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里没有分毫屈辱,静如清晨的湖泊。
李凭云叩首道:“多谢周主事大人不记小人过。”
“云哥!你疯了!是他先挑事的,你干嘛跪他!”高程冲出去,拉着李凭云要他起来。
田早河阻止了高程,对他轻轻摇头。
对李凭云来说,跪谁都不重要。就算不跪周禄,他还是要跪其它位高权重之人,不跪权贵,还是要跪君王,不跪君王,要跪佛。
重要的是,他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赵鸢站在几级台阶下,雪花飘进她的衣服里,冷得钻心。
老实说,她活到今日,除了在父亲老师面前,她还不需要为谁低头,自然也没有人会为她低头。偏偏今日为她低头的人,是李凭云,她对他本来只是发于内心的崇拜与喜悦,他这一跪,让她那些简单的感情不再简单。
反正她很快就要和裴瑯成婚了,在那之前,她还能为她的心上人再付出一些。
赵鸢将伞骨合上,步伐坚定的走向李凭云的身旁。
周禄不知道她又来做什么,只见赵鸢双膝屈起,将伞往地上一放,跪在周禄面前,用所有人都能听得到的声音道:“周主事,是我一时意气,不满自己门生的遭遇,想替他求个公道,所以怠慢了您,您大人有大量,请宽恕我。”
周禄不可思议地看着对方,他万万没想到赵鸢会做出如此举动。
赵鸢跪在周禄面前,并不委屈。她直直看向周禄,目光如同盯着猎物的鹰隼。
“请周主簿宽恕!”
“请周主簿宽恕!”
田早河跟高程也扔了伞,相继跪在周禄面前。
周禄意识到了赵鸢的诡计,低声道:“赵鸢,你想让我当中出丑是么?”
自己都被关大理寺了,赵鸢也不打算给对方脸面,她挑眉:“若是个美人,怎会怕出丑?”
就连李凭云都没料到这么一出。赵鸢实在聪明,懂得以退为进,她这么一跪,闹大了事情,周禄在尚书省的名声尽毁。
可是值得么?为了他,受此委屈。
周禄当官这几年,什么样阴险狡诈的人都碰到过,但眼前这一双,不是他能对付的了的。
一个天下第一不要脸,一个举世无双阴险。
他阴冷道:“李凭云,赵鸢,以后的路还长着呢,咱们走着瞧。”
周禄气急败坏走进尚书省,这四个人还跪着。他们都等着别人先起来,结果没人起来。
李凭云侧目对赵鸢道:“赵大人,跪上瘾了么。”
赵鸢腰杆挺的很直,过了片刻才回过来,她匆匆跳起来,对李凭云伸出手。
李凭云看了眼她的手,却并没有握。
他自己站了起来。
赵鸢兴致勃勃:“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咱们难得凑一起,走,我请客。”
高程道:“鸢姐,都这样了,你还高兴。”
“你们不觉得方才我对周禄说的话,都很妙么?都不像是平日的我能说出来的!”
她没有捡起伞,直接跳入雪地里,蹦蹦跳跳向前走去,雪地里留下一串她的脚印。
李凭云也没有打伞,他踩在赵鸢的脚印上,他的脚印很快掩盖住赵鸢的脚印,跟上她,“这件事没那么快结束,你带着逐鹿军滋事,裴侯替你背了黑锅,正在宫中受审。”
“裴瑯...”
赵鸢停下脚步,回头问李凭云道:“李大人,我是不是...惹大麻烦了?”
她后知后觉意识到,他们被放出来了,逐鹿军却还没有。逐鹿军是侯府的私兵,私兵公然在尚书省闹事,这其中可做文章的地方太多了。
李凭云将他们带回沮渠燕的住处,这里是河道上停着的一艘三层高的游船,沮渠燕给几人熬了驱寒的姜汤,没多久,裴瑯便从宫中回来。
他面色失落,赵鸢几乎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子。
她走上前:“裴瑯,陛下罚你了么?”
裴瑯摇了摇头,“小事一桩,已经没事了,孟端阳那里我也拦住了,他没有去你爹面前告状。晚些时候,我送你回去,到了你爹面前,责任推给我就行。”
赵鸢回想起小时候,她打碎父亲的名砚,抄不完文章,都是裴瑯出来替她顶罪。裴瑯对她其实很好的,若她有个亲哥哥,应当是裴瑯这样的。
她也曾想嫁给裴瑯,好好做他的夫人。
赵鸢道:“咱们明年就成亲了,有事一起担。”
裴瑯虽不愿娶赵鸢,但二人一起长大,他们有着不可撼动的感情,唯有看到彼此平安,自己才能心安。
他笑着搂住赵鸢的肩:“打架这事,我在行,你不行,以后看谁不顺眼,我替你出头...阿嚏阿嚏阿嚏。”
裴瑯打了几个结实的喷嚏,李凭云道:“船上还剩几副治风寒的药,燕娘,为裴侯煎药吧。”
沮渠燕道:“附近有个汤馆,得了风寒,去热汤里泡一阵,比吃什么灵丹妙药都管用,云郎,要不然,你和裴侯去泡泡热汤。我跟赵姑娘也去。”
高程:“我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