏媛和祝缨写本上奏朝廷,将这件案子就写成一桩普通的“为财杀人”的案件,不提及任何的两族纠纷。阿浑因是“部中大人”,按照阿苏族的习惯法,他也不用死,只要交出杀手并且处以罚金。
祝缨计算了损失,给死伤者以补偿,死者赔烧埋钱,伤者赔汤药费。又有榷场受损需要修复的钱,拢共报出来二百三十九贯。阿苏洞主一巴掌拍歪了抗议的阿浑,道:“可以。”
三个凶手由于不是山下的编户齐民,阿苏洞主完全可以强行处置,不用祝缨报大理寺去复核更不用刑部批准。两人一合计,祝缨将商人往榷场一集合,阿苏洞主的刽子手手起刀落,三颗脑袋落地。
阿苏洞主对祝缨道:“还有一件事我也要给你一个交待!带上来!打二十鞭子!”
他又将阿浑绑了上来,派了个强壮的勇士鞭打阿浑。祝缨留意到阿浑的眼,说:“大哥,这件事到此为止。以后咱们也还照这样办。”
阿苏洞主道:“好!”
商人们本有些疑虑的,因为祝缨一向对“獠人”宽厚,担心她为了政绩将此事隐瞒下去。现见三颗人头滚落,阿浑又受了鞭打,都一齐欢呼。祝缨又示意丁校尉:“这位是丁校尉,以后交易都有他在。记着,我不是防备哪一个人,是防备所有为非作歹的人,你们当中有人谁心存歹念,也是一样的擒拿格杀!”
苏媛着她的话转给阿苏洞主听,阿苏洞主道:“又到日子了,你跟着你阿叔回去,将那什么本子写好。寨子里有我。”
“阿爸。”
“家里人要怨就怨我,不能叫你背着埋怨再管家。去!”
…………
祝缨又留了一日才走,这一日,她重开集市,亲自敲响了开市的铜锣。
因为之前榷场的交易并没有做足三天,商人们带来的货物也都没有贩卖完,又有一些从山上下来的商人,这几日过得度日如年还怕有人报复,见恢复了正常,心思又渐渐稳了下来,想到十五日的时候少贩些货,看看情况,如果不被报复就再接着做买卖。
凶案现场被雨水冲刷一新,又重垫了土,已几乎看不出来了——工费祝缨都算给阿浑出了。
丁校尉带着二十个人,个个昂首挺胸,商人平常见到这样的人都要担心他们勒索,现在看着又觉得安心了。
祝缨和阿苏洞主也逛一逛,顺手买些小东西。阿苏洞主看着衣饰、相貌像是自己这边的人,也问一句:“你卖的什么?能有多少钱?换回什么东西?”之类的。
祝缨道:“大哥,回去寨子里的事儿请多上心,后院不稳,前头事情也不好办呐。”
“当然!”阿苏洞主一口应下来。
眼下祝缨也不适合再往人家寨子里插手,只得一劝而罢,反正她还有苏媛。
交易结束,只要没死的,交易都还挺顺利。几个死者的家属也赶了过来,祝缨又主持代他们交易了货物。他们见凶手已伏法,竟也都没再闹,反而跪谢祝缨代他们主持公道。祝缨心中满是遗憾,明明事情该怪阿浑,她竟也只能这样判,甚至不愿意因为阿浑的事情而影响到两族的交往。她现在只能记下双方的姓名。
祝缨道:“是我的疏忽,天气炎热,你们加紧回去办丧事吧。莫主簿,给他们兑钱。”
阿浑现在也没带钱,先让赵沣垫付,然后阿苏洞主再收了阿浑的钱给赵沣。
一桩案子就此结束,祝缨与阿苏洞主在榷场分别,阿苏洞主捆了阿浑上山,祝缨则带着赵苏、苏媛与自己的随从回县城。
赵沣被留了下来处置后续的事务,祝缨又派了他一项差使:“你再盖几间房子,给丁校尉他们过来的时候落脚。校尉要单间,其他人分两间。就在榷场边上,不要远离。”
赵沣道:“大人放心,一定办好。”
祝缨道:“大郎先随我去县里,分麦种的事儿先由他料理。”
“是。”
祝缨于是启程因县城,此时从案发至今不过六日。
祝缨回到县城,关丞等人迎人上来。祝缨道:“定了,凶手已然伏法了。”
关丞吃惊地道:“不上报大理寺吗?”
祝缨道:“那是瑛族的人,现在归大理寺管吗?”
关丞道:“那……那怎么伏法?”
“抓了杀了。”祝缨说,“阿苏洞主也是深明大义的人。行了,以后有这样的事甭一惊一乍的,给我累得。出个安民告示吧,就说凶手伏法了,以后两族如果犯案,各依法办。无论何族,我皆一视同仁。”
关丞大声应了:“是。”
祝缨方与一行人重回了县衙,祝缨对苏媛道:“你也要写个奏本的,写出来一同送进京里。”
苏媛道:“奏本我也会写一点儿了,可是那个律条有点儿难。”
“先写奏本,写完了我再教你写那个。”
“好嘞!”
赵苏道:“你留着脚下,别绊倒了。”
苏媛见他脸上笑都多了一点儿,道:“你遇着什么好事儿了么?笑得像个傻子。”
赵苏也不跟她生气,说:“写不出来的傻子不知道是哪一个。”
两人拌嘴的时候,顾同从县学里回来了,看到一堆人就知道祝缨回来了,跑过来就叫“老师”。
“老师!您将事情办妥了么?!”
祝缨道:“你帮关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