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条绸带般丝滑平坦的海路,从龙百川脚下,像贺礼的地毯一般渐渐铺开,路的尽头,是端立于海族军队中的老蛟王。
护卫在一旁的海族军队色大变,顿时作鸟兽散。老蛟王眉头都没眨一下。旁边的蛟六眯起眼睛,脚下一点,掠过众海族,直直朝龙百川飞去。
万年玄冰铸成的冰刺刀刀尖点在海面上,沸腾不止的海面顿时凝固结冰,随着蛟六的飞掠,冰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蔓延开来,冰封万里。
一面面厚实坚固的冰墙高耸出海,朝着龙百川的方向渐次叠起,众人只见蛟六化作一缕蓝光,融入了这层层的冰山,提着冰刺刀,对龙百川刺去。
龙百川脚步未变,冰墙升到它面前的那一刻,砰地一声,轰然倒塌,碎成一粒粒冰渣子,四溅开来。
龙百川前进的路上,一面面冰墙怦然破碎。众海族看得心焦,不知何时那缕蓝光会突然出现,但是最后一面冰墙倒下后,也始终未曾见到蛟六的身影。
众海族都不知,蛟六究竟藏在哪里,仿佛它从未出现一般,销声匿迹了。
沧溟海继续沸腾波动,龙百川前方依旧是一路坦途。
就在这个时候,离龙百川下方一寸的海水动了一下,冰刺刀的刀尖陡然出现,直指龙百川脚底。众海族发现时,刀尖已经逼近海平面下,立即就能贯穿龙百川。
修为高的海族屏气凝,盯紧了。
这时,刀尖猛地刹住,怎么也捅不破那层薄薄的海水。
众海族疑惑之时,突然不受控制地掉入海中,它们想扒拉着身体往上游,四肢像灌了铅一般,怎么也拨不开茫茫的海水。无数只隐形的手缠上身体,拉着它们往海底坠去,它们只能看着海面渐渐远去。
沧溟海的水,变重了。
蛟六怎么也破不了防,只得暂时撤退远离,摆脱龙百川的束缚,再做打算。它飞出一段距离,不再感受到重量,打算提刀再去。
啪——
金光大盛,一只高大如山的佛掌虚印拦在面前。
佛掌背后,一个慈眉善目的和尚冲他点点头,和气地笑了笑,嘴里的话却刻薄得厉害。
“何必去自讨没趣?施主不过大乘期,同龙百川隔着天堑,自寻死路可不是个好事。”
它冷声道:“你想如何?”
和尚笑得更和蔼了,“贫僧想和施主玩玩。”
蛟六皱眉,“玩什么?”
和尚脸色突变,仿佛换了一张嗜血的面具一般,一字一字说道:“玩命。”
佛掌消散,和尚的身影登时也不见了,蛟六拧紧眉头,警戒四周,说时迟那时快,但见眼前闪过缺了根小指的金色手掌,紧接着胸口一痛,它就被拍了出去。
蛟六盯住和尚的手,终于认出了他的身份。
四指手掌,还有手腕缠着的09颗指骨链子,是杀戮禅主苦瓜,人族新选出的大乘期战力。
至此,蛟六被苦瓜缠住,再也无法救援。
另一边,老蛟王眼里不再有深陷苦战的蛟六,不再有瑟瑟发抖的海族军队,它眼里只剩下了径直朝它走来的龙百川。
三万多年了,它没见过龙主。
三万多年前,它的父亲,前一任蛟王,龙主的直属部下无缘大道,最终油尽灯枯。三万年前,它的十几个哥哥争权夺位,最终它杀出一片血海,上位成了新一任蛟王。两万五千年前,它打趴下了所有海族,结束群龙无首的混乱状态,带领蛟族登顶沧溟海霸主之位。
两万年前,天魔大战结束,谈瀛洲战败,逼得龙族远走他乡的天魔竟然真的被人族干掉了。
两万年后,冠绝十几万年的原沧溟海霸主——龙族回来了
三万年的匆匆岁月,在坤舆界、在沧溟海上镌刻下深深的印迹,沧海桑田,天翻地覆,说一句物是人非毫不为过。
它也不再是当年的那个它,修至渡劫期巅峰,实力傲视群雄,身体的每一处渐渐凝实,胡须渐渐变长,额头的蛟角也一寸寸变长。
活了这么久,寿命再悠长,岁月总会无情地在它身上留下痕迹,逐渐浑浊的双眼,面上无可奈何的沧桑,再也掀不起任何波浪的内心。
可龙百川,还是三万年前的那个龙百川,渡劫巅峰,修为不进,外貌不改。
三万载的光阴丝毫没有腐蚀龙百川,没有在它身上留下任何痕迹,高大挺拔的身姿,飘扬顺滑的金发,如黑夜闪星的招子......
一如当年沉着镇定的步伐,一如当年意气风发的潇洒......
仿佛一切都没变,仿佛龙百川还是当年的沧溟海霸主一般。
老蛟王眯起眼睛,心里久违地震动起来,远超打算和万佛宗开战时的心情。它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警惕还是轻视,羡慕还是嫉妒,就像厨房里乱七八糟的坛子全被打翻,酸甜苦辣咸同时漫上来。
老蛟王纠结之时,龙百川终于走到了它面前,静静地看着它。
老蛟王犹豫起来,两方大将对战,是该它先开口还是龙百川先开口。如果它开口的话,它要怎么说,三万年久别重逢的问候,还是唾弃嘲笑龙族当年的行为?
如果龙百川先开口的话,又会说什么?提提当年主臣上下尊卑的旧事,强迫它们投降离开?
老蛟王思忖的时候,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
龙百川半阖眼皮,唇角泛起了一抹和蔼的笑意,低沉的声音缓缓吐出。
“蛟幺,你有个不错的儿子。”
这句话,瞬间把老蛟王拉回三万年前,它跟在父亲身后,初次觐见龙主的时候。龙主坐在上头,撑住下巴懒懒地瞥了它一眼,也是这般笑着,对它的父亲上任蛟王说出了这句话。
老蛟王恍惚了一下,才醒悟过来,龙百川说的不是它,而是它的儿子蛟六。
过了三万多年,它在龙主心里,还是当年跟在父亲身后的蛟幺吗?
老蛟王心头厌恶,用刻薄的语气回击道:“是么?可你儿子,不太行啊,听说那孩子到处给人下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