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去的路上,周垣烦躁地点了根烟,但火苗在潮湿气候下很快浇灭,他重复点了三四次,耗光了全部耐性,将烟卷扔在咫尺之遥的雪堆。
周垣能够预料到,这次的游说恐怕要无功而返。因为以老人现在的情况,无论如何,都不适合再跟他谈任何事情。
但是,如果老人不同意房屋拆迁,那么,对于周垣的新公司来说非常麻烦。
因为资金就那么多,新公司底子薄,在时间上根本就拖不起。
其实,在周垣进屋发现老人躺在地上的时候,他有过那么一瞬间地犹豫。
说难听点,心脏病这种突发性的疾病,只要抢救不及时,说死就死了。
周垣即便见死不救,在法律上也不会被追责。
而且,只要老人死了,房屋拆迁的事儿基本上就算是妥了。严筠曾告诉过周垣,说老人的儿子们基本都同意拆迁,毕竟年纪轻些的人对祖宅之类的没有那么多执念,给钱才是硬道理。
但是,当将一条人命和金钱放在天平的两端时,周垣即便犹豫,但最后还是选择了前者。
因为在他看来,如果他尽力了,但老人最终没有抢救过来,那真的不怪他。但如果他见死不救,虽然他不信那些因果报应,但总觉得,在他的良心上,总会有一些亏欠。
周垣无声叹了口气,嗓音冷冷淡淡的,“回去收拾一下,我们下午回市里。”
李婉平闻言一愣,有些不解,“就……就这样回去了吗?”
周垣没吭声。
李婉平碰了个软钉子,又见周垣的脸色不是很好,便不再多问。
他们两个回到民宿的时候已经是中午,老板娘今天推出了新菜色,但周垣和李婉平都没有心情吃。
不过周垣还是让李婉平多少吃一点,他不吃饭不要紧,但李婉平不吃饭,等会儿回去的路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估计要饿坏了。
李婉平自然不肯自己一个人吃,她拉着周垣软磨硬泡了一阵儿,周垣无奈之下,也只好坐下陪李婉平吃了几口。
吃完饭后,他们便直接结账离开了民宿。出了民宿不远,周垣又从附近的便利店买了两桶桶装汽油。
他们的车还停在树林里,不买汽油回去也没法开。
两个人继而按照原路步行返回,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气氛一直很压抑。
李婉平几次想找个话题缓解一下气氛,但每次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太合适,只得生生咽了回去。
周垣注意到这一点,他语气沉着,但却带着不容置疑,“所有生意都伴随着风险,但你可以相信我。别担心,没关系。”
李婉平闻言抬眸看向周垣。
周垣亦垂眸顾着她。
两个人的视线在空气中相交,李婉平感受到了周垣眼眸中那一抹不易察觉地温柔。
周垣真的是一个很成熟的男人,不是指年龄,而是指思想的深度,心胸的包容度,以及性格的沉淀。他精干沉稳,不急躁,不幼稚,运筹帷幄,给人一种极为强烈地安全感。
李婉平点了点头,主动伸手握住了周垣的手,“我一直都很相信周总,以前信,现在信,将来也信。”
周垣淡淡嗯了声,他没多说什么,但眼眸里的阴霾却明显少了许多。
两个人一路走到树林附近,但树林里的方向不太好确定。为了避免多走冤枉路,周垣特意询问了附近的村民。按照村民的指示,他们很快找到了那辆没有油的车。
经过了两天两夜,车身上被覆盖了一层薄薄的雪。其实车身上倒不要紧,主要是挡风玻璃。
周垣先把汽油倒进油箱里,然后坐进驾驶室里打火预热,等发动机水温上升之后,他才将暖风打开,然后将风向对着挡风玻璃耐心吹了十分钟左右。
冰霜在暖风的吹拂下慢慢融化,但因为没有工具,周垣只能拿围巾将挡风玻璃上融化的冰全部擦干净。
等做完这一切,车子也可以开了。周垣继而让李婉平上车,然后载着她一起离开。
在回去的路上,周垣让李婉平给李氏集团的财务部打个电话,让财务部把这个季度的财务报表全部整理出来,然后发到周垣的电子邮箱里。
李婉平应着,但却没有去拿自己的手机,而是去拿了周垣的手机。
周垣眉头微蹙。
之前在医院里联系家属的时候,李婉平也是用的周垣的手机,但那个时候情况比较混乱,周垣也没力气多想。这会儿事情都处理完了,周垣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有些疑惑地问李婉平,“你的手机呢?”
李婉平避重就轻说坏了。
周垣略有诧异扫视她,“摔了?”
李婉平小声嘟囔着,“不是,好像中病毒了。”
周垣的色顿时有些讳莫如深。
李婉平瞄见后瞬间涨红了一张小脸,尴尬地坐在副驾驶里大声嚷嚷着,“想什么呢?我可没浏览什么不良网站!”
周垣的色了无起伏,但语气之间却带着一丝不经意的笑,“我好像也没说李董浏览不良网站。”
李婉平顿时噎了下,一时之间想反驳也不是,不反驳也不是。干脆别过身子去,面朝窗外不再理他。
周垣漫不经心掌握着方向盘驶出一个路口,李婉平眺望着道路旁落了雪的光秃秃地树枝。都说冬天是一个容易让人颓废的季节,但其实也不尽然。这世间万物,有衰败才有昌盛,没有冬天的雪,也不会有春天的暖。
李婉平这么想着,眼眸微微垂了些,她的声音很轻,像是不经意间提起一样,“周总,你以前……以前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周垣正专心致志开车,并未多想,只随口回道:“你觉得我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
李婉平闻言微怔,她的脑海中不由自主想起了那段视频,以及那张犯罪记录表。
她的情顿时变得有些不自然,手指也不由自主纠缠着身前的安全带,“你以前是什么样子我怎么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