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站起身来,拱着手苦笑,连连讨饶:“小祖宗,饶了我吧。我带话就是了。”这三个地方都是他的藏匿之处,其中一个是道上的人都知道的,另两个连他的徒弟都不知道。真要让他给掏了老鼠洞,这半辈子就算白偷了!这小白脸就瞅他是个贼好欺负,反不敢直接威胁那骗了几百贯钱、做大买卖的人!
祝三也站了起来,说:“您老又这样了。我找您老,不是为了为难您,我看来看去,本地将有风雨。一番风雨过后,只有您老才是能在这儿呆得长久的人,特意央了您老的。”
老者道:“小官人,话我给你带到。别的事儿不必告诉小老儿。”
祝三的口气十分无奈,道:“您老可真是……害!您看这么着,我欠您一个人情,成么?以后您有什么事、要找什么人,我尽力帮忙。”
老者之前的苦相多少有些作戏,听完她的允诺之后,色才正常了一些,像个正常的当家老爷子的样子了。他仔细打量了祝三一回,仿佛在掂量祝三的份量,最后点点头:“好。我只管带信,至于他们怎么样,我却管不着他们了。”
祝三道:“您肯带个信就已经是帮了我的大忙了的。”又让老者等人喝茶,又让两个孩子吃糕点。老者看祝三也是个半大毛孩子,脸上稚气未脱,自己两个徒弟也大不了几岁,心道:人比人得死!我这两个徒弟也都是机灵人了,与这小官人一比,差得远了!
不过这样的一个小官人,居然也被骗了钱去,可见人也不是全知全能的。他积年老偷,本是十分敏锐警觉的,起初有点轻视祝三,实是因为知道了这家人被骗了两百贯,认为祝三不过尔尔,只因祝三找到了他的人,他才不得不来一趟。
他们的规矩,在一个人身上失了手,如果双方不是结仇,那以后就得避开这个人不再对这个人出手,被人找上了门,就得认这个错。
哪知祝三居然能够摸准了他几处藏匿的地点,可见十分厉害了!回想一下打听到的消息,这小官人带着女眷来,八成是女眷被骗了,小官人出来善后的。
害!败家娘们儿!就知道拖后腿!老偷儿想。她们要不被骗,小官人就不会去查找钱财,小官人不查找钱财,也不会找他的麻烦、摸出他的藏匿之处。
他娘的!害得老子还得赶紧另找妥当地方,这几处不好再用了!
………………——
这老偷儿跑去找骗子捎口信,屋里几个女人冲了出来。
张仙姑当先说:“你又干了什么了?我跟没跟你说过?不能干不正经的营生!你都干什么了?嗯?你要走邪路,我这些年图的什么呀?说!什么偏门?!”想到女儿给她的银子,又听什么飞贼、土贼、骗子之类的。张仙姑想死的心都有了!婆汉虽然也被鄙视,总是她卖力气,陪笑脸儿,别人给她钱、赏口饭,这一行比杀人放火抢劫偷盗还是要正经得多!
祝三无奈地道:“我连门儿也没有,更别说什么正门、偏门了。”
张仙姑将信将疑。
于妙妙心里也没个准,还是说:“三郎,二百贯虽然多,不值当你犯险。”
祝三道:“我有数儿。”
张仙姑大惊:“你上回说有数儿,就去找了个贼头。这回说有数儿,又想干什么?”
于妙妙想说什么,又不敢教训这个干儿子,带着一颗忧虑的心回房里打算:看走眼了,祝三非但不文静,很暴力,心眼还多得不得了!我怕是辖制不住他的,花姐也是个腼腆媳妇,怕也难降伏他。这可怎么是好?我只想要个老实女婿养老送终,怎么弄了个无法无天的混世魔王到家里来了?
张仙姑又拖着女儿回房说话:“你这是干什么呀?我竟不知道,我养出你这么个能人来!你!”她咬牙逼近女儿,小声地、恨恨地说,“你是女孩儿,又不是真的男孩儿,不能就为了个媳妇这么下死力吧?”
祝三哭笑不得:“又想到哪里去了?咱们迟早拆伙,大娘子没个侄儿当倚靠,咱们也走得不安心。还真给她当女婿吗?娘生的是什么,自己不知道?”
“也对,钱给她找回来,还叫她依她侄儿吧。哎,钱真能找得回来吗?”
祝三道:“差不多。”
“你真的没走邪道?”
“我不干没出息的事儿。娘,睡吧。”
张仙姑就算不信也没旁的办法,现在城里还闹巫蛊的事儿,她也不敢出去摇铃跳大赚钱。闷闷地回房睡觉,生闷气去了。
祝三一夜好眠,旁人继续失眠。
次日一早,老贼头亲自来送信:“小官人,小老儿没脸,人家不给这个面子。”
于妙妙在里间听了,莫名其妙地松了一口气。却听祝三说:“有劳您老了。我答应您的话照旧算数。您要不要一道吃个早饭?一会儿看个热闹?”
老贼头连连摆手:“不敢不敢,还有买卖呢。”
祝三道:“不看可惜了,现在不看,等会儿在一边偷着瞧岂不没趣?算了,我也不吃早饭了,咱们走。”
老贼头打算被他说破,也不脸红,笑道:“小老儿是贼,当然净干些不光明正大的事儿啦。”硬是没答应与她同行。非但不同行,临走前还要问:“小官人,这是做什么?”
“我有只老鼠丢了,得去抓回来。”
“小官人又说笑了,老鼠跑了不是正好?还抓?”
“是只钱鼠。”
老贼头不信她有这本事,笑着离开客栈却又不走远,不远不近地跟着,只见祝三七弯八拐在城里四处乱蹿,一不留被她带到了东门大街的一条小巷子里。老贼头跟着她转,此时忽然惊觉:她还真的找着了?!
祝三去的地方,正是其中一个骗子的住处。老贼头知道,但绝没有对祝三讲过,他还禁止手下对祝三说。现在祝三竟真的找到了,他有耳报吗?!不能够啊!看来他不止是要掏我的老鼠洞,连这伙人的也要掏了。可他只有一个人,我且看他怎么办!
祝三到了门前,礼貌地敲了敲门,什么话也没说就走了。又闲走了一阵,到了另一家门前,也是这么敲门。敲到第四家,还没人出来见她,跟在她后面的老贼头却被两个人截住了:“好你个贼头,敢卖我们!”
老贼头苦着脸:“不是我,不是我!我要卖你们,不是这么个卖法!他是自己找着的!你道我为什么肯送信?他也不知怎么的,就弄到我的地方了。你们也有一两处旁人不知道的藏身之处吧?他八成已经知道了。我这两天也忙着找地方搬家呢!听我老汉一句劝,咱们这是遇着硬点子了!认栽吧,别犟,小心吃大亏!听说,钦差有心放过一些掉鬼的文书戴罪立功,想想你们干过什么事儿。再得罪了他,带人追捕你们,你们逃得过?善财难舍,可也不要为财不惜命。你们这一趟总赚了有千贯了,破财消灾,退回他这几吊钱有什么损失?”
他苦劝半天,对方才松开手,紫色面皮的中年人瞪了他一阵,老贼头情不变回看他。中年人又跟着祝三走了一阵,见他走向第五处时才有点心慌——这是他一个隐秘的住处,同伙且不知。
紫色面皮的中年人抢在祝三敲门前拦住了他:“小官人!小官人叫我好找!前几日在小官人那里当了张字画,如今筹了钱想赎当,不想小官人不在家。还请小官人回去准备好字画,小人等这就抬钱去赎当!”
第2章 赎当
紫脸中年人走过来的时候祝三已然察觉,他此时出声祝三也就顺势停下了手,含笑道:“黄先生,你好。”
中年人道:“小郎君,你是真的好呀。”
“先生这几天生意不错吧?”
中年人颊上抽搐了一下:“托福,托福,还请小郎君高抬贵手。在下这就去赎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