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道林忙看向赵鸢:“赵主簿,前几天我忙刘家的遗产案,让你帮我对账,你从哪多找了十条款项?”
赵鸢脸色僵住,比起推责,她先反思自己是不是确实记错了。
“不可能,我是照着衙门的月账一条一条对的,对了三遍,不可能出错。”
司徒县令与王道林相互对视一眼,王道林道:“是我粗心,不该假手于人,本来我也是想着,赵主簿是进士出身,怎可能在这种事上出错,才放心交给他的...”
赵鸢小声道:“可我提醒了让你再核对一遍的。”
“行了行了。”司徒县令道,“赵大人一个姑娘,又是新手,犯错在所难免。这回送回来的账本,王主簿,你一条条对好了,再交给本官过目。”
司徒县令的态度看似包容了赵鸢,可这种“宽容”,比直言不讳的责骂更叫人难堪。
“赵主簿,瓜田案处理的如何了?”
“回大人...”
“县令,赵主簿资历尚浅,明显无法独立办理此案,叫她继续查下去,反而会影响衙门的声誉。此案我已有对策,当下之计,应尽早息事宁人。”
赵鸢面色凝滞。
小小明堂里,她是最末等,容不得有她发声之地。
司徒县令道:“瓜田一案虽小,但关乎咱们衙门声誉,交给赵主簿处理,的确不妥。不过,李县丞,你有何见地?”
“瓜田一案,症结在于瓜农短视,不懂因地制宜。想要杜绝同样的事再度发生,得教会他们种地。下官打算请几位农学家前来帮助农民学习种地,杜绝后患。至于瓜农和买地人的纠纷,瓜农自己也说了是一场误会,可以就此了结。”
赵鸢眼睛蓦地瞪大。
难道传闻中的截胡再次发生了?
这分明是她的主意,怎么短短几个眨眼,又成了李凭云的主意?
司徒县令道:“本官也有请农学家来教导农民之意,只是一直以来匮于契机。李县丞,这事就交给你去处理。”
转而,司徒又叹气道:“赵主簿,您是太傅的女儿,未婚夫又是安都侯,何苦自讨苦吃呢?衙门里是男人做的事,比你想的更苦更累,你说你,现在像一尊大佛一样待在我们衙门,我既不敢怠慢,也不能让你啥都不干。”
王道林幽幽道:“司徒县令,赵主簿资历太浅,许多事都弄不明白,拖累衙门,要不然我带带她。”
司徒县令道:“行吧,只能如此,赵主簿,往后你多跟王主簿学学。”
赵鸢淡淡回道:“是。”
第33章 第二只蜻蜓 (二更)
司徒县令让王道林重新做一本账出来,赵鸢开始“不舍昼夜”忙碌于此事。
王道林以“教导”的名义,将繁重的活都交给了赵鸢。
“赵主簿,可千万别犯上次的错误了,田刺史是个较真的人,他若看到我们新送去的账本和上次送的对不上,很难不认为是衙门年初谎报账目,挪用公款,这可是重罪,一不小心,司徒县令就有可能被革职。”
赵鸢道:“王主簿,上次送过去的账本是怎么回事,你我都清楚。州府每年三月收一次前半年账目,每年七月收一次前一年年账,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为了防止衙门做假账。咱们的年账我是照着衙门留底的月账一条条对过的,若真有错,只能是上半年交上去的账本里有亏空。”
“赵主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赵鸢道:“王主簿,话我已说的清楚了,您也听明白了,我无需再说第二遍。”
王道林不是咄咄逼人那一挂人,衙门里若挑个看上去脾气最好的,铁定是王道林无疑。他微笑道:“赵主簿,你我不必如此生疏,县令让你听令于我,这是公事,私下里,咱们还是朋友,我好心提醒你,在衙门里做事,上级让你干什么,你照做就行,你也不愿惹事生非是不是?”
伸手不打笑脸人,赵鸢面对王道林的厚颜无耻,无处发泄。
眼看到了夕阳时,赵鸢将今日对的账递给王道林,王道林略看了一遍,道:“赵主簿,我不知强调了多少次了,衙门食肆承包一项,属于官吏俸禄支出一目,你怎又把它单拎出来了?”
明堂里,李凭云亦在。因有这个第三人在场,王道林斥责赵鸢的声音不觉又响了几分。
赵鸢道:“当月的账目就是这样记的。”
王道林叹了口气,“赵主簿,你若对我有不满,咱们可以私下调解,你可千万别拿公事开玩笑。”
赵鸢不服气道:“王主簿,你今早并未告诉我有这项禁忌,中午查账的时候,也未曾指出,现在当值时间结束了,却告诉我账出了问题,明天司徒县令就要检查了,我根本没时间去改。”
王道林道:“今天还有一夜时间,劳烦赵主簿辛苦一夜,将账本里的错给改了。”
赵鸢命里第一次遭小人,可算是体会到了何为“小人难防”。
王道林离去前,又一次“正义”地嘱咐她:“赵主簿,这次一定得把账给做好了,若不然司徒县令发起火来,不止你,我和李大人都得被你连累。”
夕阳被黑夜一点点榨干,明堂里,赵鸢和一盏孤灯作伴,同账本奋笔疾书。
而另一边,李凭云正要出衙门,被司徒县令拦在门口。
“李县丞,又去真红楼喝酒?”
李凭云笑道:“县令您真懂我。”
司徒县令肥胖的身子在夕阳下挪动两步,挪到李凭云身前,李凭云低头,恰好看到他投在地上的影子像一面大鼓。
“今日州府下了消息,今年的乡试时间定在了九月初,为彰显科举公正,咱们县也得推十五名贡生出去。”
“只剩一个半月时间,如何从县里变出十五名贡生来?”
大邺以官学盛行,但像太和县这样立县没多久的偏远县城,整个县拔都不出五个读书人,为了“节省”创办官学的费用,负责办学的官员和司徒县令商议了一番,得出了太和不产读书人的结论。
若真有想读书的人,要么花大价钱去乡绅的私学,要么找关系去不远的州府官学念书,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出路。