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祈妄这个人,沉默的时候总像山岩一样孤冷,即使周围一片热闹嘈杂,他身边也像真空带一样安静。
喻年心里不太高兴,在水下轻轻踹了祈妄一脚。
“你在发什么呆,”他略有些不满,“从刚才起你好像就一直开小差,是你约我出来的,可现在也是你心不在焉。”
他打量着祈妄的脸,“你在想什么?”
他在想什么?
祈妄隔着轻烟般的雾气望着喻年。
喻年靠在温泉池边,眼朦胧地望着他。
他的视线落在喻年的唇上,那嘴唇刚饮过冰饮,又被热气熏过,红得像玫瑰被拧出了汁,涂在了唇上。
他当然知道喻年一直富有魅力。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
他也当然知道这八年太过漫长,喻年身边的人来来去去,轮不到他生出狭隘的嫉妒。
可他刚刚看见李莱,他丑陋的阴暗的想法,却还是像一泓被弄脏的泉水,汩汩从心底冒了出来。
他不应该开口。
一开口就会暴露他的不自量力。
可他还是沙哑着嗓子问道,“你跟刚刚那个人,也一直保持着联系吗?他也是你的……床伴吗?”
祈妄说出最后两个字有些不甘愿,压在舌尖下,轻易不愿意吐出。
喻年都听呆了。
他挑起一边眉毛,“什么床伴?”
他这么多年洁身自好,就差要被圈子里传阳痿了。
祈妄倒好,是非不分就会给他造谣。
他差点又想骂人,但是话还没说出口又突然刹住。
他给忘了,他当着祈妄的面带着李莱回了酒店套房,虽然李莱根本是在沙发上睡了一夜,但祈妄并不知道。
不仅如此,他还对着祈妄说,他这些年从不缺少想爬他床的人,花心纨绔的人设立得跟石碑一样稳。
这让他的脸色有些阴晴不定。
说谎就是这样,说了一个就要用几百个去圆。
对于他这样不善于说谎的人来说,无疑很具有挑战性。
他抿了抿唇,几句话来回在舌尖翻滚,却又无法轻易吐出。
他完全可以继续自己的谎言。
他现在手握生杀大权,是祈妄爱慕他,是祈妄卑微地要留在他身边。
他随口一句话,都可以像箭矢一样把祈妄扎得遍体鳞伤。
可他望着祈妄平静得几乎像一潭死水的眼睛,却又做不到这样轻率地就去伤害对方。
他低下头,避开了祈妄的视线,轻声道,“如果我说是,你会很介意吗?”
“是的。”
祈妄没有避讳。
喻年注视着水上的涟漪,温泉池水似乎有点太热了,熏得他浑身滚烫,连大脑也有点发胀。
他听见祈妄说,“我远没有自己想的大度,看见那个人围在你身边,我还是会痛苦。”
喻年的睫毛轻轻眨了下。
他的视线从水面轻轻上抬,与祈妄四目相对。
他看见祈妄的嘴角轻轻勾了一下,漆黑的睫毛上沾着水汽,湿漉漉地凝在一起,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潮湿闷热,祈妄的眼角微微发红。
祈妄说,“可我刚刚看着那个叫李莱的人,有一瞬间我在想,如果我早一点回来,是不是你身边就不会有别人?”
这句话说出来后,室内只有细微的水流声。
祈妄也觉得自己失言,又低声说了句,“抱歉。”
这个假设其实没什么意义。
是他自己浪费了这八年来的所有机会。
他以为他的背叛对于喻年无可宽恕,以为他的出现只会对喻年平添痛苦,才让他跟喻年一步步走到今天。
他现在追悔莫及,已经太晚了。
喻年嘴角弯了一下。
他很想讽刺祈妄两句,连一个“疑似床bn”你都受不了,哪天我真的有了真爱,你又准备怎么退位让贤?
可他最终只是站起身,裹上浴衣,从温泉池里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