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如意觉得他是条汉子:“你要看他为什么打人,动手的不一定是坏蛋。你不用管了,我处理这事儿。”
她是燎原厂的厂长,自然不适合主动给钱,无论心里怎么想,也不能让人抓把柄,毕竟本身就说她□□了。许如意是跟许吉祥说了一声,让苏景然帮了个忙——从粤东批发回去的货物,卖的特别好。
苏景然一个人完全顾不上,专门雇佣了几个大学生帮忙四处摆摊卖东西,许如意让他看看张老三媳妇人品怎么样,一般的话,就想办法给她二百块钱解难,如果人品不错的话,让她帮忙卖卖东西,靠劳动赚钱。
第二天,张转男就带着几位厂长去了专利运营中心,薛新成那边许如意已经打了招呼,就将比较适合马上落地生产的专利给他们做了介绍,还问了问他们自身的要求。
反正等着回来的时候,虽然没有说定,但是各位厂长已经满脸欢喜,显然是找到了合适的目标。
许如意肯定要去所有厂子转一圈,只是不可能跟着他们一起走,她第一个要去的是晴海农机厂,所以下午,不少厂长就匆匆告辞了,准备拿着感兴趣的专利,回厂好好商量商量。当然,即便不合适他们也不着急,因为薛新成跟他们说了,以后这种交易将会是常态,也就是说,他们总有机会找到合适的项目。
唯有谢璋终于来找她了,他敲了办公室的门,恭恭敬敬:“许厂长,我有些在管理经营上的疑惑,想请教您,不知道您方便给我指导吗?”
许如意没有拿乔的习惯,直接指了指面前的椅子:“那就聊聊。”
谢璋显然没想到,许如意这么好说话,一下子笑了,许如意这才发现,挺高大的男孩子,居然长了一双小虎牙,笑起来显得跟个小孩似的,怪不得他不笑,实在是没威严。
不过谢璋显然是知道,怎么拜师的,进来先冲着她鞠了一躬,这才坐下。
许如意:……
不过坐下后,谢璋可是不客气,立刻滔滔不绝:“我想问你的是,怎么看待好高骛远和目光长远?”
许如意一听知道,谢璋志向不小:“今天薛主任给你介绍的专利是什么?”昨天他们各厂的情况许如意已经给薛新成说过了,否则这么多专利,怎么可能一下子就挑出来合适的,是薛新成晚上加的班。
“薛主任我介绍了切面机,是让我们转型做炊事机械整机。这个我知道,目前开店的人越来越多,市场需求大,而且技术简单,很适合我们发展。”
“其实在之前,也有人建议我们生产独轮车之类的。”
“这些活我们厂是干,可是我总觉得,没有前途。他们都说我想的太远,我们这样的厂子,能干什么呢?可是我想,这个快速发展的时代,想要跟上,就绝不能看眼前的一点利益,一定要找到最合适也最有前途的行业,才能事半功倍。”
许如意不得不说,谢璋是个天生的生意人,这不就是他们常说的站在风口上,猪也能飞起来吗?这个剧烈变革的时代,很多事物会扩张性的发展,而很多现在看起来很光鲜的事物,也会消失。
谢璋的想法是对的,而且她想他一定是有了主意了,但是,他的经历和阅历让他无法去下这个决心,许如意问:“你想做什么?”
谢璋笑着说:“我就知道你猜到了,我想做电视机,购买电视机生产线。但是很多人都反对,认为夏国人根本就没有这个消费能力。”
许如意不得不说,谢璋很灵敏,这会儿才9年春天,大家的收入还没有快速的增长,对电视机虽然渴望,但很多家庭还是无力购买的。但是,再过两年,这种情况就会有所变化,结婚买电视,几乎成了双职工的标配。而到了95年,因为看到了这股热潮,不少企业开始引进电视机生产线,不过已经晚了,国家很快就发现引进的生产线产量早就超过了夏国职工的购买力,立刻出台了文件进行了严格管理。
所以,这个时间引进的话,恰好一片蓝海。
“我们这样的厂子会越来越多,消费能力你不需要担心,”她唯一的疑问是:“你们有这么多钱吗?”一条电视机生产线可不便宜。
在他心里,许如意是第一等有远见的人,虽然他和许如意并没有见过面,只是数次在饭桌上缠着人听许如意的故事,可他就是相信。
如今,这话不就代表着许如意也认同,谢璋立刻松了口气,笑着说:“我有办法。您有什么建议吗?”
这就出乎许如意的意料了,不过她也不需要问怎么来的,点点头:“我就一个建议,快。尽快占领市场,不要等别人反应过来。”
第二天,许如意直接让王石头开车,送了她、张转男和罗勇去了晴海农机厂。
晴海农机厂位于东阳市下属晴海县,离着并不是太远,中午就到了。
虽然效益不好,可是农机厂并没有破败的感觉,更像是她第一次去红星厂所见所闻,即便已经停产了,大门、道路、设施都被职工维护的妥妥当当,一看大家都很爱这个厂子。
罗勇说:“咱们就直接去车间吧,今天是全师傅值班,他也在那里。”
许如意点点头,罗勇在前,就带着她们去了车间,这车间显然使用了很久,虽然设备都没开,东西也摆放的整齐,但还是黑乎乎的,到处都是机油,这是没办法的事儿。
老远,许如意就瞧见了那台仿制的of-滚齿机,实在是和原版太像了,就连军绿色的颜色配置,都是一模一样的,不同的是,许如意见到过的是一台已经被收购放在二手市场售卖的设备,因为保养不当锈迹斑斑,售价仅为30万元。
而现在这台机器,面漆完整光洁,各个部件保养得当,还泛着金属的光芒,一看就是被精心对待的。
车间里不生产,并没有几个人,他们走动的声音,显然惊动了值班的人,就听见有人喊了一声:“谁?”
罗勇立刻回应:“老全,是我,燎原总厂的许厂长来了,正看咱们设备呢?”
一听这个,对方没有回应,但是很快就听见了匆匆的走路声,不多时,一个人从侧边闪了出来,走近了许如意的视线。
许如意曾经想过,这位厉害的全师傅是什么样的人,锅炉厂里最厉害的钳工是项南开,国字脸,身形高大,话不多,一看就给人很沉稳的感觉,许如意后来见过几个厂的最好的钳工,一般都是这个形象——他们有种气质,让人感到安心放心。
她想全师傅应该也是这样。
却没想到,完全错了。
他是个小老头——瘦小干巴,明明只有四十多岁,可脸上的皱纹已经成了沟壑了,仿佛是干燥了很久的苹果,完全失去了水分。最让人触目惊心的,是他的眼睛,浑浊发黄,没有任何采。
他到了跟前,冲着他们点点头,并没有任何说话的意思。
罗勇连忙说:“全师傅就这样,不爱说话。老全,许厂长听说咱们自己做过一台机床,所以想看看,你要不开开,让许厂长看看怎么样?”
全师傅也没吭声,扭头就去开机床去了。
好的钳工是万能的,尤其是这台滚齿机还是他自己亲手制造的,对全师傅来说,肯定不是问题,没多久,就听见了加工蜗轮的声音,时间并不短,不过许如意根本不着急,反而在旁边仔细观察这台机床。
一边看,她一边心惊,的确是落后的型号,而且还是手搓的,可是整台机床运行平稳丝滑,除了机床本身的运转声,刀具切割的碰撞声,冷却液的喷淋声,就再也没有其他动静了。
这一看就知道,整台机床的状态非常好,即便没有看到加工好的工件,许如意也知道错不了。
不过,当工件放在她面前,罗勇骄傲的说:“我们的精度等级可以达到级。”
许如意还是吃惊了。精度分为六级,级相当于第三,别说是对于这样一台手搓机床,就是真的进口设备,也是是非常优秀了。
这……比她想的还好!
可问题是,做完了这一切,明明应该最自豪的人,那个生产了这个车床的人,就站在他们旁边,明明离得很近,他的眼睛却是看向了远方,仿佛跟他们不隔离开来,他们的声音那么大,他没有半点自豪,甚至仿佛这一切都跟他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