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羡冷声道:“就是没撤才要走,这些天来申屠出人出力,就不见佛门来人问一声,凭什么?”
申屠嘉儿急道:“佛门问罪下来如何是好?这么对待分寺弟子,刺激到四佛怎么办?”
殷羡轻笑,“就是要刺激他们。”
侍卫依令要退,唐不功插话道:“少主,防线佛力蕴存不少,这么撤走,恐怕他们生疑。”
“死人生疑,怕什么?”
殷羡抬手指个方向,吩咐防线从那儿先撤。
申屠嘉儿惊恐万状,“那是流波城分寺!”
正对分寺的防线破了个口子,沉沉黑气和入魔修士蜂拥而出,争先恐后涌向寺庙。防线彻底坍塌,滔天魔气倾天而下,嚯地压灭金顶佛光。
此时。
闭居正殿的流波城分寺方丈再也按耐不住,当着四佛二尊者的面,联系门下弟子。
方才还能收到断断续续的讯息,现在信息发出不少,却一条回音也收不到了。
方丈捏紧玉牌,声声祈祷。
突然之间,玉牌响起急促的厉声,方丈连忙收讯,就听得对面响起青年僧人的声音。
【师父。】
方丈急道,【师父这就回来。】
【坐夏重要,师父无需回来。】
【其他人可安好?】
浑浊的咳声,惊得玉牌震了震。极远地方的喧闹声迅速逼近,近在身侧的惨叫和哀嚎,掺杂山崩地裂的轰鸣,一切的一切,仿佛传递到玉牌这端,不住颤抖。
沉静的声音近在咫尺,【弟子都在一起。】
方丈又问一遍,语气更急,【你们还安好?】
久久的沉默,【嗯。】
命灯的火光如海啸之下的小舟,微弱飘摇。
【让我看看。】方丈语气哽塞,却不容拒绝。
【好。】
玉牌对面的景象浮现,在座众人屏声息气,无不怔住。迦叶佛没有打断,身经百战的金翅大鹏雕紧蹙眉头。连朱槿都直起身子,震惊得望来。
碎石满地,墙壁倾颓,金顶的佛像摇摇欲坠。尸体躺了一地,还有群群踏着尸体横冲直撞的入魔弟子。
滔滔黑气如乌云压城,吞掉佛像头颅,随时都会压下来。
青年僧人丹田佛力混乱,面容不时流露狰狞的色,双眼满是黑气,显然已经走火入魔。
【师父。】
命灯的焰苗弱得只剩火星,骤然转暗。
【师父听着。】
青年僧人突然笑了出来,【徒儿修行不足,两次妄语犯戒。】一次劝阻师父回来,一次谎称弟子安好。
青年僧人笑得越发灿烂,【来世,徒儿还想拜入您座下。】
明媚的笑容突变成狰狞的讽笑,再无安宁清净,人性的丑态毕现。黑气越来越近。
方丈急道,【黑气入体,速念心经。】
青年僧人极力压下欲念,挤出难看的笑容,【徒儿不想最后被欲望控制,百年修行功亏一篑。】
脸部用尽全力,竟是咬舌自尽。
火苗灭了。
佛像头颅轰然坠落,黑气倾覆而下,一瞬之间吞没寺院。玉牌影像,只剩重重黑暗。
方丈猛喷鲜血,来不及运气化解,急急从怀里掏出寺庙一心同凝的命灯,全都熄灭。
流波城分寺上下一千人,全数殒落。
方丈悲极反笑,一下把命灯摔在地上。
迦叶佛朗声道:“心事已了,该静心侍佛了。”
方丈走到主座前方跪下,恭敬磕了三个头,扫视高高在上的四佛二尊者,取下毗卢帽,解开锦襕袈裟。
起身时,已是一介白衣,转身走向殿外。
迦叶佛道:“弟子已死,回去又能如何?”
方丈不曾回身,步伐坚定而决绝,“佛门万家香火,不止流波城一地分寺。”
方丈已经离开,话语久久徘徊在殿内,盘踞在众僧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