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鸢停下脚步,换了一副稳重的面色,转身朝周禄作揖:“周主簿,吏部三年才招一名主簿,是该我恭喜您才是。”
“周某不才,能进吏部,多亏赵太傅的荐信,周某正想寻个日子上门拜访赵太傅,不知赵主簿可否先将周某的感激之情转达给赵太傅?”
赵鸢脸色黯如猪肝,小甜菜怕赵鸢被气死,于是装模作样抱着肚子道:“大人,我我我好像...来那个了。”
赵鸢道:“周主簿,女儿家私事,看来我得先告辞了。”
二人回到赵府的马车上,赵鸢立马骂了句难听的话。
小甜菜能看出来,赵鸢近日心情实在不佳,不用说,都是尚书省选官一事害的。
她好道:“大人,你就不能老老实实的当你的官家小姐么?我不来长安,都不知道原来你家世如此显赫。”
“官家小姐...就一定好么?”赵鸢笑了笑,如果不是她做了官,永远不知道官家小姐的日子有多么悲惨。
官家小姐被锦绣繁华蒙蔽了眼睛,不知生民疾苦,不知山外有山。
“那您没有进入自己想去的地方,下来该怎么办?”
赵鸢没有质问任何人为何自己的名字最终会落在祠部司,因为她知道,就算她问了,结果也不会有所不同。她的荣华富贵,她的才学机遇,都是赵家给的。
父权的正确性,若她敢质疑,便是不孝。
大邺官场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一日尚书省,终身尚书省。进了尚书省,从九品胥吏熬到五品郎中,几乎需要一辈子。
赵鸢成为祠部司一名掌管僧侣的主事,这位子说重要也不重要,说简单也不简单。
大邺皇室礼佛,每月宫中都有一次讲经,赵鸢的责任便是帮助礼部侍郎寻找民间的高僧入宫讲经、交流佛法。
整整两个月,赵鸢都在和和尚尼姑打交道,裴瑯也许久没见她了,于是假借办公来尚书省探望她。
此时赵鸢正被两个老和尚缠着送礼,她对付不过他们,于是假装晕了过去。
裴瑯将她一把接住,防止她直接倒地,那俩老和尚怕惹事,立马告辞。
“人走了。”裴瑯道。
赵鸢睁开眼,立马从裴瑯怀里蹦出来,“终于走了。”
“年底将近,初三的礼佛是宫中重中之重的活动,想必这段时日长安的秃驴都跑来贿赂你,盼望能在新年的礼佛节上露个脸。”
赵鸢道:“你还笑?现在我一看到光头的,就想撒腿就跑。”
裴瑯本来是想跟赵鸢谈他们的婚事的,可看到她如此疲惫,便不敢提了。
二人坐下来,吃着食盒里的糕点,一个小吏匆匆跑来,愁眉苦脸地对赵鸢细声道:“赵主事,有贵人要见你。”
活来了,赵鸢抛下裴瑯,快步走向礼部待客的雅室。
见到亭中雍容华贵的女子,赵鸢呆了呆,立马下跪行礼:“微臣见过乐阳公主。”
乐阳公主是女皇的女儿,她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性情是出了名的骄纵。赵鸢从前入宫,乐阳公主从未正眼瞧过她。
今已是十二月,乐阳公主身披三层狐裘,她拿毛茸茸的袖子扫着自己的下巴,“赵主事,原以为你能给咱们女人争口气,好歹考进吏部,让更多女子做官,怎如此没出息?镇日和和尚道士为伍?”
赵鸢从善如流:“是卑职才疏学浅,技不如人,辜负了公主厚爱。”
“得了得了,你这官腔打的溜,偏生本宫不爱听。今日找你,是有事求你相助。”
赵鸢皱眉:“微臣一七品主事,不知如何帮得了公主?”
“别的你帮不上,这件事,还真非你莫属。”乐阳公主勾了勾手指,“过来。”
赵鸢脚步挪动,走上前。
乐阳公主在她耳边道:“新年的礼佛节,我想请你举荐一位高僧入宫,此人身在洛阳白马寺,法号玄清。”
赵鸢早已将民间有声望的和尚名号烂熟于心,却不知有这样一位玄清大师。
眼下乐阳的行为严属行贿,她断然不能答应。
“公主,微臣只负责举荐高僧,最终谁能进入宫闱参加礼佛节,是由崔侍郎定夺的。”
“谁不知道崔侍郎不管事?赵主事,你的心眼拿来糊弄那些和尚也许刚刚足够,糊弄本宫,到底嫩了点。”
赵鸢道:“公主,卑职...”
“少跟我打官腔了,赵鸢,我舅舅是你们尚书省的长官,你当知道,只要我一句话,就能把你从尚书省赶出去。”
赵鸢肩膀一震,忽然有些晕眩。从前她在太和县,好歹是长安派去的人,不会有人明着压她。
这被权势欺压的感觉,叫她难以呼吸。
乐阳上前,长长的指甲勾起赵鸢的下巴:“赵鸢,别以为母后看重你,本宫就不敢动你。她越是看重的东西,本宫越想摔个粉碎。你无法将玄清弄来长安,就给我滚出长安。”
赵鸢一个退步,躲开乐阳的指甲,她态度来了一个大转弯:“公主,卑职只说这事办起来有难度,没说不能办。既然是公主所托,卑职定竭尽全力,哪怕赔上官帽,也要把这位玄清师傅接到长安。”
乐阳冷笑道:“赵主事,不愧我母后对你另眼相看啊,原来是你和她一样,一肚子心机坏水。”
“公主,您这话侮辱的不是卑职,而是您的母亲。”
“本宫和自己母后的事,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置喙。行了,今日就到这了,不要告诉任何人本宫来过。”
乐阳身影旖旎而去,赵鸢望着那华贵的背影,深深吸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