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缨当机立断:“就这样了!”
祝大哼唧了两声,终于同意了。张仙姑道:“老三,你来,拿钱给你爹,叫他知道这钱是从谁手里接的,是谁挣的!别当这钱是大风刮来的、大水淌来的,由着他显摆呢!”
祝大终于老实了,祝缨道:“我同爹一起去吧,我知道哪个道观合适。”于是雇了车,在大街上找到了徐道士,将人送到了一所偏僻的道观里,赁了一间单间,留了钱。这才回来。
祝缨见徐道士也实在可怜,又单独给他留了两串钱:“徐爷爷,你拿着,怕有花用。”
徐道士吃力地点了点头。
祝大一步三回头,摇头叹息:“哎,可怜可怜。”路上还跟祝缨说:“郑钦差那儿,怎么样了?咱们早点儿赁了房子搬过去,花钱还能少些。我也能来看看老徐。”
祝缨道:“案子判完了,应该没事儿了吧。”
话才说完呢,回到客栈里却收到了金良来给他留的信儿——皇帝又派了郑熹一件新差使,仍然是要出京,所以大理寺卿的任命现在还没下来,祝缨的差使现在也还没有。金良也等人自然也是跟着出京了。金良让祝缨别急,先赁下房子搬过去住了,安心等着。搬了好了家,如果他还没回来,就去他家留个住址,他一回来就去找祝缨。
这下,祝大也不提“看看老徐”了,老实窝在包院里跟张仙姑大眼瞪小眼。
第40章 新居
“那……咱们就这么等着了?”张仙姑迟疑地问。
祝缨想了一下,说:“咱们不还得赁房子么?也不算就为了等他。要是现在就有事儿叫我做了,我还嫌事儿多抽不开身呢。”
张仙姑道:“哎哟,来这儿也是因为他呢,他这一走,有点没着没落的。”
祝大说:“有什么没着没落的?要不咱们就依旧在这儿讨生活!”他算过了,郑熹给的钱还有剩,够赁个房子的了。有了房子,就是糊口的事儿了。
张仙姑道:“能耐的你!这儿什么都贵呢!”
他们越说越偏,祝缨道:“他又不是不回来了!”
对哦,两口子又把话题转了回来,讨论着接下来的生活。张仙姑的意思,祝缨以后要是再跟着郑熹干,万一还能做了官儿,他们就不能再跳大了,也得有个正经人家的样子,那他们干什么呢?不能就这么擎等着吃喝吧?
张仙姑说:“在城里也是没有地种的,咱们就闲着?那可也太……太……”她也说不出“太”什么来,总之就是不大安心。想想当初跟于妙妙住在县城的日子,于妙妙有好大一份家业要管,她们家现在可没什么家业呢。
祝大道:“咱就孩子做官儿,依旧与他们混,又怎地?还能不叫她做官儿了?”
张仙姑还没骂他“发癫”,祝缨就先说了:“能。”
“啥?”
“你看过于平、黄先生他爹跳大的?”
张仙姑道:“别理他,他就是想臭显摆!别处没得显,就……”
“娘!”祝缨叫了一声,又对祝大道,“真要无聊了想重操旧业,就出家,做道士、做和尚都行。那个倒是不禁。”
张仙姑道:“跟徐道士那样?”
祝大以前也想过正经当道士的,因为比棍有保障得多,有得住、有得吃,安稳。现在道士就没这个吸引力了,他就是想吹个牛。想了一下,又蔫儿了:“还是算了。”又问祝缨,他就蹲道观里看人玩,行不行?
祝缨道:“那倒没什么。”
祝大乐了:“那行。”
张仙姑道:“消停些吧,房子还没赁好,什么都没弄好,你还拽起来!”
祝缨道:“累了这么些年,歇两天再琢磨干什么吧。人生地不熟的,真想干活,住一阵子,开春后天也暖和了、地面也熟了,再下手不比什么都不知道就折进去强?”
张仙姑道:“也对。”
祝缨道:“我再去看看房子什么的,也不能全都托给中人了。街面熟些了,套上车,我带你们逛京城。”
祝大道:“这个好!”
张仙姑嘱咐道:“路上小心!早去早回。”等祝缨走了,她掐了祝大一把,道:“你是想累死她吗?!生下来没掐死了,这会儿就得累死了供你作夭?我就这一个孩子,她要有一丁点儿麻烦,我跟你兑命去!”
祝大心中羞愧却又不肯就认了,也骂了两句:“这些天你越发长本事了!哪家婆娘敢这么说男人的?!”
张仙姑道:“我当然长本事了?谁叫我男人没本事呢?!”
………………
两人吵架的时候,祝缨又揣了点钱在街上闲逛了,京城风物与别处不同,第一条就是品类丰富。别的不说,各地官员只要有点能力的,都想往京城凑一凑,也因此,京城聚集了各地来的“菁华”。跟着官员们来的仆人等,又带了不少各地的习惯。
商人也好往京城凑,两市上能听到各地的方言,有些鲜货离产地远无法原样运到,但各地的物产多少都能有一些。
祝缨一路看着各地的药材、北方的皮毛、南方的珍珠、海边送来的鱼虾、异域的珍品,不由惊叹自己之前见识的浅薄。第一次看到了骆驼,看到了高鼻深目的胡人。雪已停了,好些酒肆里人又满了,又有各种歌舞。
祝缨也不去喝酒,就在外面看一看,与她一样的人也有一些,她这样子也不显眼。
再逛民居,往偏僻的地方去,就会发现京城住得比府城更拥挤。府城拥挤的地方她也去,甚至有搭窝棚的,也有租单间的屋子住一家子的,却都不如京城人这么有头脑。京城人甚至有“二房东”,自家赁了房子,间作几间,分别赁给别人。
京城三教九流尤其的多,连贼的手艺都比府城的要强些,胆子也大得紧。祝缨本着新到京城不要结怨的想法,只闪过了两个小贼的第三只手,不想他们还来了劲了,仿佛拿她当个挑战似的。
十分邪门!
祝缨在东市上逛了两个来回,小贼们居然开始前扑后继!气得祝缨也不跟他们客气,顺手摸了他们的钱袋,统统扔到了路边的水沟里——袋里的钱她也是一文没取。她是来当官的,不是来当贼的!
因下雪天冷,水沟也结了冰,才不显得肮脏腥臭,小贼们纷纷往路边水沟里捡钱袋。祝缨心道:这样也不是办法。
她揪住了最近的一个,这小偷也是个瘦叽麻杆儿的小男孩儿,身上的冬衣脏得发亮,仿佛一个黑灰的硬壳罩在身上。钱袋都被扔在了水沟里,男孩儿挣扎着要往水沟俯身,祝缨揪着他的领子,仿佛拎着了一只小乌龟的外壳。
祝缨道:“在我身上费功夫,不耽误事儿吗?来,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放你,再你给十个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