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奴隶带着小小的却满心的恶意,剥开每一颗蒜粒,使劲掐出气味,塞得满满当当,熏得满屋都是蒜味,终于逼走男孩。
微不足道的报复,却让心情好了许多。
翻转屠夫的手腕,刚要剁下,视线被内侧的纹身一刺,心情跌倒谷底。他纹了尸弃佛的画像,尊重尸弃佛的碎叶城民纹身佛像并不少见。在被佛抛弃的当下看来,讽刺得很。
女奴隶剁得格外重,血光飞溅之间,窗外闪过一道雪白的身影,面容与纹身一模一样。
她猛然抬头,痴痴望着那道白影,脑子一片空白,直到身影消失在窗前,抓住纹身,破门而出,奔向那道白影。
锁链声坠个不停,残砖断瓦碎个不停,风声颤个不停。她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不管,只想抓住白影。
近了,近了。
门口的男孩被她不管不顾的样子吓了一跳,慢半拍才去追。
还差三步,女奴隶刚想喊出声,已经被男孩追上,打趴在地。不顾被揪紧的头发,直直望着尸弃佛,哭道,“救救我!”
起初没得到尸弃佛的回应,年轻僧人停步回首,尸弃佛才瞥眼望来。
女奴隶也不知从哪来的狠劲,推开男孩,一股气冲到前面,跪在尸弃佛脚边,重重磕头,一遍又一遍。
男孩看了许久,才把尸弃佛的脸和断壁的画像对上号,“你不就是那啥佛吗?”
“我佛慈悲,请救救信徒!”
男孩后退数步,试探道:“你来干嘛?替他们报仇?”
女奴隶满是疤痕的脸上露出狰狞的笑意,笑到极致转而大哭,又哭又笑,“佛尊,睁眼看看吧——您的城市变成什么样!”
尸弃佛依旧没有回应。
女奴隶心一横,用尽力气吼出尸弃佛的称号,响彻废墟。
四周顿时静了片刻,无数视线投射过来,聚焦于佛尊身上。锁链先是缓缓地试探地响,接着如万马奔腾而来。
听到佛号的奴隶们发疯般挤了过来,没听到的奴隶随着众人奔来。一时之间,城东的奴隶齐聚于此,高声赞颂佛号。
“佛尊垂怜,救救我们吧。”
男孩和四周的蛮族不敢掌控局面,落荒而逃。
女奴隶叩首高声道:“请佛尊大发慈悲,救我等于水深火海之中。”
“你手边有一把刀。”尸弃佛平静俯视众人。
“什么?”女奴隶惊异抬头,以为自己听错了或者佛尊开玩笑,然而尸弃佛脸上没有任何笑意,佛尊的眼底如万年不化的冰山般冷峭凛冽。
女奴隶狠声道:“凭什么我们想解脱就得死,那些畜生就能活着!”
“天道抛弃汝等另择异族,此乃天意。”
女奴隶嗤笑出声,“不救我们,你来干什么!”
“我来瞧瞧天道青睐的族群。”
眼见尸弃佛没有出手的打算,蛮族重兵上前,挥动刺鞭,拉紧锁链,重新掌控奴隶们。一片混乱之中,蛮族们声势盖过奴隶们。
没过多时,蛮族突然息声敛气,朝两边分散让出条道。
一位身着蛮族服饰的老者出现在空道尽头,些许皱纹的嘴角勾出和蔼的笑意。伴着缓慢节奏的拐杖声,徐步走来。
杖身保持脊骨初剔的新鲜感,阴冷的白色,顶端镶嵌头骨,从其大小判断绝不超过周岁。老者戴着一串眼珠项链,原是黑色瞳孔呈现鲜明的艳红,要做到如此,必得在熊熊大火面前生挖出来,一百零八颗眼珠。
长老问候一语,不卑不亢。
尸弃佛回一句,语含赞意。
长老含笑道:“承佛尊赏识,然我族只尊天道,不敬人,恐怕无法像碎叶城一样供奉佛尊,归入您的麾下。”
尸弃佛道:“天幕之下,何来部属?你我同是天道之子。”
长老深深注视,许久才笑,“今夜是感恩祭,佛尊务必赏脸。”
尸弃佛同意了。
直到奴隶们被群群拖走,他都没垂怜一眼。
三更时分,夜幕挂着线线薄云,稀得好似雾气,偌大天空就靠这点白色染亮,愈显地面火光冲天。
熊熊燃烧的篝火下方,残余的碎叶城尸体堆成小山。
左边放着空荡荡的水缸,右边是陶瓮。奴隶们早已熟悉流程,不言多说便工作起来。先放光蕴含灵气的血液,用于日后灌溉,再切碎□□,腌制封存。
数万蛮族人戴金圈、穿草裙,围住篝火绕成一圈,往外大一圈,一圈又一圈,直到塞满广场。有人执鼓,有人吹管,有人弹弦拉琴......
随着血喷骨剔的轻微声,伴着尊天敬道的血肉供奉,蛮族人也动起来。
敲拉伴唱,一圈圈舞蹈,人群如涟漪般散开,又如漩涡般汇拢。
野蛮、原始、残忍,又极具血色的美感,望而生畏的同时,忍不住心震撼,进而沉陷下去、融入于此。
蛮族对天道的尊崇,彻底传达出来,并以此吸纳看客。
长老迈上中央高台,身上绘满某种古老的纹路,运转浑身灵气,挥动拐杖,高喊不明意义的奥秘绝句,最后两句转为人族的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