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远道连忙阻止,“咱们扛不住佛尊的威压,波及一点便死无全尸,那任务就......”
“所以你带一半弟子守在这儿。”殷羡的语气坚定而不容拒绝,“若是我没能回来,逾疆界就靠你们了。”
殷羡扶住坑壁缓慢起身,肖远道这才发现他的伤势比自己重得多。回首的刹那,半面脸颊的干涸血迹揉杂烧灼的骨肉,呈现深沉如墨的乌黑,左眼框里空荡漆黑,只剩一只眼睛。
肖远道喉咙哽塞,耗尽毕生的奋勇说道:“师兄守在这儿,我去吧。”
“呵。”狰狞的脸庞嗤笑一声,仅剩的右眼斜睨扫来,殷羡的语气还是以往那般狂妄孤傲,“我只信自己。”
毫不留情的鄙薄轻蔑,反而使肖远道安心了些,遭受这一切殷羡没有变,还是那个逾疆界选出来的代表领队。
半刻钟之后,半数弟子休整完毕,追随殷羡前往战场。
满目疮痍的千里赤地,实在难以想象一日前这里还是密密丛丛的崇山峻岭,遗留在故乡的家畜没能抵挡第一波攻击,此时地下连只蚯蚓蚂蚁都没了。
山之下,耸入云霄的高原碾平陷成低矮深壑的盆地。
逾疆界等人谨慎下去。边缘跪着数十个老者,护住他们的金光罩裂开道道缝隙,勉强支撑,从佛力来看应是尸弃佛所为。
不远处躺着金翅大鹏雕的尸体,翅膀大半被阳光烧熔,皮肤和表面的血肉也惨不忍睹,但是好歹留了个全尸。
一弟子不禁惊呼,“怎么可能?竟然在那场爆炸中扛了下来。”
殷羡道:“自爆之际,燃灯佛移开九重曼陀罗阵盘,护住金翅鸟的尸体。”
众人细细一看,金翅鸟尸身下方果然露出阵盘一角。
就在这个时候,硝烟深处闪起两点金光。
透过重重烟雾,轻浅的话语有些失真。
“金鹏没有尸骨无存,是你听错了,还是天命算错了,尸弃你说呢。”嘲讽的话,通过燃灯佛温润的嗓音,有些违和。
“不惜以身代天罚,就为了扭曲天命?值得么?”尸弃佛的语气暗含讽刺和怒意。
“如今听到你这话,本座觉得值了。”燃灯佛咳嗽也带着笑意。
殷羡故意踏重脚步提示两人,然而两位佛尊自始至终没有瞧他们一眼。
燃灯佛的僧袍破烂不堪,千锤百炼的肌肤破开数道深深的伤痕,烧灼的焦坑更是数不胜数。此时盘腿打坐,运气调和一身混乱的佛力。
十长远的地方,传来鲜浓醇烈的血腥味,混杂着皮肉烧焦的异常香气。众人定睛一看,无不倒吸一口冷气。
一滩血淋淋的骨肉,若不是偶尔吐出的热气,只会觉得那是一具油锅捞出的焦尸。
那是尸弃佛?竟然还活着?
燃灯佛道:“她有没有透露你的天命?”
这滩血肉动了动,缓缓喷出热气,令人作呕的铁锈味又重了些,“了然于胸,这儿是我的起始之地,也是归根之地。”
“你还是来了。”
“本想以我一人之力带走你们两个,终究是我托大了,没想到金鹏有那般魄力。没关系,它走了,你也离不开这儿。”
“那就试试吧。”燃灯佛按住地面,作势要起身。
殷羡急忙插嘴道:“世尊勿要轻易杀死他!一佛之尊的舍利子,对众生至关重要!”
燃灯佛徐徐走去,随着一声又一声布鞋踏在石地的轻响,那滩血肉缓慢蠕动,坐了起来。
待燃灯佛走至身前,血肉瞳孔亮起两道光芒,哪怕顶着狰狞的面目,刹那间展露的平和气质,又成了以前那个风华正茂的尸弃佛。
燃灯佛食指插入尸弃佛眉心,屈指一抠,半透明的轮廓脱离头顶,外貌身段与尸弃佛一模一样。
殷羡等人静静观望,难以置信的猜测几乎要脱口而出,莫非是尸弃佛的魂?魂能这样抽取?
一滩血肉无力倒下,彻底成了血肉。燃灯佛掐指捻出一簇火苗,顿时裹住尸身。
逾疆界等人直勾勾盯住,等待熊熊大火烧出舍利子。
燃灯佛对尸弃佛魂道:“从今以后,众生不再沦为天命的棋子,不再信奉天道,顺应天命的道统彻底灭绝。转世去吧,亲眼见证天道衰微的世界。”
飘在半空的尸弃佛魂倏地笑了,“燃灯,你似乎没有听懂我的话,你离不开这儿了,不会有天道衰微的一天,就算有你也见不到。”
燃灯佛摆手想挥走尸弃佛的魂,说时迟这时快天降惊雷,劈在两人之间,尸弃佛的魂猛地撞向尸身。
“至于舍利子,也不会如你所愿。”
顷刻间白光迸射而出,呼地压灭炎炎烈火,一佛之尊自爆魂,只为毁灭尸身。
老者们的防护罩轰然破裂,哭天抢地的哀嚎声喷发出来,无不是对尸弃佛的哀悼。
尸身余烬袅袅浮起一道白烟,盘旋升至高空,任狂风骤雾的猛刮阻扰,白烟如有庇护般嵬然不动,直至升入不周山穹顶。
天际落下尸弃佛的话,“燃灯,这局棋还没下完,我后继有人。你座下青黄不接,佛门从此广陵散绝。”
此时,远在涌泉城的和光突然回首眺望不周山的方向,眼睛坠下一行清泪。
处刑台之下,舍利子的护罩霍然破碎。
不周山的方向刮来一阵凛风,远比涌泉城冬日的寒风冷冽得多,抚过和光的脸颊,吹干那行泪。
天际重重云丛掷下一束暖光,耳畔倏然响起熟悉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