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汉扯着脖子叫:“老三、老三!”
“你还嫌她累得不够呐?又有什么要支使的?”
“你懂个屁!”
祝三走了进来:“怎么了?”
“没事,你睡去!这些日子你还不够闹心的吗?老东西,睡你的吧!”张仙姑把朱汉塞进了被子里接着发汗。
朱汉没声音了,祝三把门板支好,被子竖折一半铺、一半盖,洗漱后也躺下了。却总也睡不着,她想着心事。郑熹的钱物都收了,是得跟着他走了,跟他走也没什么不好。但是自家不能再是这样的打扮了,也得收拾些行李。一家三口的铺盖、一点箱笼、几身衣裳,路上要用的东西……
里面又传来小小的说话声,是朱汉推张仙姑:“老婆子,睡着了没?”
张仙姑也是一肚子的心事,正在咬牙切齿:“干嘛?”
朱汉的声音很虚弱道:“清风观知道吧?就是那个老……唉,我来的时候借住在他那儿,在最西北的那间屋子是我住的,那屋子床下左床柱子往里数第三块砖是活动的。我在底下藏了二两三钱银子还有半吊零三十个制钱。你去取了来,家里没什么钱了,我又病着得花钱,别再抓药了,我要是扛过去就扛过去,扛不过去就是命!也别打什么棺材了,找块破地埋了就行。这钱呐,省着点儿你们娘儿俩……”
张仙姑道:“说这个做什么?”
“本来想,有一笔买卖,能赚个二两半的银子攒一攒的呢,老三大了,到了要花钱的年纪了。”
“你别惹事儿就成啦!老三媳妇都有了,于大娘子死了儿子,拿媳妇儿招了老三做女婿……”
“嗤,莫哄我,你生的女儿怎么再娶妻?”
“吓!你!”
“八、九岁的男娃,不叫亲爹带,你当我真的傻?别怕,都养这么大了,难道再掐死?接着养呗……咱又没有别的孩子了……”朱汉的声音越来越含糊。
祝三轻巧地翻了个身,门板与凳子轻磕出一点声音。张仙姑喊了一声:“老三?”祝三没作声,装成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张仙姑还是把地上的银钱都拣了起来,密密地收好,又拿出一锭钱子来给祝三:“去请个大夫吧。老东西烧得厉害,也推不醒他!”
“哦。”
…………——
祝三请了大夫来,大夫把了一回脉,说的也是些寻常话,一是伤,二是烧,什么风邪入体之类讲了一通。又说朱汉不年轻了,以后要将养,不要再担重物之类。又开了药方。
祝三跟大夫去抓了药,回来将药熬上,看屋里没事,说:“娘,我出去一趟。去置办点行头。”
“置办什么?”
“上京总得有点铺盖衣裳,天冷了,冬衣也得弄两套。”
张仙姑呆呆地叹了口气,将钱都取了来,说:“我也管不了你了,罢了,咱们自打出了朱家村,也就回不了头了。”
祝三道:“谁要回猪圈了?”
她揣了钱,先去买了三套新的铺盖,又去买了几身新衣,又给张仙姑配了个朴素的带镜子的妆匣,都装担子里担了回来。不大的屋子空间变小了一点,祝三还要再出门。
张仙姑道:“京城花费不得更贵?你省着点儿!”
祝三道:“我有数。”
再次出去,买了张折叠的躺椅,她个头还不算高,拿这个当床正好,可以凑合几天。又去逛了一下书店,从书店买了几本书,摩挲了几下,嗅嗅书的味道,不自觉笑出了声。接着买些纸笔之类,同书一起带了回来。
张仙姑惊道:“买这个做甚?”
祝三道:“我能好好读书写字啦!”别的都在其次,这个还是很要紧的!读过书的跟没读过书的,就是不一样!她一时没有寻到成套的法律文书,倒是把之前很羡慕的于妙妙的儿子借给她看过的课本买了一套回来,打算慢慢温习一下,这是她自己的书了!
张仙姑心里忧虑,也被她这股劲儿感染得一笑:“你这是得偿所愿了!”
祝三乐颠颠地翻了几页,说:“娘,我还得出去。”
“又干什么?”
“去客栈、集市、外地客商聚集的地方,听听有谁是打京城那边来的,好打听打听些风土人情。”
“你总这么跑着,钦差那里不要回话吗?”张仙姑此时也不管郑熹曾是让她觉得十分俊俏有点看呆了的美男子了,她对钦差的印象有点差!
“不急的,他动身的时候咱们跟上就行了。早早凑过去干嘛?叫府衙认出来么?”
张仙姑道:“没错!”差点忘了两人在知府家帮佣的事儿了。她又担心祝三会被周游认出来,从而戳穿身份。祝三道:“不妨的,就算认出来了,我说我是男扮女装的。”
祝三于是半天出去游荡、半天回来读书,朱汉的银子张仙姑还是让她取了回来,朱汉在第四天却退了烧,背上的伤也好了一些。张仙姑骂了无数声“贼皮!”两口子依旧鸡飞狗跳,祝三坐在外间看书竟也能看得进去。
朱汉稍好一点,就问祝三:“外间怎么样?”
祝三将决定上京的事说了,朱汉沉默了一下,说:“也行!”张仙姑又要骂他,祝三道:“咱一起去。”朱汉还是说:“行!”张仙姑道:“咋不说人离乡贱了呢?”
朱汉灰心叹气:“如今在乡也贱,不如外出闯荡!老三倒有骨气,很好!”
张仙姑道:“还不是你……”
祝三道:“知府的殡事快完了,他儿子就要扶灵回乡了。”
张仙姑巴不得这家人走,拍手道:“好!”
“街上在找一个姓许的人,可惜说是二十年前住这儿的,要是二十天前住这儿的,我倒想试试找这个人,领这一笔赏钱。”
张仙姑笑骂:“财迷!”
祝三道:“是那个副使要找人。”
张仙姑道:“那你试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