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陪了他十年。
看着他从一个年轻俊美的郎君,变成深沉威严的帝王,看着他血腥镇压所有不服他之人,看他励精图治,勤勉为政,改革吏治,兴修水利,开拓海洋,远征北疆,收服西域,攻打南诏,将大周的领土扩大了将近一倍……
他的头发渐渐地染上霜白。
不过三十出头,头发已经白了大半。
褚映玉每每看到他黑发上夹杂的银丝,便心酸不已。
不仅是他过于勤勉,将所有的时间都放在政事上,也因他其实并不想活,每一天都是煎熬。
褚映玉很担心他哪天就倒下了。
可是当他成为这天下之主时,他越发的孤独,每晚独自一人坐在偌大的宫殿里,批复着仿佛永远都批不完的奏折,处理不完的公务,生生累倒在案上。
而陪着他的,只有一个冰冷的牌位。
后宫空置,大臣们一再上谏奏请皇上选秀,填充后宫,延续血脉。
然而他皆置之不理。
皇帝有兵权,手段强势而冷酷,只要他不想做的事,没人能逼他,让他改变主意。
直到最后,那些大臣们都已经放弃了。
褚映玉见那些大臣绝望的样子,也暗暗担忧。
就在这时,苏媃回来了,和她一起回来的还有一个道士。
第3章
褚映玉一眼就认出苏媃带回来的道士是孤鸿子。
因为孤鸿子和她第一次见到时的模样没什么变化, 仍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男生女相,唇红齿白, 一身洗得发白的道袍,透着几分风仙道骨。
褚映玉围着孤鸿子飘了飘,很是惊讶。
如果是刚见那会儿,得知孤鸿子已经将近四十, 仍是一副二十来岁的青年模样,她会觉得他驻颜有术。
然而现在他应该都已经五十好几,再驻颜有术, 也做不到如此罢?
褚映玉若有所悟,直觉苏媃将孤鸿子带过来并不简单。
难道他又避开她的牌位, 做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对此褚映玉是十分郁闷的,也不知道他到底在瞒什么, 她都死了, 还有什么是她不能看的?
突然, 她想起这十年来,经常被请进皇宫里的那些人异士,他们都被安排在西苑那边, 听说派重兵把守, 寻常人不能轻易靠近。
因那些人从未在自己面前出现过, 是以褚映玉并不怎么关注他们。
孤鸿子也算是人异士中的一个吧?
光看他五十多岁还能维持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模样,也挺异的。
孤鸿子上前拜见帝王, 色恭敬。
他虽是方外之人, 面对人间帝王时, 也不能超脱,该有的礼还是有的, 这是他的聪明之处,从不自持身份。
皇帝并不语,只是盯着他。
如此过了将近半刻钟,他缓缓开口,“朕欲见……故人,你可有…法子?”
他的声音依然不如寻常人那般流畅自然,然而语气明显变得更沉重威严,让人不由自主地忽略了那种不自然的钝锉感。
褚映玉却完全愣住了。
故人?他的故人是谁?是她,还是皇后?或者两者都有。
他想要见她们?
突然间,她想到自己的重生,想到陆玄愔的重生。
褚映玉曾以为这是上天怜悯,让他们重活一次,弥补前世的遗憾。
难道……并非如此?
听到皇帝的话,孤鸿子久久沉默。
虽然他没有回答,但在场的人都能感觉到他的为难和无言的拒绝。
皇帝也没催他,那双黑得不见光亮的眼睛森冷地盯着他,眼里仍是一直未曾沉寂的癫狂和执拗。
纵使过了十年,他仍是那个陆玄愔。
他已经疯了,疯得彻底。
能让他坚持下来的,不过是一个微小的奢望,奢望能以异的力量扭转乾坤,欲见故人。
好半晌,孤鸿子道:“如此必要改天换日,颠倒乾坤,有违天和,需付出极大的代价……还望圣人三思。”
“朕不惧!”
孤鸿子心中不忍,劝道:“圣人万金之体,万民敬仰,四夷俱服,乃大周难得的贤明之君,以圣人之功德,天地铭记,应百世无忧,圣人又何必如此执着此世?”
皇帝冷冷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坚定地说:“朕,只要、此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